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宇。”

        秦三思的雙眼通紅，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像是極度的寒冰——

        “他要是死了，我要你給他償命�！�

        她盯住秦錚宇，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恨意。

        這眼神從來沒有在秦三思好看的眼眸中出現(xiàn)過，使得秦錚宇有片刻的錯愕。

        她望著人的時候，眸子總是水汪汪的，她一笑，他恨不得飛到天上把月亮給她摘回來�？墒乾F(xiàn)在，她居然用這么狠的眼神看他……

        秦錚宇瞇了瞇眼，半晌，又露出笑容：“你殺不了我。我們離開這里，不久之后你就會把他忘了。”

        說著他蹙起眉，不屑地斜睨了一眼火勢正旺的荒宅，“他算是什么東西，憑什么讓你為他流淚！三思，我們認識十八年，你從來都沒有為我哭過，我也受過傷啊，我被打得時候，你為什么不哭，為什么——”

        忽地，一陣狂風驟起，使得門外僵持的二人都睜不開眼睛。

        不過片刻，疾風停止，一個高大的身影斜抱著昏倒的周莘野飛身落在荒宅之外。

        屋內(nèi)烈火噼叭作響，火光照得漆黑的夜晚像是即將天光大亮。

        秦錚宇驚愕地看向不遠處的老人，眼見著他把懷中的周莘野輕輕放在地上，然后起身背過手冷冷地看向他。

        “放開�！�

        聲音不大，卻帶有巨大的壓迫感。秦錚宇不由地后撤半步，須臾又回神，緊緊攥住秦三思的腰身。

        “師父！”忽感腰背部又被貼了一張定神咒，秦三思剛想掙扎的身軀又僵硬地頓住，她只能出聲詢問，“莘野怎么樣？”

        “沒事�！崩蠣斪映谅暬卮�，手上突然發(fā)力，一陣幽藍的掌風像是憑空升起的龍卷風，卷著滿地的雜草碎石呼嘯而過，頃刻間，狂風肆虐，包裹著秦錚宇使得他周身無法動彈。

        下一刻，老爺子飛身而起，一把攬起秦三思，將她帶回自己身邊。

        秦三思身上的定神咒隨著狂風四碎開來，沒了桎梏，一落地就慌忙飛撲到周莘野身邊抱住他，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淚。

        一旁小饅頭氣喘吁吁地趕到，見著這幅場景，嚇得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只見老爺子背身站著，兩手在胸前隨意地舞動了幾下，幾道幽藍的光線“咻咻”飛到荒宅門口的男人身上，光線在落到身上的瞬間像是被點燃的鞭炮，冒著火焰炸開。那男人被炸得遍體鱗傷，脫下外衣狂奔到門口的越野車上，不管不顧地拉開車門逃竄而去。

        再回頭，地上的周莘野嗆咳著醒了過來。

        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強撐著睜開眼皮，一抬眼，秦三思身旁哭得稀里嘩啦。

        這是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秦三思這么狼狽的樣子。

        周莘野失笑，想抬手抹去她的眼淚，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莘野，你還好嗎？”

        老爺子也沒了剛才的氣勢，俯下身蹲在一旁握住他的手，聲音顫抖：“孩子，爺爺來晚了……”

        看著老爺子自責的樣子，周莘野心中也很難受，他咳嗽著搖頭，費力地回應：“沒事……先別告訴我爸媽，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好，好孩子……我們先回家�！�

        -

        忙碌了一夜未眠，秦三思疲憊地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用手抵住已經(jīng)有些紅腫的眼眶，默默地沉思。

        周莘野雖然已經(jīng)渡過危險期，但身邊用著呼吸機和兩路輸液通道，原本鮮活生動的大男孩，此刻靜靜地躺著，像個沒有知覺的玩偶娃娃，看起來竟格外的陌生。

        老爺子從家里拿了衣物趕回來，將東西放置好后，走向長椅拍了拍秦三思的肩膀：“孩子，金姨做得荷包蛋和小油條，你去吃一點。”

