杜邑這段時間也忙得焦頭爛額，戶部的撥款拿不下來，工匠請不了，工具制不齊，皇極觀沒辦法正常開工。他三番五次去找樓用，樓用都推脫說還在籌集資金，后面又說在走流程，最后干脆見不到人。兩人在戶部吵，在朝會上吵，在皇帝面前吵，都沒有吵出個結(jié)果。最后杜邑干脆跟皇帝告了幾天假，去磯霧山勘察地形去了。
  勘察地形就是為了看能不能將皇極觀的規(guī)模改小一點(diǎn)，或者構(gòu)造改簡單一點(diǎn)，既不影響派頭，又能省錢。
  杜邑是干實(shí)事的人，一心只想解決問題，從未想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他以為保持中立就能置身事外，可事實(shí)并非如此。
  在岸上又如何？有的是辦法拉你下水。
  他灰頭土臉回到家，沐浴更衣，將自己收拾妥當(dāng)，準(zhǔn)備去找樓用要個說法。當(dāng)他穿過回廊往門口走去時，再一次想起蘇鶴的話。他停住腳步，劉渝，顧舟山，樓用，皇極觀…所有的事情在腦中來回切換，頓時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
  心漸漸沉了下去。
  太陽也漸漸隱進(jìn)了云層，天邊傳來一聲悶雷。
  “爹。”杜居安回來了。
  杜邑抬頭的一瞬間，像是被吸走了靈魂一般，眉眼間的憔悴遮掩不住，眼中更是蒼白一片。
  “思危，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杜邑強(qiáng)打起精神，向杜居安走過去。
  杜居安長得很高大，一臉正氣，和年輕時候的杜邑有五分相似，他幾步走到杜邑面前，扶住父親的雙臂，有些不忍道：“爹，景深出事了。”
  杜邑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霎時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心頭一顫，一絲腥甜就要涌出喉嚨。杜邑用盡力氣往下咽，可無論他怎么咽，都止不住從嘴角流出來。
  “爹！”杜居安一把抱起杜邑往屋里走，一邊叫人找太醫(yī)。
  ——————
  樓用正躺在家里養(yǎng)傷，顧舟山看著他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腿，問道：“腿沒事吧？”
  樓用臉上身上有些擦傷，最嚴(yán)重的傷在腿上，腿被倒塌的馬車壓住，傷了骨頭。樓用有些激動，他撐起身子，問道：“岳父，查出來是誰干的了嗎？”
  顧舟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激動，“那牛是杜家小二養(yǎng)的，說是牛發(fā)了瘋，才沖出來撞到了你。”
  樓用靠在榻上，說道：“什么發(fā)瘋，定是借口。杜二就是個草包，干不出這樣的事，肯定是杜涭城在后面指使的。我就說這幾日他怎么消停了，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
  顧舟山道：“杜邑雖為人刻板，卻不是愚蠢之人，怎會用這種低級手段給你使絆子？”
  “不是使絆子？那他是想殺我？”
  顧舟山皺了皺眉，覺得眼前人真是蠢不可及，他耐心道：“他要是想殺你，怎會用杜二養(yǎng)的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兇手嗎？更何況，那是頭聽不懂人話的畜生，從讓它發(fā)瘋到撞上你馬車，需得步步算計(jì)，毫厘不差。有這些功夫，都能找出上十種方法置你于死地了。”
  樓用聞言，知道自己說了蠢話，表情訕訕的。
  顧舟山道：”別被這點(diǎn)傷痛沖昏了頭腦。”
  樓用道：“那他就只是想給我點(diǎn)教訓(xùn)？”
  顧舟山睨了他一眼，氣得胸口起伏：“這種愚蠢的話不要再說。”
