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被又跑回來的項麥子嚇了一大跳，看到項麥子臉色發白，不像之前出門時的興奮，忙追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項麥子自尊心強，不肯講自己鬧了烏龍，是說媒的認錯了人，只解釋說兩人不合適，相親沒成。

        待在小如家的項麥子白天出門找活干，問廠子里還有沒有空缺的崗位。可現在多的是地里刨食的農民，能在廠里工作的都有其他門道，項麥子自然是無功而返。

        一連數天項家人都沒有來找過項麥子，項麥子心里想著，這樣也好，反正她也不稀罕，但心里難免有些空落落的。

        項麥子已經在小如家里住了個把月，這天碰到有人在賣鵪鶉，個頭大又肥美，項麥子便拎著一只回去，想晚上親自下廚感謝小如家這段日子的照顧。

        “你說她什么時候走啊？”

        “媽，你又問這些。”

        “不是媽問，媽知道你倆關系好。關系好來家里住兩三天的，媽肯定好好招待。可你看這都住多久了。你哥和你嫂子馬上就要從部隊回來了，到時候沒地方住，就算你哥能打地鋪，你嫂子呢？”

        小如一臉為難：“那我怎么開的了口啊，多小氣啊。”

        “知道你臉皮薄，壞人媽來做，你到時候別吭聲就行了。”

        晚飯時，小如媽給小如使著眼色，斟酌著開口：“麥子你今天買回來的鵪鶉可真鮮，嬸子都多久沒嘗過了。”

        項麥子今天比往常回來的要早，聽見小如和小如媽的對話時，頓時覺得無地自容，想轉頭就走，但還是忍耐下來下廚做了飯。聽到小如媽開口立即接話道：“嬸子你喜歡就好。今天還有件事，我住在嬸子家也挺久了，挺麻煩你們的。正好我找到了住的地方，明天就搬出去了。”

        小如一臉驚訝：“麥子你要搬走？明天？這也太著急了吧。”

        小如媽皮笑肉不笑，心中暗暗想，這傻丫頭，人家一聽這話不走了怎么辦。

        項麥子搖頭：“本來打算今天走的，不過天太晚了，東西還沒收拾好，就改成明天了。”

        小如媽攔住還要再勸的閨女：“是挺急的，嬸子還挺舍不得你呢。明天收拾東西，喊著小如幫你。”

        項麥子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天項麥子天亮就收拾好了，小如想陪她去住的地方也被她拒絕了。

        項麥子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哪有什么新房子，她只是不想再寄人籬下，在背后被人說閑話。現在她不知道能住在哪里。

        項麥子兜兜轉轉又回了紡織廠門口，看著穿著統一制服的女工進進出出，心里很不是滋味。

        項麥子剛想走，卻聽見有人喊她。

        “麥子……”

        是王光明，也許是現在孤身一人眾叛親離，項麥子見到他，內心竟然出奇的平靜。

        王光明比之前消瘦了許多，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倦，嘴角隱約掛著淤青。

        見項麥子沒有對他破口大罵，王光明很是開心，雖然最近總是不順利，還被人警告離項麥子遠點，弄得他心力交瘁，都快要放棄了。但今天項麥子并沒有像之前那幾次對他一見面就躲得遠遠的，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再爭取一次？

        “麥子，聽說你不在紡織廠干了？”

        “對。”

        得到項麥子的一聲回復，王光明更驚喜了：“那太好了……不，我是說，你不在紡織廠干，可以去罐頭廠嘛。我姑父也在那，還能照顧你。”

        見項麥子一臉沉思，王光明又再接再厲道：“罐頭廠多好啊，里面的職工還能額外供應罐頭呢。”

        “我去不了。”

        王光明著急道：“怎么會去不了？”

        看著王光明那么緊張自己的樣子，項麥子頓時感覺空蕩蕩的心被填滿，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要借此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失敗者。

        “他們不會要我的。”

        “不會的，麥子，只要你想去，我去求我姑父，肯定能讓你進去的。”

        項麥子抬頭看他：“你為什么幫我？”

        王光明把之前表白的話翻來覆去地又說了一遍，怕項麥子不相信，又追加道：“我喜歡你，麥子，我是真心的。”

        項麥子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內心沒有絲毫波動，但還是勉強擠出一抹羞澀：“那先謝謝你。”

        王光明被喜歡的人感謝，回家的路上就像踩在棉花上，只是等他把項麥子想進廠的事告訴家里人，面對的卻是一致的反對。

        “項麥子，就是之前你為她進醫院的那個？”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王光明有些尷尬，這種不體面的事他總是不想別人提到。

        “不行，這事我不同意。進廠這事又不是去買菜，什么人想進就能進，她要是你對象就算了，這什么關系都沒定呢，就想讓我們給她辦事，想都別想。”

        王父一錘定音，王光明只能絕食抗議，最后還是心疼孫子的王奶奶，壓著王父點了頭。

        王奶奶看著滿臉不情愿的王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咱們家的好處可不能白拿。她就算現在不是我孫媳婦，以后也得是。”

