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平穩地穿過云層，朝與心神不定地想著，小說里曾寥寥數筆描寫過，作為歐若為數不多相當信任的雄蟲朋友，這位諶黎·黛斯既是黛斯家族的小雄子，也是第一綜合醫院人氣最高、最受歡迎的高冷主任醫師。

        顯赫的家族、英俊的外貌、出色的職業，只要他想，輕輕松松就能擁有很多位雌君和雌侍，但出乎意料的是，小說里的諶黎似乎終身未娶。唯一走得比較近的雌蟲就是歐若。

        朝與心里立時警鈴大響，難道這位高冷醫師也暗戀歐若？

        直到飛行器停靠在第一綜合醫院的vip降落場，朝與也沒糾結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歐若見雄蟲還在發呆，不由得出聲提醒。

        “噢。”朝與回神，連忙起身，見歐若堵在他面前沒有下車的意思，不由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

        “現在能走嗎？”

        朝與反應了兩秒，登時有些臉紅，“可以的。”

        歐若勾著唇角下了飛行器。

        由于軍雌常年養成的習慣，歐若步子很大，而雄蟲明明跟他差不多高，卻落后幾步，余光一掃，雄蟲慢慢悠悠地綴在身后，似乎又在發呆。

        在飛行器上就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搖頭扁嘴，就這么害怕去醫院？

        真是只膽小又嬌弱的雄蟲。

        心里這般腹誹，可歐若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調，跟朝與并肩，低聲安慰，“別怕，我會陪著你的。”

        朝與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點頭，“知道了。”

        兩蟲通暢無阻地乘坐電梯到了三樓。

        朝與嗅著久違的消毒水味，跟著歐若左拐右拐，沒一會兒就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辦公室。

        盡管白色的門敞著，歐若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俯首于辦公桌上的醫生聞聲頭也不抬，反而看了眼手上腕表，冷淡地說：“現在是斯卡布羅星時間下午三點零分十二秒，也就說——”他終于抬起頭，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你們遲到了十二秒。”

        由于提前打過招呼，此時并無其他病患。

        歐若嗤笑一聲，一邊走近，一邊毫無誠意地回復：“抱歉了諶黎主任，為表歉意，我愿意額外多出十二個星幣，作為對你的補償。”

        諶黎終于起身，依舊是冷冽而無起伏的聲音，“那倒不用，這是對我職業的侮辱。”說完便將目光移到歐若身旁的雄蟲身上，略略打量幾秒，“想必這位就是朝與閣下了。”

        甫一進門，朝與便在偷偷觀察諶黎，遠看只覺這只雄蟲的確氣質出眾，很是高冷，眼下近距離一看才驚覺對方竟有一雙異瞳。

        一只紫色，一只琉璃色。

        意識到對方還在等自己的回答，朝與友好地笑了一下，露出頰邊的梨渦，“我是，諶黎醫生好。”

        諶黎異瞳里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歸于平靜，“你好，請坐吧。”

        朝與乖巧地在他對面坐下。

        “請描述一下病癥。”

        歐若不自覺擰眉道：“有a級雄蟲對他使用了精神力壓制，他當時呼吸困難，渾身無力，臉色也極差，你看看有沒有什么后遺癥。”

        諶黎握著水筆的手一頓，戲謔地看向歐若，“少將是病患還是病患家屬？”

        “……”歐若噎了一下，沒吭聲。

        “如果都不是，就不要出聲打擾。”諶黎轉向黑發黑眸的雄蟲，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問題。

        朝與眨了下眼睛，輕聲說：“跟少將描述的一致。”

        諶黎：“……”

        歐若輕笑一聲，大馬金刀地在沙發上坐下。

        諶黎嘴角抽了下，盡職盡責問道：“那現在感覺如何？”

        “現在除了還有點頭暈無力，其他還好。”

        諶黎一一在病歷本上記下，又給他測了血壓和心跳，“數值都在波動范圍內，我建議先去做一個全身體檢。”

        “請跟我來。”

