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你也可以不回答
“我地天吶!這點心怎么這么難吃,賣這么貴還這么噎人,給對面棺材鋪拉生意呢吧。這沒水往下送都得死人!”客桌上傳來一聲咒罵,成功引來了付錦衾的側目。
但這動靜很快被壓下去了,一個剛開了一個頭就被另一個把嘴捂上了。
磐松石壓著嗓子教育拂塵老道,“多喝兩口水不就行了?!”
這點心鋪是付錦衾開的,姜梨走后老磐頭特意慢行了幾步,親眼見過那位跟天下令的人動手。
長夜如白晝,起手逆乾坤。
魏西弦死前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沒有。
修羅場也不過如此了。
“折玉,換盒熱的給那兩位。”付閣主不動手的時候一直都是和氣掌柜,他們家點心不止噎人還硌牙,最近發現新出鍋的尚可入口,所以客人抱怨時,一般都給回個鍋。
“誒?不用,不用!我們牙口好,就這么吃。”磐松石一直覺得他脾氣不好,自從見過付錦衾另一面后,便有了諸多忌憚。姜梨是九淵惡鬼,這位就是地上神魔,他已經有了一個惡鬼仇家,實在不愿意再面對一個難打的神魔。
“那錢可不能退。”付公子撩袍落座,這人你現在去看又是另一番氣度,臉上沒有那日的肅殺之氣,如玉如酒,如遠山如詩客。
付錦衾也是一碼歸一碼,進到點心鋪里就是客,出了點心鋪,是人是鬼再另算。
“我們有錢!”老道膽子大,晃了晃手里干癟的小荷包。
“那就多吃點兒。”付錦衾搖頭哼笑,當個樂子去聽,根本沒看他們。
雙方各自坐下,繼續吃飯。
姜梨右手使不了筷子,平靈要喂她不讓,問折玉要了只小勺挖著吃。付錦衾沒怎么管她,自顧自地吃飯,細看又覺得這人實在細心,勺子挖飯的時候碗容易跟著跑,付錦衾的另一只手一直為姜梨護著飯碗。
顧念成悄無聲息地看著這兩個人,主要觀察的是付錦衾,他到底是誰呢?南城一戰實在驚心,三十把裂山弓弩著實開眼,這樂安各處到底還有多少是付錦衾的人。付記日常露面的只有三五個伙計,剩下的那些又是從何處來的。
他沒想到付錦衾手下有這么多可供調度的人,更可怕的是,付錦衾的人很有可能不止分布在樂安。有這樣的人護在姜梨身側,怎么再下手。
顧念成現在最慶幸的就是,他在南城那場夜戰里表現的非常好,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和遲疑,他為自己的謹小慎微感到驕傲,為頭頂爛桃似的大包感到自豪,可他也有不愉快之處,比如,天下令的人為什么會突然橫插一杠,為什么會知道姜梨在樂安,他那狗徒弟柳玄靈到底還活著沒有,南城一戰一點忙都沒幫上,還損了一大堆人,她不僅是個廢物還是個混賬。嚼著大米飯再往客桌那邊看一眼,更心堵!泣荒洲的磐松石和聊羽齋的拂塵老道都在那兒坐著呢,明明是他費勁巴力找來的人,還投靠過來了!說好的燒屋之仇不共戴天呢?說好的搬我祖石,必要與她同歸于盡呢?倒是拼啊,不如死在南城!
