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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重生節(jié)快樂(三合一)


◎我的火不比任何人差◎

        直到切身坐進(jìn)那臺龐然大物的駕駛副艙,  感受到身下履帶運轉(zhuǎn)與核心引擎的轟鳴震顫,華霄心頭依舊震撼。

        他自認(rèn)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已經(jīng)算快的,可幾天之內(nèi)讓一個上古時代的老古董見識到如此遠(yuǎn)超理解范圍的超規(guī)模武器還是略有勉強(qiáng)。

        “燃道友,  這便是那天你在制作的……‘武器’?”

        “那是核心能量面板,上面包含數(shù)萬個控制節(jié)點跟我改良的核心推進(jìn)器,用以提供支撐火箭炮的運轉(zhuǎn)與發(fā)射!睌⑷季従徤瘕嫶笈谂_尾端的八十一管炮筒,  冰冷黝黑的火箭炮口直對著焱宗大門,  其中蘊(yùn)含的壓迫令一向蔑視凡人科技的修士們都膽戰(zhàn)心驚。

        想起什么似的,  她突然笑了笑。

        “我聽說,上古時期的大能一劍便可崩山覆海。怎么樣,  尊者,要不要比比?”

        華霄一怔,下意識蹙起眉。“我身修道,  并不是為了攀比炫耀。劍宗弟子執(zhí)劍為守天下,  亦護(hù)蒼生!

        “啊,這樣!

        敘燃撓撓頭,剛想要說什么,就聽見傳音器的另一端傳來顏無咎有些呼吸急促的怒音。

        “你也就這點本事了,嗯,敘燃?自身實力不過關(guān),  就靠著這些歪門邪道的手段來取勝,一直都是這樣,  我真替你可悲。修道之人,  修的是本心本我,而不是靠這些莫名手段來取得虛假暫時的勝利!當(dāng)有一天離了這些武器,  你又算個什么東西呢?!”

        “……”

        華霄眉頭皺得死緊,  似是在費力措辭后,  有些生硬開口道:“燃道友,你別在意這些話。這些亦是自身實力的一部分,在我看來,這是一項無比精妙絕倫的技術(shù)。”

        為了印證般,他抬起那條機(jī)械制造用鋼鑄成的右臂,“你看,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至今都無法再體會到以完整之軀握劍的滋味!

        敘燃掀起眼皮瞥了眼那條機(jī)械臂,突然將駕駛室的控制面板上一枚什么東西拉近眼前。注入部分分裂出去的靈根解鎖之后,佛修獰笑著一巴掌拍下了不知名的紅色按鍵。

        正在努力想著安慰話語的華霄:“……?”

        “雖然你的安慰很爛,但是有心了,尊者。而且……顏無咎說這些,不正是說明他怕了嗎?”

        敘燃從主駕駛位上坐直了點身子,右手斜著移至身前做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節(jié)。

        “下面誠邀我面前這位古老劍宗的掌門人,觀賞新紀(jì)元物理意義上的——‘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

        華霄瞳孔緊縮。

        “……”

        耳鳴嗡響,刺目白光,彌散硝煙,爆破導(dǎo)彈,振聾發(fā)聵。

        在劍修不甚完全的記憶中,大概只有在那一日漫天魔修攻占劍宗的猩紅日落里見證過如此震天撼地的場面。刀光劍影如流星,每落下一道拖著長尾的迤邐白茫,一名修士破碎的尸體便從九重天上墜落,滑落身軀如另一道星體,轉(zhuǎn)瞬間無影無蹤。

        沒有人來得及為同伴或敵人的逝去而感傷,手中的劍只要揮慢了一步,那漫天絢爛又殘忍的術(shù)法與劍意就會貫穿自己的身體。在一道道如虹般迷離絢爛的“煙花”中,劍修雙目中滲出鮮血,折斷千萬柄本命寶劍而鑄造的無名之劍震顫著發(fā)出啼血悲鳴。

        劍修想,不知多少年前在凡人的集市上,師父曾牽著他的手一同仰望火樹銀花。在團(tuán)圓的氣氛渲染下煙火綻放至糜麗,是否也如同今日泣血殘陽下的一般眩目?

