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招供
俊侯丑王布衣譚,名揚天下不虛傳。
俊陽侯花繽既是皇親國戚,也是江湖豪俠,在朝堂的時候,花家連著江湖,逃至江湖的時候,花繽與朝堂的關(guān)系并未中斷,就在一片緊鑼密鼓的追捕聲中,花繽與兒子花虎王仍受到一些勛貴家族的庇護(hù)。
衡陽主發(fā)誓要為心愛的孫子報仇,一怒之下,甚至聲稱誰能殺死倦侯誰就可以繼承侯位,其實她心里很清楚,任何一位柴家子孫,只要與謀殺廢帝扯上關(guān)系,都將必死無疑,就算是寵愛她的武帝還活著,也不會寬恕這樣的罪行。
她需要非常手段,需要那些傳說中來去無蹤、殺人于無形的刺客,為了找到這樣的人,她首先需要找到逃亡在外的花繽。
柴家與花家的關(guān)系只能說是一般,衡陽主無處尋找隱姓埋名的逃犯,就在這個時候,崔騰登門了。
崔騰與柴韻的交情非同一般,即使打得不可開交,也是朋友之間的沖突,崔騰懷念與柴小侯一塊尋花問柳的日子,尤其是在誘引富貴人家女兒的時候,唯獨柴韻同時兼具膽量與手腕,剩崔騰一個人,就只能以勢壓人,他試過,效果非常不好。
崔騰前往柴府吊唁,與衡陽主抱頭痛哭,很快就提到了報仇,盡釋前嫌之后,又提到了俊陽侯花繽。
花虎王是崔騰的另一位知心朋友,雖然比不上柴韻,但是彼此信任,花家父子逃亡的時候,曾在崔家的莊園里住過,幾張通關(guān)文書也是從崔騰手里拿到的,因此一直保持聯(lián)系。
花虎王頗有豪俠氣派,接到書信之后親自回京面見崔騰——當(dāng)然,他也沒什么可怕的,愿意保護(hù)他的勛貴不只崔家,只要不是招搖過市,沒有人真會抓他——還帶來了衡陽主期盼的江湖高手。
可惜,這些高手做不到來去無蹤、殺人于無形,而且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無論誰殺死倦侯,都會牽涉到柴家,于是花虎王定計:讓四名江湖人混進(jìn)倦侯的義軍,到戰(zhàn)場上伺機暗殺,栽贓給匈奴人,柴家人不受任何影響。
崔騰那時候真想殺死倦侯,在馬邑城,以及前往碎鐵城的路上,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只是時機不對,他只能強行忍耐。
在碎鐵城,崔騰改變了主意。
“我一直以為你和我們一樣。”崔騰仍然跪在地上,時不時懊悔地拍打自己的腦袋,“所謂打仗就是來玩玩,順便避避風(fēng)頭、揀點軍功什么的,當(dāng)你攆走多余的隨從、把我關(guān)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在裝樣子,無非是為了顯示你與崔家無關(guān),以此討好太后……”
崔騰想給自己一巴掌,手舉起來,又有點舍不得,于是改為在額頭上狠狠拍了一下,手掌生疼,腦袋也有點暈沉沉的,輕輕晃了兩下,繼續(xù)道:“可是到了碎鐵城不久之后,我覺得你可能真是要做點事情,等你親自出城當(dāng)斥候,我終于相信你不是鬧著玩。”
東海王呸了一聲,“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嗎?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瞞著我。”
“是花虎王特意提醒我不能向你泄密,他說你想法太多,不會專心為柴韻報仇……”崔騰倒是沒有隱瞞。
東海王又呸了一聲,“當(dāng)然不會,柴韻算什么東西,值得我為他報仇嗎?”
房門突然被撞開,張有才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神情驚慌,伸手指著崔騰,韓孺子點點頭,示意這里沒事,張有才退出,將房門關(guān)上,另一間屋子里的洪伯直顯然已經(jīng)招供。
崔騰繼續(xù)往下說:“我發(fā)誓,改變主意之后,我立刻命令王靈尚等人罷手,他們答應(yīng)得挺好,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把你的話當(dāng)回事。”東海王冷冷地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神情,“你也不想想,那些江湖人講的是義氣,他們的的義氣都在花虎王和花繽那里,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利用你而已。”
崔騰垂頭小聲道:“花虎王親口要求他們聽我的命令……”
東海王怒極反笑,向韓孺子搖頭道:“瞧,就是這么一個蠢貨。”
韓孺子端正坐姿,開口道:“我不殺你……”
崔騰立刻面露喜色,韓孺子抬起手掌,表示自己的話沒完,“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你帶著援兵救過我,而是因為你是小君的哥哥。”
“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崔家的兄弟姐妹當(dāng)中,小君和我的關(guān)系最好……哦,你接著說。”
“可你對我動過殺心,親情已斷,從此以后,不要再對我提起小君。”
“別這樣啊,妹……倦侯,給我一次機會。”崔騰一下子急了。
東海王輕嘆一聲,“笨蛋,倦侯的意思是說你得將功補過,或許還能恢復(fù)親情。”
崔騰疑惑地看向倦侯,見他點頭之后,才露出笑容,“那還好,等你下次遇險,我一定拼命救你。對了,城里還有一名江湖人……”
“洪伯直,他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韓孺子說。
崔騰臉色一變,摸著自己的腦袋,“還好我認(rèn)錯認(rèn)得早。”
韓孺子心里清楚,這份“功勞”屬于東海王,也不點破,說:“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
“你問吧,我肯定老實。真的,我知道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一個紈绔子弟、一個廢物,可我生在崔家,又不像你們兩個有機會當(dāng)皇帝,不當(dāng)紈绔子弟還當(dāng)什么?其實我也想建功立業(yè),只是沒有機會,在倦侯之前,我還沒遇到過真敢訓(xùn)練勛貴子弟并讓我們上戰(zhàn)場……哦,倦侯想問什么?”