“我倆準備幫你打更。”
不僅投靠,他們還主動給自己攬活,眾人都在吃飯,嚼點心這倆不知道怎么合計的,忽然對姜梨說了這句話。
姜梨頭都沒抬,腦袋一直在碗里,扒飯。
“用不著。”她對這倆說的最多的話就是用不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缺了一只手也吃得滿香。
“為什么用不著,晚上走夜路得提燈,還得敲更鼓,你現在就一只手怎么干兩件事兒。再者,萬一天下令的人再來呢,你這傷不得養養?話說你這內力是不是損了好些。”
兩人沒跟姜梨正面交過手,要是之前就交過,遇到的是之前的姜梨,根本活不到現在。昨天是磐松石第一次跟姜梨動手,本來心里挺沒底,沒想到能跟姜梨打上十幾個回合。
“你怎么知道她內力損了,她打不過你?”拂塵老道還有點湊熱鬧的趨勢。
全盛時期的姜梨跟付錦衾絕對是不相上下的,只是現在——
“損了也能殺你,活夠了就告訴我,一起送你們走。”對于內力大損一事,姜門主并非如表現的那般不在意,一個十歲便有開山之力的少主,一個橫掃江湖的刺客門主,怎會不在意自己的功力。相反的,她非常在意,并且比誰都想盡快全愈,可惜身體里揣著一個伺機而動的“鬼刃”,一旦急躁,就有再次走火入魔的可能。
“你送一個試試!”老道跟她叫板,磐松石也露出一個:老子雖然答應幫你,但你若是不識抬舉,我也將隨時迎戰的表情。
“吃個飯都不消停!”姜梨將手里的勺子往桌上一扣,單手一撐就從飯桌躥到了客桌上,對著老道和磐松石就是一拳頭。
這臭脾氣從小就是如此,別看現在沒在付錦衾面前沒發作過,之后兩人產生“分歧”也沒少打。
小結巴向來是少主上她就上,折玉眼睜睜見這丫頭迅速扒完最后一口飯,蹭地一下就沖上去了。他眼疾手快都沒拽住衣角。
“趕緊拉架啊!”顧念成勸架勸得也快,他比磐松石他們更早看出姜梨內力有損,但是他不能表露出來,尤其在付錦衾正式出手以后,很多事情都要從長計議了。
酆、付兩記的人同時上手,才算把姜梨童換和那兩個老東西拉開。
“少主,要不然就讓他們幫忙吧,左右您要養傷,給點兒活干好過他們總在您跟前兒晃蕩。”平靈大多時候還是明事理,拉著姜梨從旁安撫。
焦與也是這個意思,順著平靈的話一塊兒勸,“多個人多個幫手嘛。”
折玉攔腰抱著小結巴,說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結巴使勁掙開折玉,“少少少...”
“少管你是吧?坐下吃飯吧,剛才就吃了一碗,你能飽?”
接觸時間長了,對于特別在意的人自然都有一番了解,小結巴重新拿起筷子,折玉就給她添了一碗。
聽風站在平靈身后,她站的那地兒剛才打架的時候撒了水,手臂在她身后虛虛的護著,防著她踩到水里。
兩邊人處的越久感情越深,是好事,也是麻煩事。
再看又要報恩又打心里不服的那兩位,按下昨夜淋著雨打了一大場架不說,就說平時的穿戴和尊榮,也是這么不修邊幅的破落戶形象。道袍上永遠浸著一層油,遠看像能發光,頭發永遠不梳,似乎認為凌亂是美。
姜梨掙開拉架的焦與,“真要替我打更?”
兩人態度一般的點頭,“老子們一言九鼎”。
“真要打就換身像樣的衣裳,你們又不是沒錢,穿成這樣是要跟王叔搶飯碗?”
王叔是要飯的,小時候燒壞過腦袋,周圍人看他可憐,有點剩飯都留給他。磐松石和拂塵老道在樂安城住的時間不算短,知道姜梨說的是誰。
“誰跟他搶了?我們還給過呢!”
兩人聽完又要變顏變色,又聽姜梨對平靈他們道,“你們幾個晚上警醒些,有動靜別讓他們單獨應付。”
天下令的人不會管他們是報恩還是報仇,老道帶來的那十幾個徒弟全死在他們手里了,雖然沒有天下令,他們要殺她,依然會死在樂安。可事有萬變,人亦萬變,他們講恩情,她就講道義。
倆老頭誰也沒再吭聲。
筷子碗掉了一地,劉大頭習以為常的收拾,焦與看他一個人忙活,幫著換了幾雙干凈的上來。
付錦衾靠坐在椅子上,吃得差不多了,有些事就得問問,“兩位之前說,刺殺姜梨的計劃是山月派幫忙出的?”
