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剛洗好一盤櫻桃番茄,老周嬸就風風火火跑進來,“夢然小姐回來了!
梅苒繼續將番石榴切成片,輕描淡寫地笑道,“回來就回來了啊!
老周嬸胸口劇烈聳動著,直抽氣,“她這次回來打扮得妖里妖氣的,剛進門那會兒我差點沒被她嚇掉了眼睛,老太太見到她可高興了,連她胸脯露了大半也沒說什么,要知道以前你穿……”
梅苒把水龍頭關掉,擦干手,這才慢悠悠地問,“你剛剛說,我穿短褲老太太在背后說我什么?”
老周嬸吞了吞口水,“說你……傷風敗俗!
梅苒:“……”
“她是老糊涂了,胳膊肘往外拐,明明你才是梅家的小姐,她……”
“周嬸,”梅苒輕聲打斷她,“只要她一天還是這梅家的人!
老周嬸活了大半輩子心也沒眼前這個女孩子亮堂,不由得嘆氣,“苒小姐,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那梅夢然處處跟你攀比計較,嘴巴又比你甜,比你會哄老太太歡心,現在又成了什么大明星,我真看不慣她那扯高氣揚的樣子,真以為山溝溝里的小麻雀改了姓就是真鳳凰了嗎?”
“沒什么不值的,”梅苒說,“我是我,她是她,她還沒有重要到能影響我的人生。”
“好了,我們把水果都端出去吧!
“先等等!”
梅苒疑惑,“嗯?”
只見老周嬸突然伸手過來搭在她腰上,將裙子往上提了提,“這又白又直的腿藏起來豈不是暴殄天物?”
梅苒忍不住笑了出來。
客廳里,梅老太太大笑著說,“傅先生,我家然然不是我自夸啊,從小就是乖巧可人,現在還成了當紅大明星,唱歌可好聽了!”
梅夢然在旁邊羞紅了臉,嬌嗔道,“奶奶,我哪有您說的那么好?”
老太太年輕時生得膀大腰圓,老了風采也不減當年,笑起來嘴角的痣差點擠到眼角,“你在我心里啊,那就是最好的!”
“傅先生,”梅夢然面色含羞,“我們之前見過幾次的,你還記得嗎?”
梅老太太驚喜道,“這么有緣?”她拍拍梅夢然的手,“你當了大明星,現在可謂是家喻戶曉,以后奶奶就等著沾你的光了!”
傅時謹略微想了想,“沒什么印象!
老太太的笑直接硬在嘴角。
“怎么會呢?”梅夢然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上次明明……”
梅良之忙打圓場,“然然,你是不是記錯了,我聽說傅先生是最近才回國的。”
這時,梅苒從廚房出來,老太太看到她頓時眼前一亮,“傅先生,這是我梅家的另一個千金!
她的語氣似有扳回一局的得意,又帶著淡淡的嘲諷,“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偏要出去外面當什么名不見經傳的醫生,想必你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她的了!
梅苒將泡好的茶水分了一人一杯,輪到傅時謹時,她遞給他一杯溫開水,“你只能喝這個了。”
他接過來,看向老太太,“不巧,她正是我的主治醫師!
男人眸底已隱隱散發著不悅的冷然氣息,可因修養的緣故,他并沒有在面上顯露出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梅清遠不合時宜地大笑了出來,“真巧!”
話聲還未落便被梅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碰了一鼻子的灰。
幸好老周嬸及時過來,“傅先生,先生請您到書房一趟!
梅苒從她暗遞的眼色中讀懂了什么,從善如流地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梅良之也覺得沒趣,加上實在累得慌,就先回房間了。
客廳里只剩下三個人,老太太從鼻子里發出一聲重重的“哼”,“這年輕人心太傲了,然然你怎么會看上他的?”
梅夢然心不在焉,隨意應付了一句什么。
梅清遠摸摸鼻子,“他也有傲的資本,聽說他的背景很深,就我打聽到的明面消息,他本人是古董收藏家兼鑒定師,上海那家古董店名品齋就掛他名下……”
老太太冷笑,“我堂堂梅家……你說什么?”她狠狠倒吸幾口冷氣,“一個多億就這么捐了?”
心底的算盤立刻嘩啦啦打起來,驚喜的粉光從她那老邁的眼睛里迸發出來,“然然,這個男人不可多得,要是嫁了他,你這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用發愁了!”
聞言,梅夢然如同枯木逢春般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奶奶,您也覺得我可以嫁給他嗎?”
“不太可能!