“花虎王,還有那四名江湖人,有沒有向你提到過望氣者?”
“望氣者?”崔騰仔細(xì)想了一會,“沒有。”
“淳于梟、林乾風(fēng)、林坤山、方子圣、袁子圣……望氣者不只一位,名字很多。”
“花虎王提起過一個人,叫……鮮于雄。”
“就是他,花虎王說什么了?”
崔騰更加仔細(xì)地回想,“大概意思是說,這位鮮于雄正在幫助他父親東山再起,我說‘花家犯的是不赦之罪,怎么可能東山再起?’花虎王就不再說了。”
韓孺子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站了起來。
剛剛獲得原諒的崔騰,嚇得一哆嗦,馬上哀求道:“我還沒成親,沒給崔家傳宗接代……”
韓孺子沒理他,看向東海王,“我犯了一個錯誤,把林坤山派到神雄關(guān)去了。”
“你覺得望氣者要殺你?可是……沒理由啊。”
韓孺子慢慢坐下,“望氣者沒想殺我,起碼現(xiàn)在還不想,他們……順勢而為,可大勢到來的時候,他們得保證自己真能有所為。望氣者在悄悄布局,等待一個時機,或者殺我,或者輔佐我,那些江湖人本應(yīng)一直潛伏在軍中,可他們不了解望氣者的真實用意,提前動手,壞了望氣者的大事。”
“你把望氣者想得太厲害了吧?”東海王笑道。
“不止如此。”韓孺子起身向外走去,崔騰和東海王不明所以,留在原處。
在門口,韓孺子轉(zhuǎn)身道:“崔騰,你留在這里,不準(zhǔn)出屋半步。”
“我留下,一個指頭都不出去。”
“你跟我來。”韓孺子推門出去。
東海王不情愿地站起身,對崔騰說:“誰都有居于人下的時候,你不也是說跪就跪了?”
崔騰笑道:“我沒想當(dāng)皇帝,所以不在乎居于人下,你不一樣,嘿嘿。”
“口無遮攔,有勇無謀,崔家早晚會亡于你手。”東海王出去追韓孺子。
崔騰愣了一會,大聲道:“崔家才不會滅亡,起碼不會亡于我手,還有大哥和三弟呢,喂……”崔騰起身,喃喃道:“將軍的屋子跟監(jiān)牢沒什么兩樣。”
韓孺子對追上來的東海王說:“你應(yīng)該給你舅舅寫封信……”
“不寫。”東海王拒絕得很干脆。
韓孺子也不勸他,自顧說下去:“望氣者不會只在我一個人身邊布局,那對他們沒有多大意義,南軍崔太傅、北軍冠軍侯、大將軍韓星十有**都是望氣者的目標(biāo),還有你。”
韓孺子突然止步,“望氣者不會對你棄之不理。”
東海王不以為然地撇下嘴,“監(jiān)視你的人,大概順便也在監(jiān)視我吧。”
韓孺子笑了笑,繼續(xù)前行,不管怎么說,他與東海王目前同在一條船上。
走出不遠(yuǎn),東海王道:“當(dāng)心,你不能懷疑每個人,人至察至無徒,等你將所有可能的威脅都去除之后,身邊也就沒有人了。”
“嗯,我有分寸。”韓孺子可以不殺那些心懷鬼胎的人,但是不能裝糊涂,必須知道他們想做什么。
一間廂房里,洪伯直正跪在床上求饒,他已經(jīng)交待一切,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什么江湖義氣、豪俠風(fēng)度,都被拋在九霄云外,他是一名竊賊,只想承擔(dān)竊賊的責(zé)任。
韓孺子和東海王進(jìn)屋,看守洪伯直的蔡興海和張有才躬身行禮,張有才問道:“怎么處置這個奸細(xì)?”
“他招供了?”韓孺子問。
“還沒拷打就招了。”蔡興海鄙夷地說,瞥了一眼東海王,繼續(xù)道:“是花虎王將他們介紹給……崔二公子的。”
“我知道了,還有別人嗎?”
“花虎王、崔騰,還有三人已死,就是這些,他沒再招供別人。”蔡滄海說。
洪伯直磕頭道:“我沒撒謊,將軍想要誰的名字,我可以……”
“花虎王給你們安排的任務(wù)都有什么?”
洪伯直抬起頭,“任務(wù)?一個是伺機暗殺……我也不明白王靈尚他們?yōu)楹我崆皠邮帧_有,讓我們盯著……東海王。”
“這個混蛋。”東海王恨恨地說。
“還有呢?”
“還有……沒了,真沒了。”
韓孺子使個眼色,蔡興海拔出刀,洪伯直一下子癱軟在床上,“我們的任務(wù)就這些,可我知道柴家人的事情,他們好像要殺誰。”
“殺倦侯?”張有才問。
洪伯直搖頭,“不是,他們要殺的好像是自家人。”
“自家人?”韓孺子心中一動,“是柴悅!”(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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