        他聽見血肉撕裂的斷帛悶響,看見魔尊那張已經(jīng)記不得五官的面目上露出震驚與恐懼。最后的最后,劍修軀體的一部分如同無數(shù)從天際滑落的尸體,在霞光萬道下墜落深海。

        獨臂的劍修只身站定于云端。

        亦如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千萬年來,無上劍道只幸存他一人,一人背負(fù)著千把斷劍的重量,決絕孤勇地走過了千萬年。

        “……”

        “哦對,是不是快要過年了?”

        在轟然導(dǎo)彈拖過長尾與濃烈眩目的硝煙中,敘燃瞇著眼翻了翻終端上的日歷本!靶邪,就當(dāng)放煙花了。尊者,重生節(jié)快樂!

        仙門傳統(tǒng)將這段由跨年至新春來臨的日子,稱為“重生節(jié)”,意為離苦得樂、浴火重生。

        華霄在原地怔坐許久。

        良久,劍修啞聲道:“重生節(jié)快樂!

        ……

        待堪稱震天撼地的動靜與硝煙彌散得差不多了,敘燃戴著防毒面具從炮車上跳下,打量半晌周邊的斷壁殘垣。

        該說不愧是歸墟市傳承多年排名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宗,在如此可怖威壓的全力轟炸下,正常情況下恐怕連周邊相當(dāng)范圍的商區(qū)樓層都無一幸免夷為平地。但是如今在威力可觀的護(hù)宗大陣屏障下,只將傷害控制在了大半練武場與整片主建筑樓層的坍塌程度范圍。

        “嘖,那孫子那么多錢都用來維護(hù)陣法屏障了是吧?竟然只轟塌了這么點地方,玩呢?”

        看得出敘燃此刻極為不滿,劍修在一旁咳了下嗓子,道:“那我先去將白星帶出來!

        “行!

        敘燃罵罵咧咧地將龐然大物的控制核心卸下,重新收回了武器庫中,邊在心下暗忖。

        到底是新研制而未怎么投入實驗的武器,這點時間還是有些緊了,若是再多投入些時間精力,自行履帶式八十一管火箭炮實際的威力必然再上升一個臺階。

        她磨著牙踢開一塊碎石,剛往深處的廢墟邊緣走了沒幾步,就驀地停下身型。

        “來了?比我想象中快一點,沒傷著哪吧?”

        敘燃背對著那一片廢墟與身后淬著火幾乎令人不容忽略的目光,她嗤笑一聲,在一塊肢解破碎的建筑殘垣上轉(zhuǎn)過身。

        “呦,傷著臉了?你們不是定做了防彈衣嗎,防彈衣難道沒有用嗎?”

        佛修故作驚訝的語氣使得一眾在廢墟下幸存的焱宗修士們紛紛咬牙握拳,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帶著不同程度的傷。而為首的男人一頭紅發(fā)仿佛要燒灼起來,左眼被流彈碎片貫穿刺破,皮肉外翻的傷口橫亙在臉上,使得原本還算俊朗的五官猙獰如惡鬼。

        “敘燃……”

        顏無咎抵著后槽牙幾乎從喉口擠出那個名字,語氣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佛修卻置若罔聞,甚至在原地哼起了腔調(diào)奇怪的小曲。

        “拜托,一個個為什么都想要殺了我似的?”

        敘燃哼著歌搖搖頭,像是不能理解。“快要過年了誒,重生節(jié)!是重生節(jié)誒!我放點煙花慶祝怎么了,你們難道完全不過節(jié)的嗎?bong、bong……哈哈哈,多熱鬧!”