  樓用確實(shí)被刺激到了，在玄武大街上被牛撞得人仰馬翻，好不狼狽，如今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笑話他呢。他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不過，”顧舟山話鋒一轉(zhuǎn)，“你有句話說對了，杜二是個草包，問題就在這個草包身上。不知情的人都當(dāng)這是個意外。一知半解的人，怕都以為是杜家想害你，草包做事自然是與眾不同的，這事也就無可厚非。可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樓用大驚失色：“岳父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杜家是被利用了？”
  顧舟山起身，在屋里里來回走著，突然道：“皇極觀的銀兩你撥給工部沒有？”
  樓用現(xiàn)在想到杜家就煩躁，直呼杜邑姓名：“拖著呢，杜邑那冥頑不靈的老東西，得給他吃點(diǎn)苦頭。”
  “你與杜邑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你覺得杜邑會因?yàn)槟銥殡y他幾次就用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你嗎？”
  樓用搖搖頭：“杜邑那老東西，只會逮著我大吵大鬧，人越多他越吵得厲害。他的腦袋要是能拐個彎兒，至于碰這么多壁吃這么多苦頭嗎？”
  “杜邑這人跟頭犟驢一樣，你擋了他這條路，他能自己給自己挖出另一條路來。關(guān)鍵還有個爭氣的兒子，不然我們也不用大費(fèi)周章跟他周旋。”顧舟山心底對他倒是有幾分贊賞，但是不能為己用，再好又如何？他若有所思地說：“這事兒變得有意思了。本來是我們給杜家做的局，如今有人黃雀在后，做了個局中局。”
  樓用捋了捋其中關(guān)系，卻始終差了點(diǎn)什么，怎么也捋不清楚，他喃喃道：“這只黃雀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
  顧舟山連喝了幾口茶，試圖讓腦子更加清醒。他將茶杯放回桌上，說道：“誰能從中得利，自然就是誰。不過這事情總歸繞不過杜家，我已經(jīng)讓刑部的人去杜家提人了，慢慢審，慢慢查，總會有蛛絲馬跡的。是人是鬼，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樓用道：“岳父，不會出什么問題吧？我有些心慌…”
  顧舟山手指敲著桌面，一字一句說：“不急，黃雀又如何？背后還有獵人呢。”
  杜玄此在回家的路上被陸望截了下來。
  杜玄此看到馬車上憑空出現(xiàn)的人，被嚇了一跳，慌亂道：“歸程兄，你，你怎么來了？”
  陸望開門見山道：“廢話少說，你那頭牛是怎么回事？”
  杜玄此壓住心頭恐慌，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陸望快速將他說的話全部記下，稍微理了理，對杜玄此說道：“杜二，刑部的人已經(jīng)到你家門口了。你別慌，有你哥在，他們不敢動你，你進(jìn)去待兩天，我們會想辦法帶你出來。”
  “可…”杜玄此心都涼了半截，刑部來抓他了，他怎能不慌？他絕望道，“歸程，我現(xiàn)在能逃嗎？”
  “說什么屁話？你要是逃了，你哥和你爹怎么辦？”陸望低吼道。
  聽到他爹和他哥，他強(qiáng)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道：“行…”
  陸望直接打斷他：“時間不多，你先聽我說，此事關(guān)系重大，在我去刑部大牢找你之前，你把嘴閉緊了，什么都別說。”
  杜玄此不解道：“可我本來什么也沒做啊。”
  陸望道：“你就說你在黑市買了一頭牛……其他的一句也不能說。”
  “為…為什么？”
  陸望蹙眉凝著他，聲音沉了幾分：“杜二，你要是信我，信瑾之和問之，就照我說的做。”他頓了頓，繼續(xù)道，“這樣，三天，三天后我沒去找你，你想說什么都可以。”
  馬車已經(jīng)快到杜府了，陸望必須要走了。
  杜玄此最后說道：“歸程，瑾之和問之知道所有關(guān)于杜小六的事情，你再去問一問他們，我怕我說漏了些。”
  陸望回頭看了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跳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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