        諶黎推開里間的門，朝與透過風淋系統后的玻璃門，一眼就看到了房間中央數臺橢圓形的透明艙，科技感十足。

        諶黎將消過毒的藍白條衣服遞給他，吩咐道：“穿上衣服，我們就進去吧。”

        朝與接過后卻遲疑了一瞬，目光下意識去尋找歐若，便見歐若也正用蔚藍的眸子看著他，用沉穩有力的嗓音說：“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朝與頓覺安心不少，利索地穿上了衣服。

        將一切細節都盡收眼底的諶黎向歐若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后者只微微揚眉，絲毫不泄露半分情緒。

        待朝與和諶黎進去檢測后，歐若將科室的門關上，徑直在沙發上坐下，連上001接收了薩比發送過來的初步計劃方案，初步擬定的外交部隨行蟲員名單上，第一欄赫然寫著烏蘭·巴托特。

        歐若將長達幾十頁的計劃書快速查看了一遍后，將部分不合理的地方進行了逐一批注修改，隨即又發送給薩比。

        那端的薩比點開計劃書，看著一字未動的外交部隨行蟲員名單喜上眉梢，光速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了烏蘭。

        歐若支腮看著文件瞬間被接受的提示，眼里溢出濃重的玩味。

        自以為在掌控棋局的蟲不會知道，自己早已成為其中的一顆棋子。

        檢測室內。

        諶黎在控制面板上摁了幾下，透明艙門緩緩抬起，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朝與小心翼翼地躺了進去。

        許是看朝與過于緊張，諶黎破天荒地多說了一句，“只是做一個全身檢測，不出意外的話半小時就能結束，你只需要放松躺著就行。”

        “噢好的，謝謝諶黎醫生。”

        “本職工作，不客氣。”說完這句諶黎便專心地在懸浮面板上修改各項參數，一時間，朝與耳畔盡是滴滴滴的聲音。

        睜眼看著艙頂的朝與奇異地平靜下來，就算蟲族的科技再先進，也不太可能檢測出軀體里換了靈魂這種事吧？

        他移動目光，最后定格在諶黎一絲不茍的臉上，試探著問：“諶黎醫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請說。”

        “你和少將，關系似乎很好。”剛進門時，歐若和諶黎那番對話非常熟稔，兩蟲的關系比他想象中還好。

        諶黎手指微頓，終于看了他一眼，“你很在意這件事？”

        “呃。”被那無機質的眼神一看，朝與頓時有點卡殼，“就是有點好奇，很少看見少將會這么跟一只雄蟲相處。”

        “朝與閣下，你喜歡少將。”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沒想到諶黎眼睛這么毒辣，性格又如此直白，朝與立時有些臉熱，嘴唇動了動，最終卻說：“是。少將那么好，我喜歡他，不是很正常嗎？”

        這下輪到諶黎微微吃驚，他原以為雄蟲會立馬否定，卻沒成想對方這么干脆利落就承認了。

        他從未見過這么有意思的雄蟲，怪不得歐若會被吸引。

        諶黎接過話，道：“你說的很對，歐若少將除了太死心眼，的確是一只值得讓蟲欽佩和喜歡的雌蟲。”

        “死心眼有時候也是一種美好的品德，不是嗎？”朝與下意識護短。

        “呵。”諶黎短促地笑了一聲，“你的濾鏡倒是開很足。”

        朝與沒接話，卻問：“那諶黎醫生你呢？也喜歡少將嗎？”

        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般，諶黎罕見地笑出了聲。

        設置好運行程序和各項參數，諶黎摁下關門鍵，在艙門徐徐下降中，走到了檢測艙側面，垂眸跟朝與對視。

        在艙門合攏前，朝與聽見了諶黎最終的回復：“我和歐若少將都不是彼此的理想型，我喜歡可愛、純情、陽光的類型。”

        朝與飄忽的一顆心終于落在了實地上。

        “請放松全身的肌肉，閉上眼睛，檢測即將開始。”在機械音的提醒下，朝與停止胡思亂想，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艙外的諶黎不自覺想起了久遠回憶里某張仍舊鮮活的面孔，直至機械音提醒才倏然回神，他斂去所有思緒，確定檢測正常開啟后離開了檢測室。