        她的最后一道笑聲堵塞在喉口,腳下步伐甚至看不清是如何移動的,轉(zhuǎn)瞬間跳離開那片區(qū)域。

        一名焱宗修士眼珠里全是血絲,雙手結(jié)印又迸發(fā)出一道更具壓迫的術(shù)法,口中喊著“我殺了你!”邊靈符咒法不要錢似的往這個方向傾灑。

        而剩下的幾名弟子們對視一眼,竟是分出九人站位排列,各個將體內(nèi)修為逼到極致,直至圍聚成一圈極為詭異且令人不安的血肉人陣。

        敘燃心跳緊湊一瞬。

        多年來對于瀕臨死亡界限的那種敏感度,使得她幾乎在大腦指令的下達(dá)前身形就動著沖了出去。

        手中槍械試探性地朝著圍起來的人陣打去,下一秒雕刻著特殊銘文的子彈卻被無形透明的不知名屏障攔截。她本就對沖散陣型沒抱多少希望,當(dāng)即不再浪費時間,勢頭一轉(zhuǎn)朝著焱宗宗主的方向沖過去。

        顏無咎嘴角掛上猙獰的笑意,面對來勢洶洶的攻擊,竟是張開雙臂做出一個類似迎合的動作。

        敘燃猛地瞇起眼瞼。

        “哈哈哈,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

        顏無咎周身都燃起純粹強(qiáng)大的,象征著天賦的極品火靈根所帶來的異火。他維持著雙臂張開的姿勢徑直朝佛修走去,在他身后,九名焱宗弟子面色慘白口吐鮮血,但所匯聚而成的詭異人陣術(shù)法卻依舊維持著運轉(zhuǎn)。

        “攻擊我!”

        敘燃看出來了,那九名弟子所為正如同一個天然的人肉聚靈盆,源源不斷地將自身靈力傳送到那名受了傷的宗主身上,為其提供能量。

        “來啊敘燃,我們曾經(jīng)打了那么多場黑賽,你該不會怕了吧?呵呵呵……也是,沒了那些歪門邪道的武器,你還能剩下點什么呢?”

        “我如今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在那場比賽上,我心軟沒有殺你!

        顏無咎淬著火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而這一次,我不會再心軟了……你干什么?”

        手中的截短霰/彈槍驀地收回到武器庫,敘燃赤手空拳地站定在一處空地上,沖他偏了偏頭。

        “來。既然如此,我們今天,就再來打一場‘黑拳’。”

        “你瘋了?!”不遠(yuǎn)處,白星后領(lǐng)口被提著有些狼狽地沖出一處坍塌的建筑廢墟,轉(zhuǎn)眼就見到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澳鞘巧彀袂叭,你沒武器怎么打?!前輩,放我下來,我們趕緊去幫忙!

        “幫什么忙,你倆坐邊上歇會兒吧。”

        敘燃一點點地將自己法袍的袖管扎緊,纖長五指攥緊握拳,從周身亦是燃起與焱宗宗主相差無二的焰火。

        “顏無咎,大少爺?shù)娜兆舆^久了,你應(yīng)該還記得我們以前的地下黑拳怎么打吧?”

        頂著一眾人又驚又疑的視線,她嘴角彎起,似是在認(rèn)真回憶著那段過往的記憶。

        “限制一切法器法寶與符箓,僅憑自身能力戰(zhàn)斗……還有拳頭!

        說道這里,敘燃想起了什么似的笑起來,“不過,你該不會這個時候告訴我,這段時間你偷偷去學(xué)了什么一掌開天、混沌裂天手之類的功法吧?”

        她覺得好笑,于是自顧自地?fù)嵴菩ζ饋,全然不顧周邊人各異的目光?

        斷斷續(xù)續(xù)的笑聲持續(xù)了一會,就在尾音消散在空氣中的一瞬間,佛修那張奪目至極的面孔竟是突進(jìn)在眼前!

        顏無咎心頭一晃,連忙手臂交叉格擋,下一秒凌厲的拳風(fēng)裹挾著滔天焰火席卷在身上,燙得甚至連骨節(jié)的縫隙都在微微作響。

        佛修眼瞼低垂,自她身后的無盡虛空似是驀地睜開一對充斥著神性與慈悲的微斂雙目,宛如寶殿深處低眉的金光佛像。

        “打這場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要告訴你。”

        “就算沒有武器,我的火,也不比任何人差!

