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懂了嗎？”余燭指了指剛剛講完的那道數學題，詢問著身邊的男孩。

        頂著t大高材生的名聲，家教的工作很好找，他每周末白天奶茶店打工晚上去上家教課。

        還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他才十五歲，省里因為他考上t大而給了獎學金，但大部分都拿去還債了，所以他只能去打工賺生活費，可惜沒有人愿意收童工。

        只有玉姐偷偷的收留了他，讓他有空來奶茶店幫忙，給他“工資”。

        如今的他本可以辭去這項工作而騰出更多的時間去家教，可是他并沒有。因為他知道周末的奶茶店會比較忙，玉姐也懶得再招新員工了，他也就留了下來。

        而這個男孩，就是他的家教對象之一。

        男孩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還是不理解……”

        這時，余燭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男孩一臉震驚的看著他將手機打開，眼底里閃過一絲詫異，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家教老師在上課期間看手機。

        余燭和男孩道了聲歉，讓他再想想，自己先去接個電話。男孩點了點頭，目送著男人離開。

        余燭走到陽臺上，隨著關上陽臺玻璃門的那一刻，電話被接通了。

        余燭還沒有說上一句，習慣開擴音的他就被林小小異常激動的哭喊聲給嚇到了。

        “余學長，我好難受……”

        聽著林小小那頭嘈雜的聲音，他不禁蹙眉。

        “你在哪兒？”

        “酒吧呀～我喝了差不多有一、二、三……嗯好多瓶！”

        “嗚嗚嗚嗚嗚我好難受。”林小小繼續說著。

        余燭的心緊緊攥在一起，有些后悔自己早上做的決定了。

        他閉上雙眼，仿佛這樣就不會在意林小小，可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她坐在酒吧買醉的畫面。

        “快回家去吧，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此話一出，那頭的聲音消失，模糊不清的背景音樂在他腦海中放大。

        他聽見林小小帶著哭腔，泣不成聲：“可是我想要你來接我，我室友電話打不通嗚嗚嗚嗚，這里有好多不認識的人，我好害怕……”

        說完“嘟——”的一聲忙音，電話被掛斷。

        余燭一下子就慌了神，轉身就想請假去接她。

        扶著門把手的手再次停住。

        他暗自催眠自己不要去在意，明明自己上午已經拒絕的那么徹底了，明明自己已經打算放棄了，就這樣不去吧，讓她死心。

        可是——

        無數條隱藏的細線提著他的手，驅動著他緩緩將門把手按下。

        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他做不到裝作不關心她的樣子，他知道她酒量好，但喝醉后的酒瘋是一個也不會少的。

        玻璃門被推開，他沖著男孩道歉，推開他的書房門找到了雇主——男孩的母親。

        “真的很抱歉，我朋友在酒吧喝醉了，我擔心她會出事，所以必須趕過去，今天晚上不算錢，我回頭再補給您家孩子兩節課可以嗎？”

        男孩的媽媽也特別體諒人，畢竟她從來沒有見他這么著急過，于是她忙點頭讓他趕快走，還讓他不必擔心錢的事，朋友更重要。

        余燭感激的離開了雇主的家，顧不上出租車的價錢高，連忙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憑借他對林小小的了解說出了一家酒吧的名字。

        一進酒吧，昏暗的環境，燈紅酒綠的氛圍。

        他一眼就看到了吧臺旁獨坐的林小小，在她的桌前已擺滿了好幾個空杯子。

        少女似乎也注意到男人在向她靠近，她高興的從椅子上起來，飛奔向他而去，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少女的氣息撲面而來，甜甜的體香中混著各種酒精的味道，但并不難聞。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懷中，他僵直的身體久久無法做出下一步，他小心翼翼地將兩側的手緩緩向她靠近，渴望回她一個擁抱。

        而在就要抱上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回歸原位，他握住她的雙肩，將她從懷中拉出來。

        彎下身子，與她的視線齊平。

        男人的雙眸靜靜地望向少女，聲音沙啞而又深沉：“還清醒嗎？”

        “當然清醒！余學長，你是來接我的嗎？”林小小發自內心的笑，毫不偽裝。

        “嗯。喝醉了？”

        “沒——”她拖了好長好長的音，“余學長和我一起喝好不好？”

        看來是真的醉了，余燭想。

        “不陪了，我送你回宿舍。”他走到吧臺，和調酒師說了聲結賬，可沒想到得到的卻是一句她已經付過了。

        他沒有多想，當她和宋成河一樣喝醉了也不會忘記付錢。

        余燭走到林小小旁邊，想拉著她走。

        可是她牢牢的站在遠處，一步也扯不動，余燭停住了動作，耐心的彎腰問她：“怎么了？”

        林小小委屈巴巴地將嘴角下擺，“余學長背我好好，我不想走。”

        余燭深深的嘆了口氣，對她無意識的撒嬌他總是無法抵抗，他無奈的點了點頭：“就這一次。”

        他背過身子半蹲。

        愿望實現的林小小滿臉驚訝，驚嘆于余燭竟然這么聽喝醉的她說話。

        她開心地蹦了上去，環住了他的脖子，小臉靠在了他的頸窩處，近到連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清。

        余燭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臉頰上的絨毛被少女鼻腔內呼出的氣息撥動，心跳也因為她的動作而雜亂無章的跳動。