        四十分鐘后，諶黎拿到了新鮮出爐的檢測結果，想起兩蟲間眉來眼去的情勢，便順手將兩只蟲的數據放在一起額外做了一個擬合分析。

        可擬合結果讓他向來淡漠的異瞳里泛起了一抹亮色。

        最終，諶黎拿著三份檢測報告遞給了歐若，“看看吧。”

        “三份？”歐若接過報告，隨手一翻皆是專有名詞，看得他濃眉微鎖，道：“你直接告訴我他身體狀況如何。”

        “檢測結果顯示，朝與閣下的精神力因子活躍度略低于雄蟲的正常水平，還有些輕微貧血，但其他參數都是正常的，只要注意調養，不多時就能恢復。”

        歐若松了口氣，便聽得對方繼續道：“鑒于你上次檢測的數據還在，我順手幫你們做了一個匹配度擬合，想知道結果嗎？”

        歐若眉心一跳，立時將第二份報告嘩啦啦翻到了最后，上面的數字讓他面上閃過一絲驚詫，“這是什么意思？”

        諶黎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目中隱隱浮現出一絲激動，“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說，你和朝與的契合度為999，據現有的醫療記載，蟲族上一次出現雌蟲和雄蟲之間契合度超99的例子還是在兩百年前。”

        “可是e級雄蟲的精神力很低，照理說與雙s雌蟲的契合度應當極地才對。”歐若捏緊了報告，消化著這顛覆他認知的檢測結果。

        “對，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從朝與第一次用精神力有效梳理你的精神域開始，一切都已經不合常理了，不是嗎？”

        “你上次說他能與你共享精神域的支配權，這也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因為一般而言，雄蟲的精神力只是起到一個輔助梳理的作用。”

        “基于此，我將你發送過來的朝與閣下的數段音頻用各種精密儀器進行了逐字逐句分析，今天剛拿到整合的分析報告，正是你手中第三份。”諶黎指著那份報告，語氣近乎熱切，“打開看看吧。”

        兩道幽深的目光皆落在那份報告上，歐若抿唇靜了幾秒，才似下定決心一般，鄭重其事地翻了開。

        每一頁的內容并不算多，可歐若卻感覺自己向來優越的腦部存儲能力出了錯，不然怎會覺得將那些內容記下來會如此艱難。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翻到了最后一頁，上面給出的結論讓他瞳孔微微放大。

        良久，歐若才啞聲問道：“這些報告，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蟲知道嗎？”

        諶黎明顯有些驚訝，似是沒料到他的好友看了報告后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他搖頭道：“沒有，當時你囑咐過我要保密，所以這些檢測都是偷偷進行的。”

        歐若將第二份和第三份報告都細致地疊了起來，放進衣兜，而后抬頭，極其肅穆地說：“諶黎，我希望你能保守好這個秘密，別讓第二只蟲知道。”

        諶黎欲言又止，最后道：“我只能暫時答應你，但事關重大，這件事恐怕不是我們所能掌控得了的。”

        “無論如何，不是現在，如果出了什么事，后果我會一力承擔。”歐若寸步不讓。

        “我不是這個意思。”諶黎嘆息一聲，直視著歐若，篤定道：“你很在乎他。”

        歐若沒回答，反問：“他為什么還沒醒？”一般而言，做完全身檢測后因體質和等級不同，會昏睡大概10-30分鐘，眼下已經過去了20來分鐘。

        “快了，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進去看看。”

        歐若聞言還真朝檢測室走去，沒走出幾步卻被叫住了。

        “歐若，超高的契合度，獨特動聽的聲音，共享精神域掌控權，這些固然能更有效地梳理你紊亂的精神域，但別忘記，這也是一把雙刃劍。”

        歐若轉過身，平靜地問：“那依你看，當如何？”

        諶黎想起朝與躺在檢測艙里紅著臉卻肯定地說喜歡歐若的場景，兩手攤開，“如果用的好的話，劍尖或許只會永遠對著敵蟲。”

        歐若怔住，而后忽地釋然地笑了，“知道了，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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