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黑夾克’的意思表達得非常清楚,要么死,要么相信他,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穆離當然不可能去死,活下來才是唯一的真理,因為只有活著,才有無限的可能。
倆人達成了共識,穆離選擇妥協后,這才完全放松下來,觀察周邊的情況。
只見入眼之處一片混沌,什么景物也沒有,既不算黑夜,也算不上白天。茫茫四顧,這里給人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仿佛有無限大,又仿佛逼仄得邁不開腿。
似乎看出了穆離的疑惑,‘黑夾克’也巡視著這片混沌,“無限大即無限小,一剎那即無量劫,這里是無量妙境。”
無量妙境?穆離隨即想起她上次回昆侖山,在極靈之地碰到唐戊時,他對她說的話——
“似此等極靈之地,自然也有那天然精細的。你要是有心見識一番,多多提升一下自己的實力,來日也可獲得門人代表資格,去那無量妙境去窺一窺玄機。”
精細,穆離可看不出任何的精細。她只覺得一雙手手疼得厲害,右手經過剛才‘黑夾克’那一捏,幾乎已經麻痹,完全使不上力為左手正回筋骨。
她無法,不得不求助于眼前的人,“喂——好說歹說咱們現在也是盟友了,剛才被你一推,我的左手筋骨好像錯位了。這里看起來神神秘秘的,我一雙手不能動,你應該不想帶著個累贅吧?”
‘黑夾克’聞言收回了目光,看向穆離,似乎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便點點頭,抬腳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隨著他走動的步伐,穆離看到他腳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那感覺就像是踩在了水面上,十分的奇異,她不由輕輕“咦”了一聲。
見她反應異常,‘黑夾克’面露詢問之色,但還沒等他開口,霎時間二人腳下皆是一松,突然齊齊向下墜落,激起了兩團飛濺的水花。
倆人只覺得通身一涼,穆離反應快一些,她畢竟是最先發現異常的那個。水剛沒頂,她就猛一提氣,像一尾魚似的從水里躍了出來。
她雖然雙手殘了,但好在腿還完好無損。常年練就一身‘水上漂’的功夫,在這時就派上了用場。
就在這分秒之間,穆離驚覺水上的景象已經完全變了,哪里還是一片混沌之象?
目之所及,一派生機盎然。碧綠肥滿的荷葉上露珠點點,朵朵蓮花點綴其間。或含苞待放,或爭妍吐艷,一朵白,一朵紅,一朵粉,一朵蘭……
穆離從不知道蓮花居然有這么多種顏色,煙波浩渺的水面看不到盡頭,姹紫嫣紅漸漸隱沒在這片如夢似幻的水霧之中。
但很快她就無暇欣賞了,因為她發現,‘黑夾克’沉下去之后,貌似根本沒有浮上來。她很快得出了結論,這廝不諳水性。
幸災樂禍肯定是有的,但人還是要救的。
穆離嘆了口氣,一頭扎進了水里。她的雙手無法劃水,但身子扭動騰挪間,絲毫不見滯澀,真真像那水里的魚一般靈活。
水下十分的清澈,能見度很高,到處可見藕的莖葉,有些甚至還沒鉆出水面。她眼睛巡視著,五感全開一路向下,不消多時,就找到了正在下沉的人。
‘黑夾克’臉色煞白,眼睛緊緊閉著。水讓他的短發都舞動起來,看上去十分的柔軟,是他的面容看上去不再那么冷硬。
只是他眉心的一束紅,提醒著穆離,這世上有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
不過他與那人除了外貌相同,其實性格完全迥異。兩個人無論是說話的口氣,亦或是臉上的表情,似乎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但此刻他閉著眼,臉色煞白,要不是穿著打扮不同,穆離還真分不出誰是誰。
她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很快就到了‘黑夾克’的身邊。然而她立刻就犯難了,她雙手使不上力,難道要……
情況危急,穆離只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雙腿就盤上他的腰間。
沒想到這時,那仿佛嗆水昏過去的人忽然睜開了眼,漆黑恍若無底深淵的瞳孔,似乎能把人的魂魄吸進去。
穆離一個不防,近距離跟他的雙眼對了個正著,嚇得她一口氣幾乎憋不住,差點嗆水。
好在她還算沉穩,定了定神后,用勉強能動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腰。沒想到‘黑夾克’倒十分的配合,雙手環上她的腰,穆離心頭一松,松開腿帶著他向上游去。
帶著一個人畢竟吃力,她手又不能動,等鉆出水面,她差點沒憋死過去,只貪婪地張嘴呼吸,猛吸了好幾口氣。
穆離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呼吸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可近距離看著這個罪魁禍首,她不由心頭火起,破口大罵:“你丫是不是蠢,水下不知道幫我把左手的筋骨正回來嗎?害得我差點一起死在下面!”
