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你們都不對勁
◎我不信因果,敘燃◎
——“而德不配位之人, 是注定無法登頂?shù)!?
“……”
敘燃止住話音,無聲轉(zhuǎn)頭望向另一道突兀響起的聲音。
一身肅殺作戰(zhàn)服的陸判同樣立于另一端的洪水之上,她身邊原本追隨著的鬼差們, 如今卻只剩下一二個身影佇立在旁。
如果說先前安切特以同樣的方式登場,憑空站立在血水上的姿態(tài)宛如教典中的神祇。如今,判官卻滿身腌臜血跡, 戴著半邊破損面罩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敘燃想起之前這些奈何管理層被憤怒之下的犯人們圍攻, 想來那大半失蹤的鬼差便同底下的眾生一樣化為中央機器的養(yǎng)料, 鬼神與修士的血,又有什么是不同的呢?
陸穗戴著半張判官面具, 破損的碎片幾乎都快要陷進(jìn)她的臉中。
她仿佛對于疼痛置若罔聞,露在外頭的一只眼睛直直盯向安切特,冷聲道:“犯人0614, 因多次嚴(yán)重違規(guī), 造成重大后果,現(xiàn)以奈何監(jiān)管機構(gòu)名義將你逮捕!
“這么猛的嗎?”
梟噎了一下,小小聲湊近到敘燃身邊道:“那哥們不是升天榜第一嗎,就算狗官們可以在這里使用法器,他們怎么抓人家?”
他已經(jīng)說得很小心了,滿身是血的判官依舊捕捉到了這話。不過陸穗并沒有太多計較, 只是做出一個伸手往虛空抓取的動作,不過須臾, 她掌心竟是出現(xiàn)一柄長約三尺、桿身閃動著流光冷感的筆。
“……”
安切特望著那柄憑空出現(xiàn)的判官筆, 再抬頭看看一身血垢的陸判,他搖搖頭似是感慨, “我們曾經(jīng)都做錯了事情, 但是現(xiàn)在, 有一個彌補的機會擺在眼前!
他說道:“00區(qū)的存在意義早就已經(jīng)改變了,它不應(yīng)該是一個大型的養(yǎng)蠱場,這是由我們共同犯下的罪孽。是我們親手早就了這場血液災(zāi)難,如今,也應(yīng)該從我們這里結(jié)束。”
陸穗露在外面的半張臉上一點多余的神情也沒有,就像是她出現(xiàn)在這里的全部意義就只是為了公事公辦地將逃犯捉拿歸案。
那支懸空的巨大判官筆驀地移動至血水中央,而被筆尖陰影籠罩的范圍之內(nèi),在場幾乎所有修為榜上有名的犯人們神情一變。
整片地域的磁場被改變,血水不再平靜地流淌在層面,而是驟然掀起狂狼倒灌其下!在這個時候,所有位于被判官筆修改過后磁場范圍中的修士,就如同被操縱的傀儡,進(jìn)退不得只能由人支配。
“我得走了!
梟悶哼一聲,捂上自己肩胛處的傷口,“判官都這樣了,之后那幫狗官們肯定會來。我就算被關(guān)死在這里一輩子,也絕不會跟他們回去的!
“走?”聽他這么說,敘燃并未做出任何實質(zhì)舉動,只是輕飄飄問道:“走哪去?陣法失效,鬼差們想離開都沒辦法,整個垂直監(jiān)獄都快被淹了,你就算現(xiàn)在開始往上爬,也跑不過血毒蔓延的速度。”
梟咬牙切齒,“那也總比被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判官支配要好!”
順著他的話,敘燃下意識瞥了眼面無表情的陸判,而正對著這位判官的雷霆進(jìn)攻,安切特似乎是無意出手。
他始終沒有反抗之舉,只是兀自說著些“贖罪”、“凈化”之類的語句。
——“嗯,你們真的不準(zhǔn)備走了嗎?”
要說現(xiàn)場有一名看似游離在狀況之外的人,就當(dāng)屬欺詐師芙蘭。
芙蘭看起來完全沒有要避開那片被判官筆籠罩領(lǐng)域的樣子,她只是維持著先前的姿勢盯著敘燃,笑嘻嘻地聳了聳肩。
“你要走嗎?我可以放你走哦,你偷偷地溜走,我不告訴安切特!