        聞聲，秦三思抬頭。

        她抿了抿嘴唇，聲音微顫：“對不起……要不是為了救我，莘野也不會傷成這樣�！�

        面前的老爺子微怔，須臾，他微笑著坐到她身旁，輕聲安慰：“傻孩子，你也是我徒弟，你們兩個誰受傷害都不行。他要是不去救你，我才該生氣�！�

        “不過……”他又問，“你深夜怎么會在荒宅里？”

        秦三思沉思片刻，誠實地回答：“我本來去的地方是秦家。您記得嗎？我之前說我看過一本異聞錄，上面有關于莘野這種情況的記錄，但是早先只是亂翻沒有看到后面的破解之法，于是昨天想趁著半夜看看。沒想到，秦錚宇居然在爺爺?shù)臅�房發(fā)現(xiàn)了我，趁我不防備把我定住了�！�

        “所以會去荒宅，是你使計拖住他的？”

        “是的，原本我還思考怎么脫身，沒想到小饅頭睡醒后發(fā)現(xiàn)我不在，就去找了莘野，他沒什么頭緒，憑著直覺來荒宅看看，沒想到真的發(fā)現(xiàn)了我們�！�

        爺爺欣慰地點頭：“小饅頭也都告訴我了，真是多虧了這孩子……”

        秦三思垂下頭彎了彎唇畔，蒼白的臉上終于染上了些笑意，想起什么，她復而抬頭看向老爺子：“師父，我昨晚翻了那本異聞錄，解決之法只寫了八個字：因果輪回，向死而生。”

        “因果輪回，向死而生？”聞言，老爺子有片刻沉吟。

        點點頭，秦三思將背包中的異聞錄拿出來，翻到那一頁遞給他：“在這里。”

        異聞錄第268頁，泛黃的紙頁上，幾個筆力蒼勁的小楷字清晰可見。

        老爺子下意識用指肚摩挲著頁面，口中默默重復，半晌，他抬起頭遲疑道：“向死而生，是不是可以類比鳳凰涅磐？”

        見秦三思面露疑惑，他繼續(xù)說：“莘野的父親經(jīng)歷過一次死劫，重新投胎轉(zhuǎn)世已經(jīng)是上天眷顧，我們從來不敢奢求他能有周家一脈相承的能力�！�

        “后來有了莘野，我唯一期盼的就是他能好好活著，雖說一直都在教他這些捉鬼之術，但也并不指望他去捉鬼除邪，只是希望他遇到危險可以保護自己，從未深究過他為什么無法使出這種能力。

        “現(xiàn)在想想，所謂‘因果輪回，向死而生’是不是說……他父親前身擁有能力，下一世成了普通人，而他普通人出生，經(jīng)歷了生死，就可以擁有這些能力了？”

        -

        周莘野在重癥監(jiān)護室住了七天，第八天的時候，終于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

        期間他一直沉沉睡著，只迷迷糊糊醒來過一次，用吸管喝了幾口水，又睡了過去。秦三思心中內(nèi)疚，不管老爺子怎么勸都堅持守在床邊。

        又是一日，她端來一盆清水，擰干毛巾輕輕擦拭著他的額頭。這些天一直都在病床上躺著，周莘野原本俊秀的臉都有些水腫。可不知怎么地，在她看來竟有幾分可愛。

        秦三思不由莞爾，坐到床邊拉起他的手，仔細地擦拭。

        “什么時候能醒呢……周莘野，猜猜你躺了幾天了？這是第八天，一個星期都過去了�！�

        “周莘野，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因為怕你再次陷入困境才深夜回秦家，可是卻又因為我的舉動讓你深陷險境�！�

        在秦三思正輕聲訴說著的時候，周莘野輕皺眉心，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

        意識還未清晰，耳朵就先傳入一個好聽的聲音，她說：“周莘野，你怎么這么慘，遇上我，遇上秦錚宇，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傷得這么重，躺在病床上睡這么久……”

        周莘野靜靜聽著，直到聽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心中一動，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一開口，聲音有些干啞，但帶著莫名的溫柔：“不是你的錯，我自愿的�！�

