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過后林小小再次忙了起來，上次平安夜出去玩結束后余燭就把盤好的手鏈給了她，她便就此戴在了手上。

        白皙細嫩的手腕配上翡翠色的珠子，更顯得白凈，她剛拿到的那幾天開心的每天都要舉起手來欣賞一番。

        雖說是忙了起來，但林小小也沒有放過任何相處的機會，強迫著余燭陪她吃飯。

        “你什么時候回家呀？”博士生放假時間要比本科的要早，這會兒他已經放假了，吃飯時林小小好奇地隨口提了一嘴。

        對面的余燭剛把筷子放進嘴里，聽見這話的他短暫的停頓了一番，便很快的恢復如初：“等你放假回家后。”

        林小小細數了下還有五天的時間就放假了，“可惜我答應我爸一放假就回去，不能和你一起出去玩了。”

        一想到這兒她就有些感傷，馬上就要和他分開好多天見不上一面了。

        他揉了揉她的頭安慰她，“沒事，有的是機會。”

        越不想面對分開的那一天，時間就過的越快。

        平常期盼的寒假也變得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高鐵站里，四周是人來人往的乘客，耳邊傳來提示進站的女聲，正在打理林小小圍巾的余燭放下了手，“走吧，到點了。”

        林小小幻想著泡沫劇里男女主分離的畫面，愈發難過，卻發覺面前的人一點都不傷感。

        “余燭！”她現在也大膽起來敢喊他全名了，“你怎么一點都不難過！”

        “難過呀，如果讓你看出來了你是不是就更不想回家了？”

        林小小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廣播聲再次響。

        “好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到家了給我打電話。”

        余燭抱了下林小小，還沒等她緩過神來他就離開了。

        她點了點頭，極速的拖著行李箱離開。

        余燭看著她背對著離開，那只沒有拿著任何東西的手舉起朝他揮了起來，嘴里還喊著：“你也要早點回家噢！”

        他注視著她走進檢票口，隨后消失在拐角處。

        這時他才回復起幾分鐘前她的那句話。

        “嗯，知道了。”

        可是……

        余燭已經沒有家了。

        如果硬要說有家的話，可能就是老家那條小巷子里涂滿紅色油漆的房子吧。

        他好像有好多年沒有回去了，久到已經忘記時間。

        而現今，為了履行承諾不讓她擔心的余燭踏上了回“家”的路。

        當初為了離那個城市遠點，他便選擇了眾多保送申請中最南的一個大學——t大。

        等到余燭下動車時才看到了林小小發來的報平安的消息。

        ［l：你到家了嗎？］

        ［y：剛到。］

        等了幾分鐘沒有得到回復，他便知剛回家見到父母的她肯定這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上消息的，便將手機揣進了兜里，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動車站。

        車程半小時，一路上余燭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是靜靜的看著車窗外的景象，熟悉的路卻感覺已經物是人非了。

        外面的景象已從寬敞大道變成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快到達小巷子口時他便聽見司機師傅的聲音在耳邊叫喊著。

        “小伙子，這里面路有點窄，要不你就在這兒下車吧。”

        余燭緩過神來，長時間未進水的他連聲音都變得干啞了起來，“好的。”

        汽車再次發動引擎，留下的只有一串劣質的尾氣味。

        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如今附近的鄰舍要不走的走，要不就是裝修蓋了新房子，變得陌生了許多。

        巷子里唯一不變的那棟房子，卻也門前長滿了雜草，木制門上寫著“欠債還錢”的紅色油漆也淡了許多。

        他在門前站了許久，想了很多很多。

        身后傳來幾聲熟悉的喊叫聲，帶著驚喜又蠻不確定的語氣，這一喊才讓他緩過神來，他緩緩轉身，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再次愣在了原處，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珠珠？”錢奶奶像是有些不確定，她扶著老花鏡看著余燭。

        發現他看向自己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認錯人，真的是她的珠珠回來了。

        她高興的撐著拐杖走過去，腿腳不利索的她卻走的依舊走得迅速，頗為急切。

        余燭趕忙放下自己手中的行李，走上前去扶著她。

        “奶奶，是我，我回來了。”

        面前熱淚的老婦人其實并不是余燭的親奶奶，卻勝似親人，是唯一對他好的人。

        小時候母親動不動就生氣發脾氣，然后就不給他煮飯，都是錢奶奶偷偷從窗戶給他送來的。

        當年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曾想過要領養自己。

        “珠珠終于回來看奶奶了……”她依舊喊著他的小名，聽得他越發后悔這么多年以來因為要躲著要債的人而沒有回來。

        “奶奶……是我對不起你，這么多年我都沒回來看你……”

        “沒事，沒回來也好，省的被人找麻煩，”她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開心的笑了笑：“現在回來了也不遲。”