怎么可能。
從敘燃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欺詐師胸口被她打穿的子彈血洞甚至都還沒有愈合。以這位的性子來說,說放走自己是不可能的,大概芙蘭現(xiàn)在考慮最多的應(yīng)該是拿她的頭當(dāng)皮球踢。
只是……
“‘放’走?”
敘燃高高揚起一邊眉毛,手中ak的槍口遙遙朝對方比了比!鞍睬刑貋硎菫榱诵麚P他那些贖罪認(rèn)錯的狗屁道理,他想要毀了中央機器,跟我們并不存在什么利益沖突。而你,芙蘭,你是什么原因,替安切特說出‘放我走’這樣的鬼話?”
芙蘭突然從原來的浮板上站起來,地勢的原因,當(dāng)她再度看過來的時候,是以一個自上往下的俯瞰視角。
“我?我當(dāng)然是向著你的呀,小菜鳥。”
芙蘭故意拖長音,“我們不是‘同盟’嗎?而可憐如你,恐怕到了現(xiàn)在,也根本不清楚安切特想要做什么吧?”
“別信她!”
梟在后面瘋狂捅佛修的后腰子,壓低聲音道:“這個女人壞得很!說不定她都不是跟安切特一伙的,她就是想要到處騙,騙到別人她就開心了!”
敘燃面無表情地回頭:“你要不要再說大聲一點?就差一點她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了!
芙蘭咯咯咯地笑起來,“那你要不要猜猜看,我剛才的那句話中,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
敘燃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
片刻,真摯道:“其實,說句傷人的話,從我們見面開始到現(xiàn)在,你的每一句話我都是當(dāng)鬼話聽得!
芙蘭上揚的嘴角撇了些下來,她總算不再笑得像是要抓小孩來煲湯。
兩雙眼睛隔著磁場與血水相對視,欺詐師語氣中似有感慨,“好吧,這可真是有些傷人。”
敘燃從善如流,“嗯,我是故意的!
她從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的佛身空間中摸索幾下,將那枚與芙蘭發(fā)絲綁定的巫毒娃娃拾到手心。
離得最近的梟顯然認(rèn)出了那是什么東西,怔了一瞬后,肅然起敬:“你是真行啊!
敘燃捏了捏娃娃的脖頸。
其實娃娃早就在槍陣的爆發(fā)中被炸毀了,畢竟她那一整個武器庫都遭了殃,要說唯獨這枚與芙蘭綁定的巫毒娃娃沒事,那敘燃才是真的要懷疑這莫不是什么命中注定的緣分。
可惜,娃娃已經(jīng)沒作用了,這個破破爛爛的腦袋還是她自己臨時給釘上去的。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豬臉的手工活是真的稀爛,這娃娃本身就長得像是縫合巨怪,這樣乍一眼看過來一時倒是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端倪。
而有些時候,捏在手里的東西,才是最讓人忌憚的。
“……”
芙蘭徹底冷肅下神情,“你什么時候做的?”
“我們爬瀑布的時候!
敘燃道:“那時候我們累得跟死狗似的,拔你一根頭發(fā),輕而易舉的事情!
芙蘭沉默片刻,諷刺地牽了牽嘴角,“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敘燃:“別在這吹牛逼,之前我打進(jìn)去的子彈不是還在那留著嗎,現(xiàn)在倒開始‘真是小看你了’。”
“……”
欺詐師不再跟她跑火車,趁著那一頭陸判與安切特仍在進(jìn)行著“你動手我勸導(dǎo)”的對牛彈琴式打斗,雙手交疊著捏訣,瞬間數(shù)張看不清圖案的卡片竟是交織著圍繞成環(huán)。
見狀,一直在后方不說話裝高手的巫燭終于起身,兩柄長刀出鞘,結(jié)構(gòu)狀碎片掀起一片風(fēng)暴,甚至隱隱沖散了頭頂上判官筆籠下的陰翳。
“你別管!