        ……

        感受到對面少女有一瞬間的微怔，他忍住笑意，打起精神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漆黑，閉上眼睛再睜開，只看見一個模糊的暗影，周莘野下意識動了動，床邊的人隨即反應過來，雙手攥過來緊緊握住他的手。

        “莘野，你終于醒了！”

        聽到秦三思興奮的聲音，周莘野不由彎起嘴角，沖著她的方向點點頭。

        喉嚨忽地一陣刺癢，他忍不住干咳幾聲，平復過后，幾步之外傳來老爺子沙啞的聲音。大概是剛剛被他剛才的咳嗽吵醒。

        “莘野，好些了嗎？”

        他點點頭，感覺到秦三思在這時走上前，便順勢在她的攙扶下坐起身。

        半晌，周莘野好奇地問：“這么暗，怎么不開燈？”

        話音剛落，房間內(nèi)的兩人皆是一愣。

        此刻正是清晨，病房內(nèi)窗簾大開。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內(nèi)，還有一縷斜斜地打在周莘野的側(cè)臉上。

        明明天光大亮，可他卻以為是深夜……

        秦三思心生不安，遲疑著端起床頭的水杯往周莘野的眼前放了些，試探著問：“喝水嗎？”

        病床上，周莘野只是點點頭，隨之疑惑地睜圓了眼睛：“把燈打開好不好？我看不到�！�

        ……

        病房內(nèi)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滯。

        兩人無聲對視一眼，老爺子隨即神色凝重地起身走過來，低聲安慰：“醫(yī)院的燈壞了，正在修……你喝口水好好睡一覺，晚點燈修好了，爺爺再叫你�！�

        “好�！敝茌芬皼]有多想，本來腦袋也昏昏沉沉，聽爺爺這么說就安心地躺下。不多時，就睡了過去。

        望著周莘野的睡顏，秦三思神色越發(fā)凝重，原本看著他醒來的喜悅，逐漸被心慌代替。

        -

        “什么？您說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醫(yī)生辦公室里，負責周莘野的主治醫(yī)師摘下眼鏡，面露疑惑：“不應該�。侩m說這孩子是從火災現(xiàn)場救回來的，但是火勢涌上來的時候，他應該是閉著眼睛的，所以只是造成了呼吸道和肺部的損害……”

        “其實我們也不敢確定，早上他醒來就問這么暗為什么不開燈。”老爺子坐在椅子上，面色嚴肅道，“小姑娘試著把玻璃杯遞到他面前問喝不喝水，他也看不見，這著實奇怪的很。”

        醫(yī)生沉吟片刻，為了嚴謹還是說：“這樣吧，您別著急。上午查房的時候我去看看，有什么問題，醫(yī)院一定及時治療�！�

        話落，一旁站著的秦三思向醫(yī)生禮貌點頭，然后跟著老爺子出了辦公室。她攥著手心，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點鐘的時候，李醫(yī)生終于查到了703房，他還專門請了本院眼科的醫(yī)生來幫忙確認情況。

        幾個醫(yī)生圍在床邊，為首的李醫(yī)生示意將病人喚醒。

        老爺子點頭，輕輕拍醒了周莘野，見他緩緩醒來，試探著問了一句：“莘野，你好些了嗎？”

        他疑惑地蹙眉，瞇起眼睛好奇道：“爺爺，醫(yī)院的燈還沒修好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醫(yī)生略帶驚訝地面面相覷。

        李醫(yī)生略一沉吟，起身向前：“莘野，我是你的主治醫(yī)師，這會兒來給你復診。先扶你起來好嗎？”

        醫(yī)生發(fā)話，周莘野沒再糾結(jié)燈的話題，他配合地慢慢坐起身，乖乖任由醫(yī)生把脈聽診，直到有人用手指輕輕扒開他的眼眶，一陣及其微弱的白光照進眼睛——

        “感覺怎么樣？”

        白光移開，視線仍是漆黑一片，只有周圍幾個模模糊糊的暗影。

        周莘野心中一窒，沉聲開口：“這是白天，對不對？”

        “我看不見了，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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