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霍綾并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狄飛驚與她閑聊一般說起方應看近來舉動的時候,她在傾聽之時始終掛著的一抹微笑,也依然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她若是在笑方應看的舉動也未嘗說不過去。
這位方小侯爺的勢力收攏充滿了一種小孩子玩鬧收攤的樣子,擺出的給自己義父看的場面也著實有些幼稚。
他讓自己手底下暫時無事可做的人,將周遭鄰居的破舊家具,搬去了神通侯府,讓這些個“打手”負責將這些舊家具給拆解又重新裝起來,修補翻新,再還給這些民眾。
另一方面,他將神通侯府中過分氣派的家具擺設都先送去了別處,又在府中不戒齋頂上興建了個占星占卜的平臺,讓十六個“據說”是術數星相方面的高人輪流觀測記錄,以顯示自己在做些正經事。()
這兩件事等到方巨俠返京之前恐怕便能傳出些名聲,但用來騙騙他那個按照蘇夢枕所說“愛子情深”的義父也就罷了,京城里混跡的人,哪個會看不出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這也確實是個令人發笑的舉動。
可狄飛驚還是隱約覺得霍綾所笑并非此事。
更讓他覺得有些古怪的是,她在這籌備婚禮的間隙收到了一份禮物。
這份送到了六分半堂,指名道姓要霍綾簽收的禮物,在落到她手中的時候,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微妙的違和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打從與他相遇以來,便始終是孑然一身的狀態。
即便此前在黃鶴樓前經過的時候,她認得出王小石,據說是多年前與天/衣居士之間的交情,也并不妨礙狄飛驚有這種認知。
畢竟天/衣居士許笑一隱居于白須園,也可以算是個方外之人。
但就算是心存了幾分疑惑,狄飛驚也不得不承認,此刻在霍綾手中展開的嫁衣,著實能稱得上是一句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兩人的婚禮雖說因為雷損不愿讓六分半堂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只在堂中舉辦,但京城里的幫會之中,六分半堂占據了何種舉足輕重的地位,并不需要多加言說。
他們又如何會請不到京城中最好的繡娘和打造頭面首飾的師傅。
但比之霍綾手中的這件嫁衣,原本籌備的那件還是顯得黯然失色了。
嫁衣之上的飛鳥蟲魚、山川日月景象,分明有鮮活如生,盡態極妍之態,在穿針走線間,更是仿佛天/衣無縫的完美。
就連那件嫁衣本身的絲綢布料,也在日光下生出流光溢彩之感。
狄飛驚的腦中不免閃過了一個名字——
神針門。
“這是我一位多年前的故交給我送來的禮物。”霍綾的指尖托著手中大袖的邊緣,似乎能看到這件嫁衣成衣之時的畫面,神情略有幾分恍惚。
“當年她便曾經與我戲言,若是我有朝一日要成親,她勢必要親自為我縫制一身嫁衣,只是沒想到,經年過后人事變遷,我也有三兩年不見她了,這個承諾她倒是從未忘記過。”
狄飛驚聽得出她在話中對這位故交的珍視之意,在她小心摩挲著嫁衣之上的一針一線的時候,更有直接的觀感。
“那為何不請她上京來一行,或許還趕得上。”
霍綾回道,“這便不必了,她不會來的,上京城來就便要見到她的幾個老朋友,或許是兩個,或許可能變成三個。”
提到“老朋友”三字,她忽然露出了幾分真切的……嘲弄之意。
“她覺得有些人分明位高權重一心為國,卻實在是拎不清,把同門情分看得太重,有出手收拾的本事,卻放任自流。有些人明明有大本事卻要給人當個門前走狗,至于有些人——”
“感情處理不好便也罷了,師門關系都一團亂,甚至被迫關了禁足。”
“她在江南還樂得自在,若是上京城來看一些人的老臉,怕是要把自己的心情都給敗壞徹底了。”
狄飛驚敏銳地察覺到霍綾所說并非是京城中的尋常人物,可他剛想問詢便已經被霍綾搶先一步打斷了他的所思所想。
將嫁衣重新收入盒中后,她饒有興致地端詳了他一眼后說道,“你若是也覺得她的這份禮物貴重,不如過些日子陪我往南邊走一趟如何?”
狄飛驚神情一怔,卻又立刻反應過來,這分明是個對他而言的好消息。
“搖光有邀,我自當陪同。”
“不怕雷總堂主又有什么新的任務交給你?”