        顏無咎在又一次挨了一記重拳后回過神來,抬手抹了把唇角的血,目光似有高高在上的憐憫。“敘燃,你知道什么是天賦嗎?天驕們之所以在那個位置上,正是因為從一開始就與常人拉開差距的,其所不能企及的天賦!

        他眼睫一顫,下一秒竟是反手握住了迎面砸來的重拳。

        從敘燃掌心燃起的焰火與年輕宗主的異火交織碰撞,在極端爆裂的兩種不相容力量融合下又猛地炸開!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佛修牙關(guān)死死咬著,感受到順著拳風(fēng)沖進(jìn)身體的爆裂能量,顏無咎的火一點點充斥爆開在自己的血管中,沿著經(jīng)脈一路燒灼至五臟六腑。

        而看焱宗宗主此刻的臉色,他所感知到的痛苦也不亞于自己就是了。

        在極端痛苦里,敘燃嘶呵著喘氣開始笑。

        她一興奮就會這樣,似乎是一種生來就有的生理反應(yīng),控制不住。不真正了解她的人總會以為這是一種嘲諷,并為此感到被侮辱。顏無咎目光陰冷,在轉(zhuǎn)瞬間竟是又強(qiáng)行榨干了那九名弟子身上最后的靈力。

        爆裂幾乎令人窒息的威壓從年輕宗主周身傳來。

        白星見勢頭不對連忙想要拔劍,卻被肅穆著神情的華霄所阻止。

        “這是燃道友自己的‘劫’,”這名來自于上古時期的劍修一字一句道。“要想繼續(xù)走這條通天歸途,她必須親手?jǐn)財噙@道劫!

        白星原本似懂非懂的神情在想到什么之后驀地沉下,他低聲呢喃了一句“婉阡……”,接著強(qiáng)迫自己調(diào)整好思慮,朝一旁的焱宗弟子們走去。

        敘燃偏頭避開空氣中形成的焰刃,此刻腳尖所觸的超高溫已經(jīng)達(dá)到一個難以忍耐的程度。她翻身躍上一邊的建筑廢墟,同時手腕撐在邊緣處一個掃腿而踢!力道直指對方門面。

        顏無咎獰笑著不退不進(jìn),右手燃著火焰牢牢握住佛修踢來的腳踝。一陣皮肉焦糊的噼啪聲,敘燃咬牙順著他抓握的力道,腰部折疊后仰幾乎呈九十度翻身,利用自身的重力將其整個人帶著往后倒去。

        顏無咎不受控制地下腰,突然感到面前勁風(fēng)一掃,他喉口泄出痛苦到極致的吼聲。竟是原本那只被流彈碎片刺瞎的左眼,此刻生生被佛修剜了出來,又墜落在地上的火焰中焚毀。

        “哈哈哈哈……”

        心臟跳動的頻率快要從胸膛里蹦出來,敘燃再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克制身體本能發(fā)出的狂笑。她咬牙在空氣中化出一把焰刀,超高溫的火焰尖端貼著腳踝上方,在異火蔓延至全身之前硬是將那塊皮肉完整割了下來。

        “啊……哈、哈哈……”

        她整個人都因為劇痛與生理反應(yīng)而顫抖,分不清眼前朦朧視野的是汗還是血,混合的體/液從長睫尖端墜下,搖晃著身形再一次站起身。

        “哈哈哈……繼續(xù)!站起來!”