        王父聞言眼前一亮，一掃之前的垂頭喪氣，提著酒去找王光明的姑父去了。

        項麥子如愿以償進了罐頭廠，這里和她之前待過的很不一樣，周圍的人都對她很客氣，很友好。

        只是偶爾項麥子會發現她們躲著自己悄悄說小話。

        項麥子沒放在心上，直到她是王光明對象的事傳遍了整個廠子，她才著急想解釋，只是周圍的人只當她害羞，全沒聽進耳朵里。

        項麥子怒氣沖沖地去找王光明，剛想開口質問他，為什么要亂傳兩人的閑話。

        王光明看見她，以為她也知道了新消息，便說道：“麥子，你妹妹結婚，我能跟著一塊去嗎？”

        結婚？什么結婚？她妹妹？

        王光明見她一臉茫然，趕緊解釋：“項穗穗不是你妹妹嗎？就之前和你一起來的那個，還挺兇的……”

        王光明心想，項穗穗和項媽打他的時候真是毫不留情，項媽下的狠手，讓王光明吃了好大一個苦頭。但項穗穗面上兇巴巴的，小胳膊小腿，其實沒太大力氣。

        項麥子讓他趕緊說：“誰告訴你她要結婚了，和誰結婚？是孔春波嗎？”

        “我們廠里的人回村的時候聽說的。孔春波是誰？我怎么從來沒聽過？”

        聽到不是和孔春波結婚，項麥子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

        “那要和誰結婚？”

        “你們村里的一個知青，叫路晏南的。”

        項麥子對路晏南稍微有點印象，沒想到，城里來的人也能看上項穗穗。

        再想到連王光明都知道了項穗穗的婚事，她還被蒙在鼓里，項麥子覺得自己可能真被項家人遺忘了。

        “麥子，麥子你找我干嘛？”

        項麥子回過神，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王光明，突如其來的沖動讓她張口道：“王光明，你娶我吧，婚期和我妹妹訂在同一天。”

        王光明被這個大驚喜砸暈了，半天都沒回過神。

        項麥子見狀，問道：“你不愿意。”

        王光明趕緊做保證：“當然愿意了。”

        項麥子松了一口氣：“那正好，你去我家提親，把婚事告訴我爸媽……讓他們到時候記得來。”

        王光明剛想點頭，想起來項麥子說的婚期和項穗穗是一天，這項爸項媽怎么來啊。除非，除非讓項穗穗把婚事往后推。

        被婚事驚訝到的不只是離家遠和家里人不聯系的項麥子，就連項家人也被婚事弄得手忙腳亂。

        那天晚上，項穗穗讓路晏南幫忙揉了膝蓋，又得寸進尺提出揉腳的要求。只是這次無論項穗穗怎么威脅，路晏南都不肯讓步。

        兩人僵持很久，路晏南先開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眼看著這個木頭疙瘩還不來哄自己，反而要回知青點，項穗穗也顧不得現在兩人還在鬧別扭，伸手抓住了路晏南的手。

        涼絲絲的。

        項穗穗想，路知青的手上肯定還有藥酒，她想著便動手去翻路晏南的手掌。

        路晏南卻把手抽出來，看著要生氣的項穗穗道：“臟，別亂動。”

        項穗穗此時也站起身，她把路晏南的身子拉到和自己視線相平的位置：“你的手不就只有碰過我，到底哪里臟，還是你嫌棄我臟？”

        路晏南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釋這個問題，只能看著她不說話。

        項穗穗以為路知青終于服輸了，頓時得意洋洋起來。

        哼，我哪里臟了嘛，明明那么白，洗臉都打了香皂好嘛，項媽都因為這事說她浪費。洗澡……嗯，今天好像還沒有來得及洗。

        看看穿著整齊白襯衫的路知青，身上除了一點點藥酒的味道，還有清新的香氣。

        再看看自己，腿上腫著，還都是藥酒味，頭發因為躺的太久都快散開了。這樣一看，她好像是沒路知青干凈啊。

        項穗穗心想：不過這樣也不代表路知青你可以嫌棄我的，既然你說臟，那……

        項穗穗心中想起來一個捉弄路知青的絕妙主意。

        路晏南見項穗穗腿不方便，便主動彎腰讓她省點力氣，看項穗穗站得不穩，伸手虛扶住她。

        應該是腿上淤青還在疼痛，項穗穗突然身體向下倒，路晏南見狀也顧不得保持距離，攔腰扶住了項穗穗。

        路晏南偏頭問她：“你怎么……”

        一片溫熱，轉瞬即逝，蜻蜓點水一樣。

        項穗穗偷親成功后，就立即站直身體，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不過見路知青半天沒反應，項穗穗心里有些不安。

        路晏南看著項穗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項穗穗心里發慌，不由自主退后了幾步，發覺自己太慫，又停在原地，強作鎮定地看著路晏南越走越近。

        “項穗穗……”

        “在！你要干嘛——”

        “我們結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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