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暖陽和雪粒齊肩，誰也不讓誰。

        江馳用最慢的速度開著車，駛在一條狹窄的小路上。

        夏也催他開快點，他就以路滑為借口，我行我素。

        終于到了錦秀府附近，她提醒道：“就在這兒停，別往里開。”

        男人恍若未聞，淡然地打著方向盤。

        “你別開進去，我哥回來了。”夏也皺著眉重復。

        江馳沒有給她說第三遍這句話的機會，猛踩油門，直接把車開到了她家大門口。

        夏也也不想再跟他計較，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阿也？你回來了？”

        身后傳來溫厚的聲音，夏也立馬回頭。

        男人穿著毛呢大衣，戴著細框眼鏡，溫和地笑著。

        她點點頭：“許徹哥。”

        “許姨說你跟朋友在一起的，到哪去玩了這么久？”

        夏也到嘴的謊話還沒說出口，有人搶先了一步。

        “她在我家。”

        江馳下車繞到夏也身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又是你…”許徹頓時不太爽，“怎么，大過年的，還想當著夏家的面拐走他們的小女兒？你忘了你還欠著一條人命嗎？”

        “哥，你閉嘴吧。”夏也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快回家了。”

        許徹調侃：“江馳，你要一起吃頓團圓飯嗎，許姨買了特多大魚大肉，哦對了，夏嘉興也在，不想見個面嗎？”

        他對他的挑釁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夏也，低聲問：“真的不跟我回去了嗎？”

        少女背著身，聲音有些沙：“不回。”

        她扭過頭，拉著許徹的手，一字一頓：“江老板，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請回吧。”

        江馳瞇著眼，神色擋不住的留戀。

        他看著兄妹倆并肩進了家門，街上只剩蕭蕭寒風，空氣中似乎還遺留著少女身上的香水味，聞得到，抓不住。

        客廳里其樂融融，程姨忙活半天，做出了一桌好菜。

        鄔橙也是思念難耐，一挽著夏也的胳膊就不肯松手。

        “哈尼，你真是忍心讓我等這么久，出去玩都不捎上我。”

        許徹開玩笑道：“阿也去的那地方可不是什么陽間的地方，陰森又恐怖，你肯定不會想去的。”

        “怎么？還跑陰間去遛了一圈？”許芷檸笑呵呵的，“你不是去找蘇明愿了嗎？兩小丫頭跑哪去鬼混了。”

        夏也面不改色地扯淡，敷衍地糊弄了過去。

        飯后，她在書房找到許徹，進去后還順手鎖上了門。

        “干嘛呢你？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夏也吞吞吐吐：“許徹哥，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有急用，等到時候錢包鼓了立馬就還你。”

        “你借錢干什么？要多少？”

        “我和鄔橙的工作室遇到點麻煩，現在還欠著房租，而且暫時還沒找到能和我們合作的公司。”她委屈巴巴的，試探道，“十萬，可以嗎？”

        好在，許徹十分豪爽：“沒問題啊，我待會兒就打給你。”

        他想了會兒，問：“不過怎么不找你哥要？他不給？”

        夏也做出一個無語的表情，提醒道：“我跟你借錢的事，可千萬別告訴他，這是秘密哦。”

        “行行行，不說不說，還秘密呢，幼不幼稚。”

        夏也“咯咯”地笑了兩聲緩解氛圍，表面輕松得不行，其實心里早就一團亂麻。

        后來，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打理工作室，補上漲價的房租，湊齊毀約的違約費，又用剩下的錢買了點通稿，向許徹借的那十萬不僅不夠，自己還翻家底自掏了腰包。

        初七的下午，她帶著沉甸甸的違約費去了f-l。

        公司里的員工已經全面復工，個個精氣神十足，前臺小姐看到來人，親自將她領到了高層的辦公室。

        夏也沉沉地吸氣吐氣，終于在做好心理準備后，推開了門。

        不過才幾日不見，男人的精氣神同之前大相徑庭，懨懨的表情，懶懶散散，下巴冒出細細的胡茬，像是被抽走了魂。

        夏也走上前，把合同擺桌上。

        “江老板，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吧，這是合同和違約金。”