這幾日間因為有橋集團的生變,狄飛驚要料理六分半堂中事務,睡得也比平日里少了些,但大約還是比之前,霍綾動不動就要問上一句該不該殺,讓他做出個抉擇的情況好上太多了。
更加之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由在,他看起來倒算不上太過倦怠。
“總堂主不至如此。”狄飛驚回道。
他本想再多幾句,卻又想到霍綾并不喜歡雷損,此前還有“糟老頭子”這種稱呼。
如今能稱呼一句雷總堂主,說不準都是看在了他的面子上,他還是少提一些為好,免得惹她不快。
霍綾仿佛也感覺到了狄飛驚在提到雷損之時話中的有意避諱,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她托腮看著狄飛驚那張低垂中也恍若映照著花影的面容,忽然又說道,“說來你也怪有意思的,你好像從未問過我年齡幾何。”
她這送來嫁衣的故人,擺明了與她交情有些年頭,更是隱約有些指向性。
那是上一輩的高手。
但狄飛驚那張臉上雖帶著幾分揣測,卻依然可以稱得上一句波瀾不驚。
“我聽聞民間有些說法,成親雙方里,女方的年齡比男方大一些反倒是有福之相,搖光的年歲幾何并無干系。”
他在八年前見到的霍綾便是如今日所見一般的模樣,但這又如何?
他絕非在意此事之人。
何況京城幫會爭斗之中,他本都做好了朝不保夕的打算。
甚至覺得有她對自己的青睞,已經算得上是這世間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
聽聞狄飛驚的回答,霍綾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或許不是大什么三歲五歲,而是三千歲的問題。
可她轉念一想又笑了出來,“你能這么想便好。”
這嫁衣之禮不過是婚禮之前的插曲。
這場時間不尋常,參與之人更不尋常的婚禮,在六分半堂內如火如荼地籌備著。
既然有人送來了妙手天成的嫁衣,那么其他的配件首飾,以及男方的婚服就不免需要按照更高的標準來做了。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就連身處在六分半堂地牢之中的戚少商都覺得自己近來被盯得松了些,可惜這并不意味著他有什么逃脫的機會。
“托那位狄大堂主和霍劍君的洪福,我們今日居然還能吃上一頓加餐,”戚少商很能自得其樂地感慨了句,“可惜有肉無酒,否則還能大醉一場。”
一想到他此番出事,還連累到了雷卷,讓他與自己一道成為了階下囚,更不知道息紅淚等人那邊的情形如何了,他又不免有幾分沉郁之色。
但他心中有數,顧惜朝忽然遇刺身亡,他本人也在之前有了落在劉獨峰手上的傳聞。
縱然六分半堂捂著自己已經得手的消息,打算獲知了楚相玉之秘后再行公布,文張和黃金麟等人也應當不至再將視線,放在從毀諾城中逃出去的那些人身上才對。
“這婚禮時間實在古怪。”雷卷冷嗤了聲。
“也就你會這么說出來,”戚少商說道,“我昨日可還聽這里看守的守衛說,這是六分半堂里又多一個助力的天定良緣。”
狄飛驚在六分半堂中的地位絕不只是一個大堂主,一個二把手那么簡單。
他未嘗不是六分半堂的精神支柱之一。
在當年他尚且年少的時候,都能以一個外姓人的身份暫代雷損職權穩定局勢,做到了那一步。
今時今日更不必說他對六分半堂來說的意義。
而今日他這一樁婚事,配上了個接連劍斬金風細雨樓神煞的絕代劍客,正合了江湖勢力中慕強的心態,自然覺得這是一樁天大的喜事。
“你難道也這么覺得?”雷卷青白的病容上閃過了一縷笑意。
“我與卷哥一個態度。”戚少商搖頭回道。
他著實有些看不懂這位劍君。
先前她將他從捕神手中劫走的時候,出劍分明沒有半分留情之意,若非如此,戚少商當時也不必以后羿射陽箭放出此等殺招。
但她其實以秋魚刀制住無情的出手極有分寸,對劉獨峰的殺招也止在了最后一步,堪稱手下留情。
他甚至覺得她那一番行動更像是為了取信于狄飛驚,讓他說出顧惜朝當殺之言論而已。
就連他和雷卷以及唐二娘,原本以為會落到刑部任勞任怨手中的情形也并未發生,反倒在這地牢中好吃好喝地被人招待著。
霍綾還暗中下了地牢一趟。
她若想要自己的行蹤不為人察覺并不難,起碼那幾個看守就沒發現。
在此行中,她送來了一樣東西,一樣無疑能夠讓他劍鍔中所藏血書藏得更好的東西。
誰又會想到,外界所言的秘密正在戚少商的青龍劍中。
隔著地牢的鐵門,霍綾彼時仿佛萬事洞察的目光,與戚少商曾有短暫的對視。
這也讓他越發確認,這位白衣劍君絕不會是此前傳聞中的那么簡單。
“南邊……”雷卷突然喃喃自語地低聲說道,“等等!我可能知道她的來頭了,但是這不對!”
“為何不對?”戚少商問道。
“因為她可能不是成名于八/九年前,而是二十多年前。”
二三十年前,諸葛神侯與他那兩個師兄弟還在與上一代七絕神劍交手,刺殺智高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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