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什么，韓天明自然記得。

        他被韓恩貴一把拽著衣領子往后一拖，身子半歪跌坐在地，皺著眉頭道：“說了什么？我不記得了。”

        “好，你很好。”韓恩貴氣極了，轉身從藥簍里拿出那把他慣用的小刀。

        小刀不長，約莫二十多厘米，刀刃鋒利，帶著泥土的氣息。泛著寒光的刀刃橫在韓天明的面前，停在他眼前的位置。

        “你當時可是說過，如果小云她不愿意嫁給你，你就毀了這雙眼以還她的清白。”

        “這話老頭子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這樣的腌臜貨抵賴。”

        這句話一出，寂靜的人群就猶如油鍋里掉進去一滴水點子，瞬間炸開了鍋。有剛出門沒趕上前情的，此刻也圍了過來知道了個大概。

        當時苗小云和韓天明有私情這件事爆出來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自發的把天平傾斜向了看著老實的韓天明，在背地里可是沒少說苗小云的閑話。

        從她柔柔弱弱的樣子，到她看人時總是帶著幾分怯意的眼神，無一不是她勾引人的罪證。

        既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韓天明又愿意捏著鼻子認了，大隊長為了自己的名聲也愿意當這個主婚人，他們也就只好三兩個人在背后夸夸苗小云的手段高超，又是羨慕又是唾棄。

        而此刻從韓天明的口中知道另外一個真相，之前被蒙蔽和愚弄的恥辱和背后對苗小云唾棄的慚愧，讓他們此刻罵韓天明的聲音更加聲嘶力竭。

        韓恩貴手里的刀鋒橫在韓天明的面前，韓天明仰著頭，眼里帶著沉沉死氣和一副你又能拿我怎么辦的張狂表情盯著他，掃過恨不能越過韓恩貴撕碎他的這些鄉民。

        第一塊石頭，落在了他的腳邊，滾了兩滾最后堪堪挨著他的小腿停了下來。

        第二塊石頭，第三塊石頭……

        越來越多的石頭朝著他砸了過來，就連想要一刀毀了他雙眼的韓恩貴，也不得的暫避眾人鋒芒。

        “打死他，打死他，咱們韓家村容不下這樣心思歹毒的人。”

        “絕對不能讓小云嫁給他！”

        “今兒個是小云遭遇這些，改明兒個還不知是誰家的女人又被他惦記上，這樣的人，就不該留他在世上。”

        “虧他之前老是不愛說話，原來憋著一肚子的壞在暗處偷偷計劃呢。”

        “你們看他的眼神，鬼知道他心里現在又在算計著什么？”

        那些小石子先是試探一般的落在韓天明的四周，隨著周圍喊打喊殺的聲音越大，那些石子開始落在他的身上。

        他縮到墻角感受著眾人的怒氣，被石頭砸到身上的痛楚反而讓他更加肆意。

        這些人……這些人……

        他抹了一把額頭被人砸破的那塊血跡，吐了一口鮮血指著那些人大聲罵道：“你們這些蠢貨，要不是我今兒個太過大意，要是我絕口不提娶苗小云這件事，你們就該朝著她的身上丟石頭了吧。”

        落在他身上的小石子更加的密集起來，那些人的唾罵聲音越來越低，扔出來的石頭卻是越發的用力。

        這，就是那些人給出的無聲的回答。

        若是他不站出來，就算這些人當真朝著小云丟石子，他們也并不會覺得自己有什么過錯。

        就跟此刻的他一樣。

        他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對錯公理，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所看到的聽到的真相，再給予自己光明正大凌駕于真相之上譴責的權力。

        就比如他們覺得是小云勾搭他，就應該受他們萬人唾棄，一輩子在韓家村抬不起頭。

        又比如此刻，他們又以為是他算計小云做下這一切，他們就該群起而攻之，為韓家村除了他這個禍害。

        可笑啊~

        一直以來，他可是看著這些人，覺得誰誰誰都親切友好。

        韓天明蹲下身子，手在地上劃拉了兩圈，捧起一捧帶血的石頭朝著眾人砸了回去：“反正我不管，苗小云必須是我的。”

        說完，他轉身從韓恩貴手里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那把刀，朝著眾人虛晃一圈：“你們誰要是再朝著我扔一個石子，我就馬上要了他的命。”

        雨點般的石子停了下來。

        被人群擠到角落的韓恩富這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天明啊，你不要沖動，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嘛。”

        韓天明冷笑一聲：“商量？你之前可是答應過我的，要為我和小云主婚的。怎么，現在你也要反悔了嗎？”

        “這……這你看現在這形勢……要不，要不我們問一問小云的意思，要是小云也愿意的話……”

        韓恩貴再也聽不下去，從背后一把推開韓恩富：“你個慫貨給老子讓開。”