        沒有花哨的招式功法,也不是任何宗門傳承的格斗技巧。從敘燃指尖迸發(fā)的,從頭至尾就只有純粹的力與力、靈根與靈根之間的對撞互搏。

        刨去所有炫技術(shù)法成文招式的,最原始最純粹的打斗。

        以命為代價。

        就好像沒有人在乎他們兩個,一個是焱宗從小被譽(yù)為天之驕子的掌門人,一個是剛剛得道鑄就佛身的佛修。兩人眼珠子充血似是被長矛刺破血管的斗牛,拳拳到肉之間能夠清晰聽見不知是對方還是自身骨節(jié)碎裂的聲音。

        漫天的火燃燒在他們周圍。

        不知何時,連同白星與華霄在內(nèi)的、其余所有圍聚在周邊的焱宗弟子們都停下了手中動作,堪稱觸目驚心看著這一幕。

        就算是身處最底層的歸墟市,仙門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一點隱秘自持的優(yōu)越感。拼法器,拼資質(zhì),拼機(jī)緣,甚至是拼背后的宗門背景,怎么樣都好,沒有一場“切磋”會是像顏無咎與敘燃此刻這樣打的。

        純粹屬于地下混亂黑賽場的,底層的,狼狽而暴雜的,以命相搏的互毆。

        大道通天。

        除了那些生來就立于偉人之肩的修士,他們這些跪在通天歸途臺階以下的“下城人”,又有哪一個不是一步一步狼狽掙扎在深淵里,試圖從混亂的底層泥潭里爬上來的呢?

        這段被刻意遺忘在歸墟市修士心中已久的,臟亂不堪卻又是的的確確存在過的現(xiàn)實,因為這一場打斗,再一次赤/裸裸揭露在所有人面前。

        敘燃指骨與顏無咎的撞在一起,幾乎能夠聽見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一聲骨節(jié)碰撞咯吱聲響。

        從兩人身上燃起的火種碰撞搏殺,透過腥咸的汗水與血液,她看見了顏無咎眼底的暴戾與隱隱暢快,好像又越過了數(shù)十年的光陰回到了他們最初相遇的角斗臺上。

        最開始敘燃打/黑賽,是為了不被以一千通行幣的價格賣到做皮肉生意的花柳巷,為了在貧民窟像個人一樣活下去。

        在這種地方,未成年的、沒有宗門與背后勢力庇護(hù)的女孩很難像個人一樣活下來。從來就沒有人教過她要怎樣出拳,怎樣修煉靈根,怎樣挑選契合自己的功法與修煉方式。黑賽臺上也沒有人會因為你是個女孩就心軟,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所有人都想往上爬,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從無限的瀕死中摸索出來的。

        就如同她一直被人嘲諷著的“歪門邪道”武器。

        敘燃壓低重心鎖定顏無咎下一步出手的動作,不退反進(jìn)正面迎上這一擊,幾乎已經(jīng)打到麻木的破口指骨又一次狠狠撞擊上了對方下頜。顏無咎因為這一擊眼前略微發(fā)白,佛修趁機(jī)抵著他胃部跨上去,幾乎是將后腦勺按在地上一下下抓著頭皮往火海里砸。

        “……”

        破皮露著骨節(jié)的手掌突然掙開上方桎梏,顏無咎另一手后仰墊在腦后護(hù)住自己要害,又咬牙硬挨了幾下重?fù)糁笊仙硗ζ鹦硪粩Q。攻勢扭轉(zhuǎn),落于下方的人瞬間變?yōu)閿⑷,她立馬下意識地曲手擋于自己要害處兩側(cè),下一秒感到勁風(fēng)突至,拳風(fēng)裹挾烈火準(zhǔn)確無誤地?fù)舸蛟谧约何覆俊?

        敘燃差點一下子吐在自己身上。

        喉口發(fā)出破爛拉風(fēng)箱似的嘶呵,她仰躺在火海中,微轉(zhuǎn)著視線似是透過扭曲攢動的火苗,恍惚間看見眾人面上搖曳著的各異神情。

        “結(jié)束了,敘燃!

