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從過年開始,懷瑾便察覺文均對自己又回到了過去那種淡淡的態度,也許是因為自己對景氏兄弟的熱情幫助讓他感到了不適,也許是夫人老爺對側室和子嗣話題的頻頻提起讓他感到壓力。若是前者,那么懷瑾可以嘗試對他更加體貼親切,不再過多提起旁人便是,而若是后者,她一時還沒有頭緒如何應對。
表面上懷瑾仿佛已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但是內心隱隱還是保留著一絲希望,有一天她一覺醒來,可以回到原先的世界,那么她就不能和這里有太多牽扯。不過也許已經有點兒晚了,她已經開始在意文均的感受,也時時擔心景郅景柯的處境。再要往下面想去,便覺得十分頭疼,于是懷瑾甩甩頭,決心暫時不想了。
元宵節這天晚上,鎮上很熱鬧,到處都是彩燈,里正請了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懷瑾有心逗文均開心,吃了晚飯,便換了一身苕榮色的衣裳,喜氣洋洋地去文均房里尋他。
文均正伏在案上,翻看畫冊,見懷瑾進來,便合上冊子,站了起來,“怎么了?”懷瑾很少晚間來他房里。懷瑾徑直走到他衣櫥前頭,翻出一件朱瑾色的袍子,展開沖著鏡子比量,“這件好,和我衣服很搭。快了,換了衣服咱們去看燈會,去猜字謎,吃糖糕,聽戲,好不好?”懷瑾笑瞇迷地問。
文均只是淺笑,卻沒有換衣服的準備,又坐了回去。
“怎么?不舒服嗎?”
“沒有。”文均沖著鏡中的懷瑾搖搖頭。
“你看起來沒什么興致的樣子。”懷瑾心中的那團熱情的火焰漸漸冷了下來,“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了,是嗎”懷瑾拂著他的頭發,小心翼翼地問。
懷瑾如此放低身段,耐心地對待自己,讓文均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主動把臉往她手里蹭了蹭:“沒有的事兒,你多心了。是我晚飯吃的比較多,這會兒早早地就犯困了。”
懷瑾總覺得這并不是實話,見他神色如常,也不好追問,便說:“那也不要馬上睡,積了食,晚點兒胃里該難受了。你喝點兒茶,略坐坐,我給你梳梳頭,好不好?”懷瑾拿起了梳子。
文均盯著懷瑾的手出了神兒,他是很心動的。一片祥和的夜里,街上是熱熱鬧鬧的,院里也是張燈結彩,照的人心里暖暖的,在這溫暖的屋子里,妻主給自己梳頭,兩人溫柔地交談,多么的郎情妾意。但是如果這種美好不能持續,擁有過只會讓未來的自己更心痛,那么他寧可現在就不要。
事實上,從娘家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開始暗暗地做心理準備了。在見了懷瑾對李家夫郎的體貼幫助,以及大老爺又一次地“叮囑”后,文均下定決心,不能再沉溺于這注定不能專一的甜蜜里。
我太貪心了,太不知足了。懷瑾有她的為難和使命,我不能因為她待我好,就異想天開渴求更多。自己真是辜負了教習師傅的教導,讀那些《男德》《男訓》也都白費了。作為正夫,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行使好自己的職責,做一個體貼盡責的正夫,幫助妻主開枝散葉,而不是只圖眼前的快樂,不替妻主往后想。
文均說不出自己是在理性地思考,還是自我催眠,仿佛塵埃落定安下了心,卻又多少帶著幾分酸澀的味道。
他接過了懷瑾手里的梳子,梳著發尾,嘴里打起了呵欠,“好了,你別操心我了,我實在是困的不行,梳梳頭就要睡了,你快出去玩兒吧,街上聽著挺熱鬧。早去早回,夜里太涼了。”說完,邊起身換了寢衣,準備歇下。
懷瑾拿不準文均是真的困了還是有心事,在他屋子里安靜地踱了一會兒,末了,推門出去了,“那你早點兒歇著吧。”
懷瑾提著花燈,走在街上,總覺得沒有了起初的興致。她習慣了和文均待在一起,一塊兒吃,一塊兒玩兒,不管自己說什么做什么,文均總是很捧場。以前在書上聽到過一個說法:每個人都需要一個絕對肯定空間,有一個人無條件地認同你,肯定你,這樣你在面對人生時才有足夠的信心和勇氣。也許文均就是這么一個給她絕對肯定的人,在遇到文均之前,沒有人給過她這種體驗。
文均喜歡她,她能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但是她呢?喜歡文均嗎?挺喜歡的,但是更多的仍是像看看待一個懂事又惹人心疼的弟弟,忍不住想給他很多,但是始終無法往男女之情上牽扯,總覺得會臟了這份情誼。自己為什么會先入為主地把文均放到弟弟的位置呢?因為他和自己弟弟的年齡相仿嗎?
