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年底。

孫玉桂離開的這段時間，都是巧慧頭一天晚上活好面，第二天早上去剁餡，真的挺累的。

姥姥和婆婆催她再找個人幫忙，秦時也催，巧慧真有這樣的打算，寧叫錢受罪，不能叫人受罪。

這可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行了，得厚道勤快，還得巧慧信的過。

巧慧就委婉地向鄭彩云提了，只有晚上，也不耽誤她白天上班。

鄭彩云一口答應了，多大點事啊，巧慧還支支吾吾不好意思。

“那行，我也是看著你實在，你可得幫著看好店，一天五毛，你看行不行？”

“不用給錢。”

“那不行，人情還不起。”

鄭彩云很痛快，“一個月又多15塊錢，那我就接著了。”

鄭彩云轉身又問道：“我剛來的時候，你可是恨不得見我就躲啊，你從哪里看出來我實在？”

“說你實在是處久了看出來的，剛來的時候避之不及，是因為你一來就要房子啊。”

鄭彩云哈哈大笑，“怪我怪我，我費勁巴力地拖家帶口的來了，一聽房子沒有了，換成誰誰不急？”

“你家大哥……真是尋了短見嗎？”

“是。”鄭彩云承認了，“人家都想考大學，他也想，可我爹不同意，怕他考上大學就不要俺娘倆了。”

知青下鄉那會，鄭彩云才十五六歲，那時候知青點還沒建起來，知青就被安排在社員家里居住，大隊補貼一部分口糧。

農村人孩子多，屋子小，能安排住人的人家真不多。

彩云家里只有兄妹二人，算是住的寬裕的，就安排進來了一男一女兩個知青。

男知青就是小丫爸爸，跟鄭彩云哥哥睡一起，女知青和鄭彩云住一起。

此后下地種田，都是四個人一起，久而久之，鄭彩云就喜歡上了小丫爸爸，人很穩重，踏實可靠的樣子。

鄭彩云還是很傳統的，先告訴了爹媽，爹媽同意了之后，才能找人提親，這是一套流程，不經過媒人之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彩云告訴爹媽后，爹媽就很不同意，一是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不是能過日子的身板，莊戶人真看不上；二是沒有幾個知青踏踏實實過日子，沒有一個不想回城的。

但鄭彩云堅持，爹媽才妥協了，但小丫爸爸拒絕了，說現在不考慮。

直到幾年后，小丫爸爸二十五六歲了，兩人才結了婚。

小丫的爸爸可不甘心一輩子在農村，恢復高考之后，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縷曙光，他怎么能放棄？

但丈人丈母娘不同意。

還是得從媳婦這邊下手。

小丫的爸爸拿著一瓶敵敵畏，嚇唬鄭彩云，要是不讓他去參加考試，他就去死。

別看鄭彩云粗枝大葉蠻不講理的樣子，其實她最心軟。

鄭彩云就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她父母恨鐵不成鋼，戳著她的額頭罵她，男人就是看她心軟好拿捏，回頭讓人家甩了可別到他們面前哭！

鄭彩云也知道，男人都是陳世美，有幾個發達了，還不嫌棄糟糠之妻的？比三條腿的男人還稀罕。

可她就是看不得這個男人要死要活的，哪怕有一點可能她都受不了，就算以后不要她了，至少小丫還有爸爸。

可現在死了呢，小丫就永遠沒有爸爸了。

小丫爸爸如愿拿到了“通關文書”。

接下來的時間，鄭彩云下地勞動，男人就在家復習，還算和諧。

可有一天就出事了。

村子的拖拉機用的柴油一直寄放在小學學校的辦公室里，突然有一天就不見了。

門鎖被撬。

這可是大事，一百多斤柴油，丟了兩桶差不多五十斤。

在農村，這就是極其惡劣的事了，大隊領導趕緊報了警。

一般情況下是破不了案的，沒有監控沒有證人，可事情就這么巧，有人在銷贓的時候，因為買主給的價格太低了，雙方打起來了，就驚動了路人，繼而驚動了警察。

人證物證俱在，破案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容易。

內部做案，而做案的是兩個人，一個是知青點的知青，另一個就是鄭彩云的丈夫。

鄭彩云的天都要塌了，她實在想不通，一直木訥低調的丈夫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來。

原來，小丫爸爸已經很多年沒拿起書本了，他讀書的時候成績又不是特別好，很多知識都要從頭開始。

像他這樣的情況還不少，主要是消息下來的太晚了，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根本復習不過來。

有人從高校老師那里，弄到了一批復習資料，有需要的可以去買，小丫爸爸病急亂投醫，也想要。

一科五塊錢，四門科目得二十塊錢。

知青點的知青就跟他商量了，兩人合伙買，換著看。

說是合伙，兩個人湊不出五塊錢來。

鄭彩云兩口子沒攢多少錢，還都在小丫姥姥姥爺手里。

小丫爸爸不想看老丈人的臉色，同伴又跟他商量，搞點東西賣。

就想到了學校的柴油。

柴油屬于稀缺物資，只要弄出來一準好賣，而且站崗的人少，一時半會轉悠不過去。

一拍即合。

月黑風高之夜，兩人躡手躡腳地穿梭在村間小路上，心中忐忑不安卻又滿懷期待。

小丫爸爸緊抿著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無奈，知青則不時回頭張望，生怕被人發現。

風帶著涼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仿佛是大自然對他們的無聲警告。

他們來到學校后墻，小丫爸爸在外面接應，那名知青翻墻進入，輕手輕腳地撬開了門鎖，只聽“咔嚓”一聲，鎖頭落地。

終于，知青探出頭來，招手示意。隔著墻先后將兩桶柴油搬出，柴油的特有氣味在夜色中彌漫開來，混合著不安與貪婪的氣息。

兩人步行二里地去，找到了地方放好。

小丫爸爸跟鄭彩云說的是找知青一起學習了，鄭彩云做夢也沒想到男人不聲不響闖了這么個大禍。

最后怎么處理的呢？還是鄭彩云的爹運用自己的關系，罰了錢但把人保了出來。

但歷經了此事，身上有了污點，小丫爸爸想參加考試的機會是沒有了。

那段時間，男人頹廢的厲害，鄭彩云也勸過他，只要人好好的不懶，總會有口飯吃。

男人看著像好了起來。

某一天早晨，鄭彩云醒過來之后，發現身邊沒人，她也沒太在意，起床穿衣去灶房做飯。

剛一打開門，鄭彩云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見院墻根的一棵歪脖子樹上，吊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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