        顏無咎同樣痛苦地喘著粗氣,掌心一翻,焰火化成的利刃抵在脖頸,一大片白皙皮肉瞬間被烤炙得焦黑。

        “結(jié)束了。”

        敘燃能夠看見跨坐在她上方的顏無咎眼中有復(fù)雜也有快意,但那把焰刀刺破脖頸的力道卻不容置疑地下壓,愈發(fā)嘶呵的喘氣中她再一次感知到那條熟悉的“界限”。

        瀕死的微妙界限。

        她嘴角上揚著發(fā)笑,沙啞的笑聲除了讓顏無咎表情更加難看之外,似乎只會加速她邁過那條“界限”的速度,但佛修還是在自己喉管快被切開的壓迫下發(fā)笑。

        她袖管里有一把手/槍,子彈充足,準(zhǔn)度驚人。

        顏無咎余光似乎瞥到槍管的一角,手中動作頓了一瞬,眼露“果然如此”的嘲諷。

        敘燃視神經(jīng)被擠壓著,眼前的視物范圍已經(jīng)是一片光怪陸離的發(fā)白色彩。透過血與汗,不斷翕動的人影幢幢,一時都分辨不出眼前的到底是混亂無序之歸墟城還是陰曹地府。

        她知道自己的槍很準(zhǔn),即使是在這種程度下,她也能閉著眼睛打中百米開外的運動事物,更別說近在咫尺的顏無咎。

        敘燃的槍很準(zhǔn),比任何人都要準(zhǔn)。

        “……”

        那一下下肋骨迸裂的悶響中,敘燃以一種反扭折斷手腕的姿勢撐起上身,骨折的肋骨橫斜著穿破內(nèi)臟,顏無咎不可置信的臉因為短暫的視物障礙而扭曲著,不斷在視野中放大。

        她斷裂的指骨按在男人的心臟上,輕輕笑了一聲。

        “寄生!

        “……”

        那把手/槍隨著起伏的動作滑落在地面上,自始至終,其上的保險栓都沒有拉開過。

        “……你輸了!

        敘燃后腦勺仰躺著砸在火海中,恍惚中似乎看見白星焦急對自己大喊著什么的話語。

        她的目光透過白星,看見顏無咎扭曲在火焰中望過來的目光。腕骨、七竅、經(jīng)脈、腳筋、丹田……一次次通過以命換命般打法留在焱宗宗主身上的火種,隨著時間發(fā)酵,逐漸從微不起眼的火苗蓬勃生長,直到連同全身的經(jīng)絡(luò),匯聚成一股勢不可擋的可怕能量沖破胸膛。

        這就是敘燃的野路子打發(fā),在一眾世家宗族面前如一顆隨手便可覆滅的火種,弱不禁風(fēng),也狂野生長。

        等到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微小火種早已燎原連天似要燒灼隕落蒼穹。

        沒有人會放任一顆火種在到處都是野草樹叢的幽暗森林里延續(xù)。

        可如今,他們似乎已經(jīng)阻止不了已成勢頭的火焰了。

        顏無咎身型在原地踉蹌著,自他體內(nèi)狂野生長的火轉(zhuǎn)瞬間焚燒一切吞噬骨肉。他一節(jié)指骨費力地捂著自己的心臟,同樣焦黑的喉管滾咽著似乎想要說什么。

        他如一頭奄奄一息的困獸倒在敘燃旁邊的地面上,每一寸經(jīng)絡(luò)都在經(jīng)歷難以想象的痛苦。突然,顏無咎整個人一頓,似乎回光返照般猛地轉(zhuǎn)頭看去。

        “這、這算什么……這算什、什么!敘燃!”

        每一處關(guān)節(jié)甚至連丹田都被焚毀,熊熊燃燒的火種卻在觸及心臟的一瞬間停了下來。

        顏無咎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胸膛,面上絲毫沒有活下來的狂喜,只有猙獰的恨。

        “你不如直接殺了我!這、可咳咳咳……這算什么?!你在展現(xiàn)你的所謂‘慈、悲’嗎?你殺了我!殺了我。!”

        敘燃像是另外一只茍延殘喘著的獸,只不過她此刻渾身骨頭折斷仰躺在地上,面目卻堪稱平靜。

        “那天在黑賽場上,你沒殺我,所以我也不殺你!