‘黑夾克’的視線落在穆離的右手上面,此時薄薄的外披遇了水,呈半透明狀。但見她已經沒了袖子的整條右臂,全是結了痂的疤痕。這些疤痕被水泡的時間有些長了,使她的手臂看上去有些浮腫,若隱若現的布料下,樣子十分的可怖。
穆離沒想到,他被罵了之后,臉上表情居然沒有任何的變化。她還沒有做出下一步的反應,‘黑夾克’松開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手肘捏了捏,然后一拉、一扯,五指一擰、一推,劇痛伴著‘嗑啦’一聲響,她錯位的筋骨終于歸位了。
“好了。”他說著放開她的手,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接著環顧一圈身處的環境,抬手指著一個方向,“去那邊。”
穆離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到處都是彌漫的水霧,什么也看不清。她無法判斷他是如何確定方位的,但自己對這里一無所知,只能相信他。
“知道了。”穆離說著,提著‘黑夾克’躍出水面,然后拉著他往他所指的方向奔去,一路攆花踏葉,倒比水上跑著要輕松許多。
穆離帶著‘黑夾克’一路逛飆,不曾對身后人設防,因而也沒有察覺到,一雙深若寒潭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后腦勺。
起先穆離拉著他一路跑,但是跑了很久還是一片水霧彌漫,仿佛沒有盡頭。她畢竟大傷未愈,在水下憋了許久又如此狂奔,十分的消耗體力,不多久就開始吃不消了。
原以為還要再進水泡一陣,沒想到就在她準備脫力的時候,‘黑夾克’突然發力,穆離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即就發現自己被人扛到了肩膀上。而扛她的人,身姿敏捷地在這些花與葉之間跳躍。那速度,那身手,不知道比她快了多少倍。
穆離心頭一陣暗罵不提,卻說‘黑夾克’扛著她,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倆人終于來到一處島上。
這島同樣煙霧繚繞,一眼看不到盡頭。放眼四望奇花異草無數,還有各類的小動物,更有清風送爽,十分宜人。
‘黑夾克’走到一棵樹下,將穆離放下靠著樹坐,單膝點地蹲在她面前,緩緩開口,“把你的劍拿出來。”
“干嘛?”穆離立刻心生戒備,眼神警惕地盯著他,心說難道這廝又要搶她的劍?這也太不道義了吧?畢竟她剛才還救過他……
‘黑夾克’撈起袖子,然后開始解他纏在左手上的布條,“替你療傷,再遲你的手就廢了。”
層層疊疊的布條解下來,穆離正納罕此人是哪門子的怪癖,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青草香氣。她狐疑地看著他的動作,隱隱察覺那香氣出自他的腕間,卻猜不到他這怪異的舉止,到底是想干嘛。
見她不為所動,‘黑夾克’又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解帶子的動作停了下來,“你真不想要你那只手了?”
經他多次提醒,穆離這才恍然察覺,起先還能動彈的右手已經完全沒了知覺。她心頭一驚,左手掀開她師父的外披,就見那被水泡得發白的皮肉竟粘著布料,被她生生給扯了下來。
那畫面簡直就像被水泡得稀爛的發糕,動作之間一團一團滑落,露出森森白骨,十分駭人。然而穆離連痛都感覺不到,即使這是她的身體,也不由一陣的惡心。
穆離被驚得臉都白了,心中五味雜陳。她慣常用右手使劍,如今這樣,這手等于是廢了。
“把劍給我。”就聽見‘黑夾克’又重復道,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仿佛對此無知無覺。
穆離心說都這樣了,她如今脫力,廢人一個,他要是想搶劍又何必與她多費口舌?直接拔筋剔骨還來得快當,適而她不再心生抵觸,召出伏霜劍遞了過去。
‘黑夾克’層層纏繞的布條終于解下來,他接過穆離遞過來的伏霜劍,右手焦黑的手心又開始冒青煙,發出‘滋滋’的聲響。
穆離看得目瞪口呆,‘黑夾克’卻只是扯了扯嘴角,“如你所見,我已經不能再使用它,你不必擔心我再來搶奪。”
這是為何?
這個問題她沒來得及問出口,因為一個更讓她吃驚的發現,完全占據了她的全副心神。
“你的手腕……”穆離看見他左手手腕的皮膚下,一條條根須狀凸起的‘東西’蠕動著,她立刻想起了在火車上,第一個噩夢里的那一幕,“卡住我脖子的,是你!”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然而‘黑夾克’動作卻頓了頓,仿佛聽懂了她的意思,“是我,當時我的確想殺了你。”
這話說得冰冷而又不帶任何感情,穆離陰沉著臉,終于問了出來,“你跟他到底是什么關系,靈媒顯然是他種下的,可你為什么也能進入媒介之中。”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說著,他抬起左手,右手握著‘伏霜’,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穆離驚呆了,傻傻的看著他,根本想不到他會做這種事。
只見他一劍刺下,幾乎把自己的手腕刺了個對穿。墨綠色的液體自他手腕溢了出來,淡淡的青草香變得十分濃烈。那些液體流而不散,全部匯于‘伏霜’之上。等那些墨綠在劍上凝聚到一定的程度,劍身通體顏色都變了,他才將‘伏霜’拔了出來,拍在穆離那十分駭人的右臂上。
伏霜劍靈光一閃,瞬間隱入穆離的體內。就見她露著白骨的整條右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新肉。只幾個眨眼,剛才還慘不忍睹的手就恢復如初,不禁讓人懷疑剛才可怖的畫面,其實只是一場夢。
穆離難以置信地活動了一下右手,‘黑夾克’卻突然像她倒了過來。好在她眼疾手快,立馬抬手撐住了他倒下的身體,“你怎么?”
‘黑夾克’幾乎氣若游絲,在穆離耳邊輕聲道:“把帶子纏回去,我要睡……”
話還沒說完,他頭就無力地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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