        他小心翼翼地將手臂放在她膝蓋下方的關節處，生怕多碰到點。

        車子還是之前的，余燭特地讓司機師傅停留等待，好讓他們避免了等車。

        很快，余燭將林小小放下，讓她先坐進車內，自己再緊接著她的步伐坐下，關上車門。

        車程有些許的久，有些累了的林小小悄悄地閉上了眼裝作睡著的樣子，仿佛脫骨無力般的靠在了他的肩膀處。

        她感受著頭下的身子微微一顫，隨后又緊張的一動不動，似乎害怕把自己吵醒。聽著他胸膛內無法掩飾的心跳聲，林小小暗自發笑。

        她不敢實實在在地靠在他肩膀上，因為余燭實在是太瘦了，肩膀上也沒什么肉，怪疙瘩的，林小小只能隨著車行徑的擺動而調整著姿勢，尋找舒服的靠法，又要擔心著被他發現自己在裝睡。

        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司機師傅的車停靠在了t大的校門口。

        因為疫情的緣故，雖然現在t大已經解除了封校，但依舊還是限制著外來車進入。

        余燭輕輕地拍了拍林小小的肩膀，低聲細語：“小小，到了。”

        林小小不動聲色的眉眼一挑，因為他不同往常的稱呼而暗自竊喜。

        昏暗的車內沒有開燈，余燭自然是沒有注意到。

        她緩緩睜開雙眼，眼神迷離，語調模糊：“嗯……到了嗎？”

        他點了點頭，扶著她出來。

        林小小懶懶的靠在余燭的懷里，看著他拿出手機掃了掃司機師傅的二維碼，聽著微信到賬的提示音，她不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如果不是因為她，余燭肯定不用花這么多冤枉錢。

        她看著余燭毫不在意的付完款，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貼心的與她視線齊平看著她：“小小可以走嗎？”

        羞愧感一掃而盡，沒良心的林小小想著有便宜不占才怪，忙搖頭，故作嗲嗲的樣子：“不要，要你抱！”

        余燭看著林小小期待地張開雙手，再看了看四周，雖然沒什么人，但還是有些許顧慮害怕被有心人看見，卻又不忍心拒絕。

        他半妥協的背過身子，讓她再次靠到自己的背上。她滿意的再次環住他的脖子，懸在半空中的雙腿興奮的擺動。

        寂靜的夜晚，大學內街道兩側的燈光下，兩人的影子緊緊想貼，她笑著談論趣事，他默默地聽著她鬧，附和著她的每一句話。

        林小小自然是沒有忘記陳曦說過的話，上一個話題剛結束她突然靠近他的耳垂，輕輕吹了口氣，她看著純情的余燭慢慢紅了耳廓，暗自發笑，又看準時機，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余學長，你喜不喜歡我呀？”

        此話一出，她明顯感受到余燭的步伐變緩，這一次他沒有及時回答。

        南方的九月，夜晚的樹梢內依舊藏匿著夏蟬，蟬鳴一聲接著一聲，模糊了余燭的聽覺。

        恍惚間他似乎又聽到了早晨拒絕完林小小碰到玉姐時她說的那句話——“你不喜歡她嗎？”

        他還記得那時自己的回復。

        “不喜歡。”

        窺見余燭拒絕林小小的玉姐又問，這一次她喊了他的全名：“余燭，你自己相信嗎？”

        被摳破的手心上還淌著血水，而這點疼痛和玉姐的話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語言沒有溫度，卻一字一句狠狠地刺痛著他的內心。

        是呀，連他自己都不信。

        他知道在做什么，這是他借著陌生粉絲名義問過她答案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

        及時行損。

        可是他依舊無法做到對她狠心，連拒絕時都說不出更難聽的話，怕她太難過。

        這一夜，類似的問題，不同的提問人。

        他知曉她醉酒后會斷片，任憑肆意瘋長的愛意侵占他的理智。

        “喜歡。”

        林小小眼神漸漸黯淡，在聽到回復的那一刻眼底重又布滿星光。

        “真的嗎？”林小小高興的都要跳起來了，好在余燭托的夠穩，才沒有讓她摔下來。

        “嗯。”

        “那你可以當我男朋友嗎？”林小小又問。

        他依舊停頓了好久沒有回答，她所期待的答復未能出現。就在這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話鋒突轉：“到宿舍了。”

        林小小再次失望，比以往更難過，她不理解為什么余燭喜歡她卻要拒絕她，喜歡她卻又不愿答應成為她的男朋友。

        余燭像哄小孩一樣揉了揉她的頭，督促著她回去。

        氣不過的林小小猛地踮起腳尖，摟著他的肩膀，狠狠地在他右臉上親了一口。

        余燭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懵了，臉上略顯濕潤的觸感讓他意識到這并不是夢。

        林小小看著余燭傻愣傻愣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也不管他答不答應，直接非常霸氣的說：“先預支一下身為女朋友的特權，”她用食指指了指他，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你——反正以后都是我的！”

        余燭一臉無奈的看著她鬧，覺得好笑，他毫不留情的將林小小宛如轉八音盒般旋轉一百八十度。

        “算了，反正你明天也記不得。”他輕輕推了推林小小的背后，“快點回去吧，不然宿管阿姨不讓你進去了。”

        林小小背對著余燭的表情開始變化，不敢讓他察覺出自己在裝醉的她蹦蹦跳跳地走進了宿舍樓，反復琢磨著他那句話。

        林小小的酒品不算太好，雖然能喝吧，但也愛鬧，鬧玩了以后又愛斷片。這件事除了她父母外就只有陳曦知道了，印象里她從來沒有和余燭提過這件事。

        她突然又想起了剛剛未察覺的盲點。

        她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酒吧的名字，t大大多數的人都喜歡去離學校近的那家，而她偏偏喜歡離學校遠的那家酒吧，因為那兒相對安靜些。按照邏輯他也應該去學校附近的那家找她，那他是怎么那么準確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呢？

        她的內心突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余燭，會不會很早以前就認識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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