        “家里的鑰匙還在嗎？”錢奶奶問。

        余燭搖了搖頭，他被孤兒院的人帶走后就再也沒有想過要回來，鑰匙自然是丟了。

        “那奶奶去屋里頭給你拿個鋤頭，你家鎖那么老，一撬就能開了。”說完，錢奶奶便轉頭拄著拐杖往屋里頭跑，嘴里還念叨著叫他不要擔心自己，她身體還硬朗的很。

        看著她為自己忙里忙外，被她訓斥著不要動的余燭只能無奈的站在原地笑。

        等到門鎖被撬開時，屋里撲面而來的灰塵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屋里陳列的東西一如當初，只不過卻也比當初要少了許多，只留下了過于老舊的木板床、沙發和茶幾等賣不掉的家具。

        “呦，這么臟呀，等你錢叔回來了，叫他幫你一起收拾。”

        “不用這么麻煩，您借我些工具就行。”

        錢奶奶推了推余燭，嗔怪他：“都這么大了，還和你錢奶奶這么見外，多些個人搞得也快點。”

        余燭只好點了點頭應下了。

        隨后他又出去了趟買了些日用品以及清理用品，等到回來時發現屋內錢叔已經在麻溜的干活了。

        他拖著地的手突然停住，撐在桿子上看著余燭：“回來了。”

        像是在說他剛剛從超市回來，又像是在說他這么多年終于回來了。

        “嗯。”余燭簡單的回應后，二人便沒再說上一句話，畢竟錢叔也是個話少的人。

        “余燭呀……”錢叔突然開口喊了聲。

        余燭擦著桌子的手頓了頓。

        “當年的事，錢叔對不住你。”

        余燭憶起多年前，他在錢奶奶門外聽到的爭吵聲，是錢叔在極力反對領養自己。

        “沒事，我不在意。”

        他自然是沒有怨恨的，他也明白錢叔，畢竟他家里也有一對兒女，自然是扶養不了自己，更何況自己還身負重債。

        就算是當初錢叔會同意，自己也是不同意的，他不可能再讓自己這個禍害影響到錢奶奶一家的人。

        錢叔直起發酸的腰桿，走到余燭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多回來看看，我媽她……”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余燭卻猜到了他未講完的話。

        這夜，他坐在錢奶奶的家里，看著一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好像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家的感覺。

        錢姨喂著兩歲大的孫女吃飯，小女孩咿咿呀呀的叫個不停；錢叔的兒子女婿在不停地陪著錢叔喝酒，紅暈上臉卻又不亦樂乎；錢奶奶挨個的給孫子孫女們加菜，聽著他們甜甜的喊著謝謝奶奶。

        他滿臉笑意的接過錢奶奶夾來的菜。

        余燭心里也清楚，其實他還是沒有家，這份家的感覺不過是他蹭來的。

        一頓飯后，他重回自己的屋舍。

        關上門的那一刻，黑暗籠罩全身，卻遮不住他滿身的傷痛。

        一墻之隔，他又重回了自己的世界。

        那個孤獨寂靜的世界。

        他其實沒有很難過，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感覺。

        只不過是剛剛短暫的體會到后，讓他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零零零……”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拿出手機一看。

        是林小小打來的。

        “喂，吃過飯了沒有呀？”林小小甜美的嗓音通過手機傳入他的耳里。

        “剛吃完。”余燭回復。

        “你是不是沒有回家呀？為什么不回我消息！說！是不是心虛了？”

        余燭忙打開微信一看，唯一置頂的那一欄出現了幾個未讀的小紅點。

        ［l:我！不！信！你給我發發定位看看。］

        余燭想起幾個小時前自己忙著打掃而沒看到她發來的消息，趕忙補救的把定位發給了她。

        “沒有心虛，剛剛在打掃衛生，沒看手機。”

        那頭停頓了幾秒，像是在查看微信消息，確認后她滿意的說：“很好，算你過關啦～”

        “下不為例！”林小小傲嬌的用鼻腔發出哼的一聲，以示自己的重視。

        余燭笑得連肩膀都在抖，“好好好，下次會注意的。”

        “沒有下次了！這是最后一次！”

        “嗯，好——”余燭學著林小小說話的方式，拖了老長的音。

        林小小嘰里呱啦的講了許多關于今天發生的瑣事，明明才分開不到一天，話卻像分開一個月一樣多。

        等電話掛斷時，他才想起自己回來這么久，連燈都還未開起。

        “啪”的一聲，燈亮。

        連同自己的內心世界。

        此刻一同被光照耀，再無任何陰暗角落。

        他回想著林小小訴說事情時活靈活現的語氣，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似乎，也不那么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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