這事昨夜他大略問過一次,沒問太細,一是那兩個昨夜有點半死不活,二是惦記姜梨。
磐松石有些怵付錦衾,嗯了一聲之后把老道推出去了。
老道誰也不怕,點著頭說是跟他們商量的,“那幫孫子最不是東西,說好了要幫忙,真到動刀動槍的時候,一個都沒見。”
“跟誰商量的。”付錦衾問。
“不認識。就知道叫連記,好像是山月派一個什么小頭目,背后的主子是柳玄靈,山月派掌教大卻靈五年前放出過一個消息,說是哪個弟子能殺姜梨,哪個就是下一任掌教。柳玄靈想坐掌教之位,我們想殺姜梨,目標一致就湊到一起了。”
拂塵老道倒也坦蕩,當著當事人的面也說得一點磕巴不大。他確實是為殺姜梨來的,現在不殺以后也會殺。
折玉給付錦衾端了杯茶,付錦衾接過來。
這么算下來,跟之前的一些事兒倒是對上了。
“他們未必故意不來,可能跟你們一樣,讓天下令的人堵了。”南城那排空房里有打斗的痕跡,柳玄靈不像拂塵那么死腦筋,沒打過就帶著人退了。
“來樂安也是她的意思?”
老道說,“我怎么覺得你在審我。”
“你也可以不回答。”付錦衾呷了一口茶水,緩慢咽下,臉上總有笑意,不深,淡的人心里發慌。
顧念成不動聲色地給自己夾了口菜,邊嚼邊為自己壯膽。
別怕,他們就算供出了柳玄靈也供不出你,知道她是你徒弟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數過來了。
“我們是跟著一個人的消息來的樂安。”磐松石接過老道的話,“具體是不是山月派的確實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是他們的人。城里那些殺手也是被這人叫來的,原本承諾兩箱黃金,姜梨自報家門之后很多人都不干了,又漲到四箱。連記跟那些人很熟,先找的殺手后找的我們。”
“那個人也給你們留的字條?”
老磐頭說是,伸手到懷里掏了半天,是與上次那些人交過來的一模一樣的紙卷。姜梨接過來看了,字跡一模一樣,紙上的香味也一樣。
平靈看了看姜梨,“所以是柳玄靈模仿了杜歡的筆跡,故意栽贓到他身上的?”
姜梨說,“如此一來反而更蹊蹺,他們怎么知道我在樂安的。柳玄靈說的?柳玄靈又是從誰那里知道的。”
對啊,從誰那兒知道的?
老道和磐松石也跟著幫忙琢磨,酆記和付記的人在琢磨,顧念成做出苦思之態,正演的投入,忽然發現除老道和磐松石以外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老顧。”焦與率先擰著眉頭道,“你發沒發現,那些刺客,都是從你來了以后進城的。”
焦與的話每遞進一句,顧念成的心就沉重一分。
“所以有沒有可能是你——”焦與沉吟。
顧念成緊張的吸氣。
“有沒有可能是你來樂安的時候,被嚴辭唳的人跟蹤了,你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殺的那十五個人嗎?他們身上的畫像就是出自嚴辭唳手下畫師之手。加上柳玄靈的字條,我覺得這字跡未見得就是仿造的,有沒有可能是柳玄靈買通了杜歡,亦或是她早就與嚴辭唳聯手了。”
你嚇死我得了,我還以為連你這種大傻子都看出來了呢!
顧念成心都快跳出來了,面上卻不顯露,跟著焦與的發言做出震驚之狀,“可我來時,并未覺察到有人跟蹤啊。”
付錦衾和姜梨都在看他的臉,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那你怎么解釋那些畫像呢?”
他解釋不了,并且希望他能為嚴辭唳越描越黑。
“這... ...”
好像真沒什么好解釋的。
這就是老顧的高明的之處,你們懷疑嚴辭唳,我就為他開脫,我若是趁機落井下石,不是更像給自己找擋箭牌嗎?
除此之外我還敢殺自己人,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只要呆在姜梨身邊,就必定做出忠心耿耿,滅殺強敵的姿態。殺手確實是在我之后陸續進城的,但我也沒少殺他們,也沒少挨他們的打。有頭頂大包作證,我出的力和錢都不少!
“你們也別問他了,他現在抬腦袋都費勁。”付出總會有回報,姜梨替老顧接了一句。
老顧立即心懷感激,“多謝門主體恤。”
“自己人客氣什么。”姜梨看了老顧一眼,她有很多細微的表情非常耐人尋味,顧念成知道她跟之前的態度一樣,信他,也不全信他,照顧他,也提點他,姜梨只對五刺客完全放心,老顧要是自己人,就會有自己人應得的信任,若不是,就看他能藏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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