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相信任何原住民的話◎

        幾乎在聽見那道細(xì)微聲響的瞬間,  敘燃心知此刻自己所處的位置除非當(dāng)場跳樓，不然避不開如此近距離的射擊。

        心思轉(zhuǎn)變只在一瞬之間。

        向前頂撞的身軀幾乎不存在任何猶豫時間，反而更加壓低重心,  將全身的著力點(diǎn)都集中在雙腿之上。

        敘燃身形緊繃著向后拱起，如同一張拉滿的彎弓，膝骨以勢不可擋的沖擊力撞擊在呈現(xiàn)蛛網(wǎng)裂痕的隔離窗戶上！

        剎那間防護(hù)鍍層碎裂炸開的一塊塊碎片飛濺中,  一切仿佛被施加了慢動作效果。

        敘燃身體騰空地直直撞進(jìn)昏暗樓道,  瞇著眼睛偏頭躲過碎片與子彈的沖擊。流彈在她的防毒面具上劃出淺淺白痕,  相隔著慢放而懸浮在空中的炸開玻璃碎片，她看見了后面一張張難掩震驚的面孔。

        站在人群最中央、同樣也是持槍射擊的人,  是一名看起來極為年輕的女性修士。

        她周圍，數(shù)名站定在走道內(nèi)的紅樺市原住民們，無一不身披一種黑色不透光料子的長袍。

        口鼻處蒙著自制的簡陋呼吸器,  此刻粗糙的呼吸面罩上方一雙雙眼睛震撼地看著她。

        最中央持槍的女修在怔愣過后快速反應(yīng)過來,  槍口重新對準(zhǔn)滾落在一地碎玻璃中的敘燃，再次想要扣下扳機(jī)！

        “你！”

        可這一次，她卻甚至都沒看清那個破窗而入佛修的動作，黑影瞬間逼近眼前！下一秒虎口處一陣酸麻，條件反射下扣動扳機(jī)，卻感到手中重量一輕,  清脆的咔嚓聲響后槍械中的雙排彈匣竟然被卸下握在另一人的手中。

        “單發(fā)或全自動改良手/槍，雙排彈匣。原型是□□18手/槍,  在前幾個世紀(jì)凡人的軍隊(duì)與武裝部隊(duì)中比較流行。”

        敘燃指間轉(zhuǎn)著卸下來的彈匣,  輕描淡寫望了眼女修手中的槍械。“但改的不怎么好，有條件用這種制式的手/槍彈,  不如同樣的價格換成平替電磁加速的。射速更快,  □□慣有的穩(wěn)定性問題也能得到改善……最重要的是,  再遇到現(xiàn)在的情況，不至于一槍也打不出來。”

        女修瞪大眼睛，似是仍不可置信手中槍械還沒打出，便被另一人徹底卸下彈匣變成一塊廢料。

        “你是誰，核心八城來的修士？這里不歡迎你們！”

        女修身邊一名身披黑袍的中年修士怒目圓睜，連帶著扣在他口鼻處的簡陋自制呼吸器上都被暈出了白霧。

        中年修士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伸手想要推人，“快把武器還給榆桐，然后你自覺點(diǎn)滾出去，我們還能不跟你計較！”

        敘燃目光飛速瞥了眼外頭的黑云壓城，手腕上的計時器儼然顯示著:14:52

        再過沒幾分鐘，每逢3的倍數(shù)整點(diǎn)程序的人工降雨就要落下，在這段時間內(nèi)她沒法以肉身之軀在街上行走。

        萬一再遇到追殺的“它”，就徹底沒有活路了。

        “我剛從大樂山出來，并非出身核心八城。”

        她從儲備空間中翻了一會，終于從一堆雞肋的雜物中，找出了之前釋沉佛子給自己上基礎(chǔ)佛學(xué)掃盲班時推過來的一大堆經(jīng)書跟一串普通款式念珠。

        “我是佛修，這次來紅樺市……是為了救你們。”

        敘燃大言不慚地睜著眼睛說瞎話，圍著她的幾人目光中頓時流露出狐疑等情緒。

        那中年修士將信將疑地接過那堆雜物看了幾眼，又道:“佛修？那這本書里，第  一  章的經(jīng)文你給我背一段。”

        敘燃:“……算了，我騙人的。”

        人群:“果然是騙子！！娘的，救援隊(duì)要來的話早就來了，拖到現(xiàn)在擺明是已經(jīng)放棄我們了，你們早就盤算著幾發(fā)核爆鐳射武器將整個城市跟瘟疫一起毀了，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幸存在城市中茍活的原住民們頓時憤怒，眼看著就要大打出手，這時，一道清越女聲卻突然響起。

        “先等等……伍叔叔！先別動手！”

        最開始，那個握著槍械、在眾人口中被稱為“榆桐”的女修打斷了周邊修士們的怒火。

        榆桐推開人群走了出來，站定在敘燃的面前皺眉盯著她。

        “你說你是佛修，那你告訴我，你又是如何對這種手/槍這么熟悉？我記得極樂界的所有修佛宗門內(nèi)，可沒有哪一個是專門教這些的。”

        敘燃垂睫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將榆桐掌心的空槍抽了出來，在人群又是一陣如臨大敵的戒備中，半秒都不到便將之前卸下的彈匣裝了回去。

        她從自己的武器庫中抽出把相似制式的手/槍，三兩下拆卸成幾個部分，將其中的核心能量供應(yīng)器放在掌心遞到榆桐面前。

        “我這把是根據(jù)□□17的原型改的，還是保留雙動扳機(jī)，但是內(nèi)部射彈改為電磁加速，后坐力趨近于無——當(dāng)然，你要手不穩(wěn)的話是自己的問題，不是槍的問題——單發(fā)狀態(tài)下射出能量子彈，會深陷進(jìn)人體并在短期內(nèi)攜帶定位與麻痹系統(tǒng)。”