梅清遠摸摸下巴,看著養女若有所思地說,“你們間的差距太懸殊了,要我說,論家世,可能苒苒會更適合些。”
“你這混賬!”老太太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胳膊肘還老往外拐,你說說,然然哪點比那梅苒差了?!”
梅清遠縮在一旁不說話了。
梅老太太這心偏得是有來由的,梅家兩兄弟,只有一個是她親生的,便就是眼前這個不爭氣的蠢蛋!
她這一生那可是頂頂爭氣的,從小山崗里走出來,因緣巧合下被梅家雇來服侍老爺子,后來爬了床就順利成了梅家續弦太太,最后又生了一個大胖兒子。
前半生的貧窮落魄就像平生一夢,原以為會一世安穩,沒想到梅老爺子突然生了一場重病,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老太太哭得昏天暗地,磕得地板“砰砰”作響,哭爹哭娘哭命苦。
老爺子被她弄得直翻白眼,只能吊著最后一口氣,囑咐跪在床前的長子,“家產兄弟一人一半,兒啊你要善待這個后來娘……”
在老爺子去世后,老太太便憑著這句話穩穩當當地鞏固了當家主母地位,并想法設法想擠掉梅家長子這顆眼中釘。
梅鴻遠當時年輕氣盛,根本不屑和一個女人爭,干脆只身出外闖天下。
數年后,當他坐擁整個集團攜著嬌妻幼女衣錦還鄉時,整個梅家將他奉為家族頂梁柱,風光無限。
而自小被老太太寵壞的梅清遠,在揮霍了大半家產后,最終托了關系在市政廳謀了個閑職,不溫不火。
老太太心中早已長了千萬根刺,妒恨得都不知鑲換了多少次金牙,可惜大勢已去無法挽回。
如今,從這個年輕男人身上,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一雪前恥。
書房里,燈光明亮。
身形頎長的男人立在一幅畫前,眼眸微垂,“這幅《平湖流泉圖》以淡色暈染、濃墨潑灑,墨韻生動,意境淡遠,確是唐寅真跡無疑!
世人皆知,明代吳門畫派的唐寅,以畫風“秀潤縝密”著稱,他的作品是中國文人畫的高峰,收藏價值極高,因而市面上也不乏贗品。
傅時謹是古董研究鑒定的專家,他既說是真品那定不會有假,梅鴻遠朗聲笑道,“那我這錢可算沒白花!
“書畫鑒定,一般從印章、紙絹、題跋、收藏印、著錄和裝潢入手,”傅時謹聲線壓得稍低,聲音低沉,聽起來很是磁性,“我剛剛一一檢驗過都沒什么問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憑據!
“哦?”梅鴻遠很有興趣,梅苒也看了過去,唇邊帶著淺淺的笑。
“直覺!备禃r謹輕笑,柔和的燈光將他眼底的笑意都化開,“我曾有幸在一個新加坡商人手里購得一幅唐寅的《八景圖》局部殘卷,夜夜觀摩賞析,了然于胸!
他又轉過來,視線意味深長地落到對面人身上,“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有他的特點,一聽發音就能知道他是誰,這便是聽音辨形,字畫鑒定也是這個道理。”
見梅苒垂下頭,他這才一寸寸地將視線拉了回來。
“不錯不錯。”梅鴻遠連連點頭,看他的眼光又帶了幾分欣賞,“有你外公當年的風范。”
他和傅老先生是舊交,老先生當年可是古董收藏界響當當的人物,沒想到他的外孫如今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聽人提起外祖父,傅時謹神色有些黯然,他幼年失怙,跟隨外祖父一起生活,家里隨處可見玉石瓷器、歷代名畫,外祖父便一把手地教他辨認。如今想來,他走上這條路,和這個老人不無關系。
不知不覺夜已深,三人一起出了書房,梅鴻遠的臥室在東南角,和他們不同路,于是在門口就分開了。
梅苒看起來似乎有心事,連影子都有些重,傅時謹也不說話,靜靜地走在她旁邊。
手機鈴聲突然打破了沉默,“在我最美的時候,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這是余聲特地幫忙設的鈴聲,她的這個電話來得很不合時宜。梅苒有點心虛,接通后說了兩句就掛斷。
從身后傳來男人清凌凌的聲音,語氣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這是MR的《相逢》?”
“是……是啊,”梅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真巧……啊,傅先生你也知道MR?我挺喜歡她的。”
他并不接話,而是側過來和她對視,梅苒心如亂麻,跳得亂了節奏,男人那幽深的眸底,似此刻頭頂的朗朗夜空,神秘又遙遠,不,時而又很近,近得她能清晰看到上面映著的那個小小的自己。
“是嗎?”男人的氣息熱熱地拂過她面頰,“我也挺喜歡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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