敘燃卻輕聲道,她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幾張詭譎圖案,“等會要是出事了,你保證梟留著口氣就行,其他的交給我!
巫燭手中的刀頓了一秒,“好!
佛修握緊手中的娃娃,拋下兩人獨自蹚水朝著欺詐師的方向走去。
血水瞬間淹沒到她胸膛的位置,而剩下的其他人,或踏水而行,或高高地站在干岸上,俯瞰著趟水過河的佛修。
芙蘭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不斷變換位置的其中一張卡片試探性地朝她打去。
一聲震耳槍響,敘燃就只持著普普通通一把ak,眼睛眨也不眨地破開屬于欺詐師的幻術(shù)陷阱。
“……”
破法,破萬般諸法,破時代變法。
雖然早就挨了兩槍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如今,真正直面悟透了槍決八重術(shù)法的佛修與她手里的槍,芙蘭背后冷汗直落,迫使自己重新冷靜。
“你進(jìn)步不小!
她半真半假地夸贊一句,果不其然得到了對方的回復(fù)。
敘燃:“謝謝,一切都是我自己爭氣!
芙蘭:“……當(dāng)真毫不謙遜!
如今芙蘭不僅忌憚她手里的槍,還要顧慮那個定時炸彈一樣的巫毒娃娃;蛟S她現(xiàn)在終于會產(chǎn)生一點后悔心思,后悔在第七層殺了豬臉的那一天,為什么不把這個小禍害跟主人一起丟下血瀑布中去。
只可惜往事不能重來,芙蘭全神貫注于手中不斷交疊的卡片上。
由于個人能力的特性,她的正面作戰(zhàn)能力對比起其他前一百名的修士來說并不算特別出色,所以打從一開始,芙蘭就沒準(zhǔn)備要跟對方硬拼正面。
而就在卡片高速轉(zhuǎn)動的一剎那之內(nèi),芙蘭余光卻看見,趟著血水而來的佛修竟是轉(zhuǎn)瞬之間逼近到了眼前!她猛地瞇起眼睛朝對方命門打去一張卡片,而下一秒,指尖無意中觸碰到的卻是黏膩腌臜的觸感。
“……你騙我?!”
芙蘭難得驚異地瞪向腦袋因為沖擊而掉落下來的娃娃。
見已經(jīng)失去作用,敘燃毫不留戀地將其一扔,而再一抬眼,看見的便是芙蘭臉上的怒意以及情急之下打開的卡片。
流光色彩,與她們初見面時對方“送”給自己的那張一模一樣。
“……”
圖案融入身體,控制肌肉紋理,直直向后將她擊落在中央處激流的血瀑布中。
只不過那時候,敘燃第一次得知了芙蘭“惡意欺詐師”的身份,對于第一天踏進(jìn)監(jiān)獄區(qū)就被獄友背刺這件事情,還是象征性地驚訝了幾秒。
而如今,她順著卡片的力量向后斜飛落入中央機器,抬眼望向芙蘭也有幾分詫異的面孔,還十分有心情地朝對方笑了笑。
“你相信因果嗎?”
敘燃突然比出這樣的口型。
芙蘭直勾勾地瞪向她,就在甚至一個月都不到的時間之前,她也同佛修說過這樣的話,只不過那時候敘燃的回答是——“我不信因果,我只是不信你!
欺詐師的嘴角勾出一個猙獰的笑意,同樣答道:“……我不信因果,敘燃!
這也是芙蘭第一次完整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
對于敘燃來說,一切卻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她甚至根本沒花時間去關(guān)注芙蘭接下來的神情,即將徹底落入被破壞血瀑布中的最后時刻,她深吸一口氣,大聲道——
“我所到之地,皆為涅槃!”
“……”
瞬間的死寂無聲之中,就連判官降下的磁場領(lǐng)域仿佛都隨之而靜默一秒。
敘燃瞇著眼睛放任自己跌入奔流失控的中央機器之中,而在視線被猩紅籠罩的前一秒,她看見安切特立于狂浪之上,猙獰恐怖的面孔流露出一個堪稱釋然的神情。
安切特微笑著說道:
“我所經(jīng)之處,皆成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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