        她說著，迅速持槍扣動扳機(jī)，在人群又驚又怒的混亂中朝著樓梯轉(zhuǎn)角連開數(shù)槍。

        “啊——”

        重物落地的悶響，直到一聲抑制不住的慘叫從那偷窺者的口中傳來，原住民們紛紛意識到。原來不知何時，在昏暗樓道的盡頭有人正在暗處靜靜注視著他們。

        帶頭的那個中年修士瞬間面沉如水，與身邊幾人交換了眼神，各自掏出武器朝跪立在地上的偷窺者摸了過去。

        敘燃仍站定在剩下幾個原住民的包圍圈內(nèi)，神情淡淡地收槍，口中道:“大概率跟你一樣，我是自學(xué)的，家門口不遠(yuǎn)處跟凡界的兵工廠接壤，一來二去就熟悉了。至于修佛，最開始是為了走捷徑。”

        榆桐怔怔的目光仍在盯著她手中的槍械看。

        直到另一頭，幾名原住民修士拎著一個人影回來扔在地上，她才終于回神，以極為復(fù)雜的目光望了敘燃一眼后收回視線。

        “是‘圣教’的人？”

        榆桐低頭看向被子彈擊中雙腿關(guān)節(jié)蜷縮在地上的偷窺者，幾個中年修士沉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女修于是同樣肅穆下神情，轉(zhuǎn)身望了眼破裂開窗戶外的天色，果斷道:“我們先回去。”

        “你，跟我們一起回去。”

        榆桐隔空朝著敘燃點(diǎn)點(diǎn)下巴，“勸你老實(shí)點(diǎn)別耍花招，我們這么多人，你沒法在我們眼皮底下搞小動作。”

        敘燃不置可否，反正她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長時間。

        等到熬過這一輪降雨，她就拍屁股繼續(xù)逃匿，這群原住民無論態(tài)度如何也不關(guān)自己的事了。

        在一群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走到樓道盡頭，一面看起來與墻壁沒什么不同的隱蔽暗門在輸入密碼后緩緩開啟，她跟隨原住民的腳步進(jìn)入暗門。

        這時，身后不知道傳來誰的嗓音。

        ——“要‘下雨’了。”

        ……

        在親眼目睹那場足以腐蝕萬物的劇毒暴雨傾斜的上一秒，厚重結(jié)實(shí)的空防級別電子門在敘燃面前合上，阻斷了外界的大多數(shù)動靜。

        穿過又一條暗道之后，她在一間密碼門后被原住民們勒令留在原地。緊接著，那隊(duì)修士中分出半數(shù)人繼續(xù)押送偷窺之人往深處走，另外半數(shù)則與她一起停在這間房間里。

        “簡單介紹一下吧，我是榆桐，紅樺市居民，想必這些你也都知道了。”

        榆桐深吸一口氣，面朝著她這樣道。

        敘燃目光卻依然在看門外那條曲折暗道，幾人押著偷窺者離開的位置，“圣教？什么是圣教，那人看起來不也是67區(qū)的原住民嗎？”

        “……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這些事情。”

        榆桐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介紹完，輪到你了，你今天要不說清楚，我們肯定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敘燃掃了眼正虎視眈眈圍聚著她的原住民們。

        “敘燃，佛修，戶籍在歸墟市，因?yàn)閰⒓尤f佛會來到極樂界，又被選進(jìn)了救援紅樺市的隊(duì)伍中。就這樣。”

        “歸墟市？”

        一個原住民修士皺眉，“是那個垃圾……咳，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佛修，能有資格參加萬佛會？”

        敘燃面不改色，“我是關(guān)系戶。”

        修士們頓時露出了然神色。

        榆桐想了想，又道:“那既然……照你的說法，他們真的有派人進(jìn)城支援我們，為什么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而且，在全面封城之后，我們從沒有見過外界來的救援隊(duì)。”

        “從沒有？”敘燃挑眉，自動忽略她的第一個問題，“怎么可能，在瘟疫大規(guī)模擴(kuò)散的前期，奈何監(jiān)管勢力跟部分上八城軍隊(duì)就已經(jīng)介入了。”

        “少騙人！”原住民修士們?nèi)氯缕饋恚�“那這些人呢？！別說是人，瘟疫爆發(fā)之后，連個地下的鬼差影子都沒見過一個，不然你以為我們怎么會像老鼠一樣整天躲在這種地方！？”

        “……”

        在自己前往極樂界之前，姬問柳明明說過監(jiān)管勢力已經(jīng)在介入管控67區(qū)政府了。他自己也因?yàn)槿耍ü恚┦植粔虮慌R時調(diào)去紅樺市幫忙，為什么這些原住民卻說從沒有見過外面來的部隊(duì)？

        《紅樺市安全手冊》接連用了兩條守則來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千萬不要相信任何原住民的話。那么現(xiàn)在，這些人是否也在故意欺瞞引導(dǎo)自己？他們的動機(jī)又是什么？

        敘燃不動聲色地用余光瞥了眼手腕上的計時器。

        紅樺市每一次的整點(diǎn)降雨會持續(xù)15分鐘，現(xiàn)在距離毒雨傾灑完畢還有一段時間，她起碼得拖到那個時候。

        “反正，我得知的消息是，早在我之前，已經(jīng)有隊(duì)伍陸續(xù)地進(jìn)入紅樺市了。我也不清楚為什么兩邊信息有誤，也有可能是信息差吧。”

        這個說法并沒有打消人群的疑心。

        就這樣，她與原住民們保持著微妙詭異的對峙關(guān)系，等待時間流逝。

        直到暗室的電子門再一次開啟，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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