懷瑾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彩燈把喜悅快樂灑在每個人臉上,她卻無法融入其中。她拈著一張燈謎看著,卻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想。
“謎底是珍珠。”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答對了,這個花燈是您的啦。”
懷瑾側身看出,是景郅,他穿著一件石涅色的衣裳,臉上罩著白茶色的面紗,受傷的胳膊拿布條掛著。
景郅從攤主手上接過花燈,懷瑾拿出一個銅板付了猜謎的錢。
兩人于是并肩走著,明明先前在趙宅兩人已經親近了不少,此時不知為何,又突然變得沉默了。
“大晚上的,怎么還罩著面紗呢?”懷瑾主動問道。
“我沒有男伴,晚上出門,總歸有點兒不合規矩,所以帶著面紗,免得惹人詬病。”映著燈火的光,懷瑾瞧出朦朧的面紗下景郅是笑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燭光將他濃密的睫毛拉長了陰影,懷瑾覺得那睫毛的每一次剪動都放慢了速度,震顫著她的心房。景郅被她盯著,倒是沒什么異樣,仍是安靜地注視著她。
“麻煩讓一讓~”有人領著自己的夫郎穿過,懷瑾正在走神,這么一撞,差點兒栽了跟頭。景郅單手拽住了她,懷瑾慌忙站直,一只手撐在了景郅的胸口,借力站好。景郅看著高高瘦瘦的,沒想到衣服下肌肉還是挺結實的,那清晰可感的輪廓,結實有彈性的觸覺,讓懷瑾一時心馳神往,忍不住捏了一下。景郅的笑凝在了臉上,不自主后退了一步。
“啊,我。。。。。對不住,對不住。”懷瑾回過神兒來,臊的臉通紅,不敢去看景郅的臉。
景郅的臉也慢慢燒了起來,幸虧到處都是紅色的花燈,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紅暈,倒是也看不住什么了。
“咚咚,咚咚。”說不上心臟在狂跳,還是遠處舞獅鼓聲的震顫。
“你的胳膊說起來也該好了,怎么又掛起來了呢?”懷瑾拿出女性的自覺,體貼地先開口,打破尷尬的局面。
“嗯,原是快好了,沒注意在踩在冰上,摔了一跤,又震到了關節。不過不妨事,也快好了。”
“那就好,以后小心點兒。”
“嗯。”
“景柯兄呢?睡下了?”
“沒有。”景郅的臉上略過一絲愧疚,“他腿腳不方便,這里又擠,不好帶他出來。”
不該提這些的,懷瑾暗自懊悔到,景郅日日都與哥哥捆在一起,今晚外面這么熱鬧,他難得忍不住縱容自己一次,自己又提這些做什么,惹他自責。
“柯兄身體弱,天這么冷,不出來也是好的。且好好養著,也許明年你就可以帶他一起出來。到時候我們一起看花燈,吃熱騰騰的餛飩,我記得他愛吃混沌的,是嗎?”懷瑾問道。
“嗯,趙姑娘的記性很好,不過在府上借住過幾日,你便記住了。”
“還好,還好。我愛吃,一向在吃上面記得比較牢,比如你愛吃酸辣湯,燃面,橘子。文均喜歡糯米粥,糖糕還有櫻桃。望秋喜歡啃甘蔗,元冬嘛,沒見他不愛吃的。”覺察到自己的關心有點兒逾距,懷瑾不動聲色地把這個話題帶上了更多人,以免聽起來不清白。
景郅也覺得自己前一句多少帶點兒醋意,但是自己有什么立場吃醋呢,醋自己的哥哥又算什么呢。“嗯,人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記憶力總是很好的。我到現在還記著小時候流行的那種鈴鐺掛飾呢。”
“什么樣的掛飾,很漂亮嗎?”懷瑾問道。
“現在很少見人戴了。只在我很小的時候流行過。那時時興一種可以穿戴的鈴鐺掛飾,把小嬌別致的鈴鐺嵌在編制精美的流蘇上,可以繞在腰間,也可以做的短些,垂在發髻后面。富貴人家還會鑲嵌上寶石和珍珠。挺別致挺好看的。我那時愛美,挺想要一個,但是我攢的錢被表哥偷走了,他還死活不承認,給我氣的直哭。現在想起來,我還有點兒恨他呢。”景郅噗嗤一聲笑了,好像在笑自己的幼稚。