        “你他媽毀了我的丹田跟靈根,跟殺了我有什么區(qū)別?。 鳖仧o咎眼珠通紅地?fù)渖蟻硐胍鳖i,下一秒整個人被一股劍氣掀翻,狼狽地跪在地上咯血。

        緊接著,他整個人怔在原地,看見仰躺著的佛修微微偏過頭,依舊漂亮得驚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我不會憐憫你,但是佛憐憫你!

        顏無咎跪在地上,瞳孔緊縮。

        敘燃道:“顏無咎,重生節(jié)快樂。”

        她滿是血污的手腕上條碼一閃,虛擬投影的文字赫然顯示著:

        【姓名:敘燃

        身份:佛修

        實時排名:歸墟市升天榜第3位

        ——向下展開查看總榜排名】

        ……

        從焱宗回來之后,敘燃在小電音寺那間漏風(fēng)又不遮光的“豪華布施單間”躺了七天。

        躺到一開始小丙還總是紅著眼眶來給她換藥,到之后少年僧人的目光已經(jīng)從心疼轉(zhuǎn)變?yōu)榱艘环N微妙的類似于“能不能別吃白飯了啊小電音寺自己都快揭不開鍋了”的復(fù)雜神情。

        當(dāng)然,小丙是不會對她說這種話出來的,所以來找她面談的人是慈年大師。

        敘燃躺在單人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逛二手市場,小老頭就坐在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小馬扎上,醞釀半晌后道:“燃道友啊,你覺不覺得太悶了?要不貧僧給你奏一曲!

        他晃了晃手中的電吉他。

        “不悶的,別彈了吧,藺長纓找來的醫(yī)修說我現(xiàn)在聽不得噪音!

        一句“噪音”把慈年大師原先準(zhǔn)備的說辭跟一顆老少男心激得粉碎,小老頭手指抖了半天似是想要罵她,半晌還是忍耐了下去。

        “貧僧看你這傷口,好像都差不多好全了呀。”慈年平復(fù)半晌,再度出擊,“年輕人,身體就是恢復(fù)得快啊。貧僧昨日半夜卜卦,算到有大時運即將降在你身,你就不好奇?”

        敘燃微笑,“佛祖曾說,封建迷信猛如虎。大師,我不信這些的,您竟然信。俊

        慈年:“……”

        半晌后小老頭氣呼呼地甩袖走了,離去時還不忘抱上他那寶貝電吉他。

        敘燃半靠在床頭捏了捏眉心,深呼吸一口空氣中獨特的夾雜清冷檀香的冰雪氣。

        從焱宗回來之后,一切平靜得就好像除了她的升天排名發(fā)生了變動,其余一切都無事發(fā)生一樣。

        會造成這種局面是因為焱宗原本就存在分裂的隱患。

        以顏無咎為首的世襲制傳承長老分為一派,對之對立的,是宗門另一位主張“不論血統(tǒng)、能人者居”的長老。

        顏無咎成為失去靈根與丹田的凡人之后,那名對立長老以迅雷之勢奪下了焱宗的掌控權(quán),上位成為新的話事人。而焱宗與黑市聯(lián)手協(xié)商的礦晶交易,因為本就是一塊肥肉,也盡數(shù)被那名長老吞下代為掌管。

        敘燃沒有去特地打聽顏無咎的結(jié)局,大概率是被放逐到凡人地界去了。

        白星與華霄在幾天前來小電音寺看望過她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少年劍修與她對視時目光總是在躲閃,后來還是華霄告訴她白星因為他們的那場打斗連做了幾天的噩夢,隨即被少年試圖以哇哇亂叫的耍賴聲掩蓋過去。

        離去的時候,白星在猶豫好長時間后終于下定決心似的,跑到她床邊上大聲喊了一句話,破鑼嗓子差點沒把她耳朵震聾。

        “我覺得你那天打得特漂亮,真的。雖然嚇人了點……我也會繼續(xù)努力的!”

        敘燃面無表情:“都說了,你的努力上進(jìn)口號可以不用對我喊得!