        江馳頭都沒有抬起來，啞著嗓子：“你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我早就想清楚了，你簽個字，我們就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他手掌擋在雙眼前，不放過最后一絲希望。

        “上次劉松榮讓出來的股份，你還要嗎，要的話我…”

        “我不要。”夏也打斷他，“占了你的便宜我心里會不舒服，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江馳煩躁地揉了把頭發，在她的聲聲催促下拿起了筆，筆尖觸碰到白紙，落下一個點，卻遲遲沒有下一步。

        他抬眼：“夏也，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要走？”

        少女沉重地點頭。

        男人手有些發抖，握著筆草草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夏也拿回合同，不輕不重地道了句謝，轉身就要走。

        江馳“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腕，心痛得滴血，五臟俱焚。

        “夏也，真的別這樣…”

        少女垂著頭，過了半晌，才提醒道：“江老板，我有男朋友了，你自重。”

        “別開這種玩笑。”他板著臉，“我就當你在說胡話。”

        “不是胡話，我認真的。”

        她艱難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他是我在美國的同學，只是沒有公開，我哥我媽都不知道，你當然就更不知道了。”

        少女說出的話，每一句都像是醞釀了很久：“我們倆的牽扯在四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我有新的生活，新的工作，新的感情，有人取代你的位置來對我好，走不出來也放不下的人，就只有你一個。”

        “夏也，你不可能有男朋友。”江馳將她的話聽進朵，裝進心里，又一次被戳到痛處，“你在美國的情況沒人會比我清楚，許姨和你哥，甚至是許徹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你瞞不過我。”

        他盯著她的眼睛，說：“你剛開始辦工作室的時候，喜歡用小號在自己的微博下面控評；喜歡給和你設計風格相似的設計師留言；你對女設計師比對男設計師更有好感；你做的所有樣衣尺碼都是你自己的三圍；你還撿到過一只斷了尾巴的貓，但你朋友貓毛過敏，你就只能偷偷養在外面，后來它死了，你把它埋在了花壇里……”

        男人像是背了好久的稿子，幾百字關于她在美國的的一切張口就來，熟練流利。

        “告訴我，你沒有男朋友。”他咬牙命令。

        夏也眼眶立馬染上猩紅，她強忍著痛楚：“重要嗎？我有沒有男朋友重要嗎？”

        “我有思想有意識，不是你以為的我喜歡過你，所以你對我好一點我就會原諒你，心掉進冰窯窿比人掉進冰窯窿更可怕。”她咬緊牙關，聲音哽咽，“因為你我去了美國，結果好不容易渾出名堂了，現在卻一夜回到解放前，可是江老板你呢？你過得怕是比我滋潤多了吧。”

        “沒有…”他搖著頭否認，“夏也，我過得不好。”

        她不知道，他的生活質量從來不是用錢財來衡量的。

        男人眼眸閃著光，身體微微顫抖，不可控地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了出來。

        “你走過后，我很想你…．”

        要命那么想，日日夜夜都淹沒在思念中，度日如年。

        1460多天，哪有嘴上說的那么輕松。

        夏也僵在原地，邁不出一步。

        半晌后，她緩地抬起雙手，輕輕擁住了面前高大的身軀。

        江馳還沒反應過來，她又急匆匆地撒了手。

        少女的晶瑩的珍珠掛在臉頰，啞聲問：“如果四年前在樓道里，我也這樣抱了你，你那時候還會趕我走嗎？”

        他垂頭看著她，張著嘴，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夏也抹了把臉，著急忙慌：“我、我要先回家了…抱歉。”

        男人掀起眼皮，看著她跟逃難似的離開了辦公室，只剩剛剛的一切情愫在回味中愈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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