但懷瑾很認真的回答,“我懂那種感受的,雖然現在看不算什么,但是小時候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獲得的快樂是成人后得到珠寶也比不上的。同樣小時候明明很想要的東西,卻偏偏得不到,就算成人后得到了也還是很遺憾的。”
“你也這么覺得嗎?”景郅注視著她,瞳孔閃爍著光。
“嗯。小時候我很喜歡一雙紅色的皮。。。。。。嗯,靴子,但是母親覺得又貴又不好看,就是不給我買,明明好幾次都答應了的,不知怎么又反悔了。長大后,我買了很多類似的靴子,但是總覺得沒有小時候的那雙看起來的讓人心動,也體會不到那種期待和快樂了。”
“我以為父母對女孩子會更疼愛寵溺一點兒的,怎么也會不滿足你的小愿望呢。”
“嗯,我母親年輕時比較節儉,也許是因為剛分家,自立門戶,比較不敢放開手腳吧。現在倒是很舍得花錢,三爹爹要什么,沒有不給的。”
兩人便聊便走,走到了一個買糖人的小攤子,圍了一群小孩子,景郅瞥了一眼,并沒有停下腳步,但懷瑾留意到了,拽了拽他的袖子,“不知怎么的,今晚內心突然變成了小孩子,陪我吃個糖人吧,都是小孩子,我一個人擠著,怪不好意思的。”
“嗯。”景郅輕輕應了一聲。
于是兩個高大的成年人,厚著臉皮擠在一群小孩子中間,“老板,我要一條小龍。”懷瑾笑嘻嘻地開口,又扭頭問景郅,“你屬什么的?我算算,屬虎的,對嗎?”景郅點點頭。“老板,要一條小龍,還要一只小老虎。”
“大姐,我先來的。”一個小姑娘抗議道。
“略略略,我先開口要的。”懷瑾完全不把自己當成年人,耍著無賴,一大一小,罵罵咧咧。
“成嘞,我吹完這個小蝴蝶,就給您吹。”老板樂呵呵地招呼道。
景郅看著老板鼓著腮幫子往糖人里面吹起,突然覺得胃里不舒服,他猶豫地看了懷瑾一眼,懷瑾用眼神回應他,我懂我懂。
“老板,我的龍,自己吹,您來捏,你看成不?”
“那有什么不成的。”
于是懷瑾坐下,鼓著腮幫子,配合著老板的動作吹氣,覺得又有參與感,又有趣。不一會兒,一條栩栩如生的龍就吹好了。
輪到景郅的虎了,“您的夫郎,也要自己吹嗎?”老板問道。
“啊,不是,那個。。。。。。算了。景郅,來,吹,很好玩兒的。”
老板是個中年女人,景郅總覺得就著陌生女人的手,低頭去吹,很不好意思。但是又不想辜負懷瑾的美意。“不然,你幫我吹吧。我帶著面紗,不方便。”
“行倒是行,你不嫌棄我口水就行。”懷瑾打趣地說。
“瞧您說的,你的夫郎,怎么會嫌棄您的,兩位關起門,什么沒見過呀,哈哈。”老板不自覺開起了黃腔。
懷瑾一陣尷尬,也不敢回頭看景郅,只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吹了起來。
景郅也沒有開口解釋,他對老板的誤會感到幾分偷來的喜悅,于是原諒了她的粗俗。坐在一旁,一手支著臉頰,安靜地看著,內心是快樂而放松的,此時他是一個快樂的大人,也是一個幸福的小孩。
“真的不試試嗎?來吧,再體驗體驗著兒時的快樂吧。”懷瑾臉上是輕松鼓勵的微笑。
“行。”景郅笑了笑,“那再給我哥哥吹一個小公雞好了。”
景郅和懷瑾交換了位置,撩開了面紗,嘴湊近了糖人的進氣口。懷瑾先是覺得他嘴唇薄厚適中,輪廓誘人,微微張開的樣子很性感,馬上便瞥見他嘴角隱約的淤青,和脖子上的掐痕。
懷瑾胸腔一陣激蕩,疼惜夾著憤怒涌了上來,不自覺出氣都粗了起來。景郅正新奇地盯著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成型的公雞,忍不住轉頭笑瞇瞇地看向懷瑾,見她神色不對,盯著自己的脖子,便意識到不對。他大著膽子伸手放在懷瑾膝上,仿佛安慰似的搖了一下。今晚很開心,他一點兒都不想提其他的事情。“好不好?”他的眼神在問。懷瑾溫柔又憐惜地笑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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