        而藺長纓大概是真的每天都在忙碌,這位藺家家主只除了在她像條死狗一樣被抬進(jìn)小電音寺的時候來過一趟,并報以毫不客氣的類似于“你這瘋狗也有被人打斷狗腿的一天啊”之類的嘲笑。

        不過后來那名據(jù)說是全歸墟城最好的醫(yī)修也是藺長纓請過來的。

        那醫(yī)修來的時候賊好笑,還非要在進(jìn)門前公事公辦地說一句“我并不是藺家主找來的,是我自己自愿過來的。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敘燃笑了一聲。

        狹小單間里在那道笑音過后便重回死寂,關(guān)上了門之后連外頭大雪簌簌而落的聲音都聽不真切。

        敘燃半個身子陷在隔壁寶殿建筑投下的陰影中,沉默良久。

        她突然偏過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視著窗外的什么事物。

        “來了啊。”佛修喃喃自語。

        幾分鐘之后,去而復(fù)返的慈年大師再度敲開她的房門。只不過這次小老頭沒再像往日那般桀驁不馴地僧袍底下露著兩條毛腿,而是整整齊齊一套樸素卻莊重的住持裝扮。

        每當(dāng)他這樣穿的時候,就代表小電音寺迎來了客人。

        敘燃坐在床上掀起眼皮,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幾張陌生面孔。

        無一不是佛修。大多數(shù)至少外表看上去都極為年輕,身著整齊劃一繡著金線暗紋、低調(diào)又繁麗的僧袍。

        有些按照規(guī)矩剃了發(fā),有些沒有,不過這個時代對于佛修的所謂戒律并不是很嚴(yán),遵不遵守純粹依據(jù)個人喜好。

        “敘燃道友!

        為首的大和尚清清冷冷地開口,他是那群佛修中為數(shù)不多按照規(guī)矩剃了發(fā)的人,看樣子也是這群人的領(lǐng)頭者。

        大和尚看似有些隨意地對她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佛禮,只是看似隨意,可無論打招呼的動作還是語句都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我等是極樂大樂山的弟子,此次奉命前來宴請燃道友。五十年一度的萬佛大會本次將有幸在極樂界的大樂山舉辦,燃道友在邀請名單上,故釋沉師兄特派我等來為燃道友引路,以表誠意。”

        敘燃盯著他異常圓潤的光腦殼看了好一會,被慈年大師屢次提醒之后,才回過神來道,“這位釋沉師兄……是哪位?”

        為首的擁有非常圓潤光腦殼的大和尚一時間面部神情都有幾分凝固,他身后的眾佛修也同樣露出相似的表情。

        慈年大師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聲,嘴唇不斷開合著朝她比口型。

        佛子、那位佛子!

        這回,敘燃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她想說難道自己當(dāng)時跟慈年開的玩笑竟然真的成真了,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繼這位釋沉佛子成佛之后大道竟然又選了她敘燃當(dāng)下一個繼承人,鼎鼎大名的佛子以為佛道是在打自己的臉,所以才故意派師弟們過來打探敵情,想要提前看看敘燃這個賤人到底是誰?

        她瞪大眼睛望向慈年,小老頭一臉恨鐵不成鋼,又不斷朝她比唇語。

        敘燃一時破解不出來他在說什么,倒是為首的大和尚在勉強(qiáng)忍耐半晌后道:“燃道友,這是此次萬佛會的請柬,請你務(wù)必收好,進(jìn)入大樂山是需要以此為憑證的!

        她伸手接過大和尚遞來的一支筆狀細(xì)長柱體,找到側(cè)身的開關(guān)往地上一投影,一面虛擬投影出的邀請函便呈現(xiàn)眼前。

        “大會正式開始是在七日后,原本我們計算的從歸墟市前往極樂界的時間與接引工作應(yīng)該是正好的,可是由于燃道友你這邊的情況耽擱,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大和尚垂著眼,像是公事公辦地在通知她這件事情。

        敘燃:“所以呢?”

        大和尚笑了笑,看不清其中蘊(yùn)藏的意味。

        “所以,我們將會在今天夜晚啟程,去乘坐重生節(jié)前的最后一班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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