        韓恩富被推了一個踉蹌，韓恩貴站在韓天明的面前，絲毫不懼的盯著他：“當日是我糊涂留了你所以才毀了小云的清白，今兒個我也就不怕把這件事當著父老鄉親的面給做個了斷。”

        “韓天明你要還是個男人，你不妨現在就猜一猜，看看我這個老頭子能不能拼了一條命也要廢了你的一雙眼？”

        趕過來的陳菊華嚇了一跳，連忙朝著韓恩貴撲了上去：“恩富，你要做什么？你那么一大把年紀，跟一個小伙子發什么瘋？”

        見拉不開韓恩貴，陳菊華又哆嗦著擋在韓天明的刀口前：“天明，你冷靜一下，他可是你的姨丈，你要是對他動手，那可是大不孝，將來脊梁骨可都要被人戳斷的。”

        韓恩貴哪里容得下陳菊華一個婦道人家在這里插手這些事，虎著一張老臉罵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今兒個不是要他韓天明放過我，我是要給小云一個交代。”

        陳菊華著急的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不管。小云跟他的事情自然有人去解決，你這么一大把年紀了管那么多做什么？要是你有個閃失，還讓不讓我活了？”

        哭鬧怒罵，倒讓韓天明破天荒的看了一場熱鬧。

        他手里的刀尖滑過陳菊華的臉，爭執吵鬧聲全部都停了下來。

        他越過寂靜的人群，走到韓恩富的面前：“你答應過我的。”

        韓天明低頭用大拇指試了一下刀刃，只輕輕一劃，大拇指就滲出了一道血痕。豆大的血珠從縫隙中擠出來，順著刀鋒滾落。

        韓恩富不禁打了個哆嗦，此刻他已無處再避。他的對面是突然失心瘋一樣的韓天明，他的身后是自家的院子。

        他進退兩難。

        如果他要是答應這樁婚事，往后在韓家村再也抬不起頭的那個人就變成他了。

        可是，如果他要是敢拒絕的話，跟瘋了一樣的韓天明，手里的刀是那么的鋒利，瞬間都能割破他的脖子吧。

        他摸了摸涼颼颼的脖子，舔了舔嘴唇，不敢去看韓天明的臉：“這個，我當時答應你的時候，是……”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也看到現在的局勢了。”

        “要不，天明啊，你就……”

        算了吧三個字，他提了幾次氣都沒有勇氣說出來。

        韓恩貴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背著人伸手解下腰間的布包，倒出里面的黃色粉末握在手里。

        韓恩貴深吸一口氣，走到韓天明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韓天明慣性轉身，就被一把粉末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刺鼻的氣味和劇烈的疼痛瞬間把他淹沒，手里的刀被他扔到一旁，他雙手捂著臉痛苦的把身體弓成了一道弓，只堅持了幾秒，就摔倒在地尖叫出聲。

        凄厲的尖叫聲響起，圍觀的眾人這時候才后怕的往后退了幾步。

        韓恩富膽怯的探出脖子看了一眼韓天明的樣子，連忙轉身把地上的刀搶了回來，結結巴巴的說道：“天明啊，你和小云的婚事還是算了吧。”

        說完，他連忙往后退了兩步，拉住想要上前的杜鵑。

        韓恩貴毫不避諱的用雙手鉗制住韓天明的動作，一根根掰開他護住雙眼的手，看著他雙眼紅腫到快要撐破皮膚，面色平靜。

        “既然你當著我的面許下愿望，我自然沒有讓你愿望落空的道理。”

        他又從口袋里摸出來一個不起眼的罐子塞到韓天明的手里：“我只要你這雙眼，你帶著這藥趕緊給我滾回去，別讓我再發現你去打苗小云的主意。”

        “不然的話，下次我就是舍了我這條老命不算，我也會要了你這條命的。”

        韓恩貴說完，從韓恩富手里拿過自己的小刀扔回藥簍，拽著陳菊華出了人群：“別看熱鬧了，你去跟你那妹子說說，她要是對這件事有什么意見的話，就讓她來找我。”

        在韓天明凄厲的哭號聲中，圍觀的人也跟著心驚膽戰的散開了。每次頭疼腦熱的他們都在往韓恩貴家里跑，有時候也會跟著他吵上幾句或者往死里砍個價什么的。

        想不到韓恩貴居然是這樣的狠人。

        韓恩富連忙疏散開剩下的那些人，杜鵑把身上穿著的圍裙一解塞到他的手里：“不行，今兒個的這件事我得跟小云知會一聲，他們兩家住的那么近，誰知道天明會不會含恨在心。”

        說完，她不放心的瞪了韓恩富一眼：“你也別傻站著，先好好想想一會菊英過來了你怎么跟她交代，我可看見菊華往她家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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