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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海棠園


翌日,繡花胡同的金媽媽來訪,一身滿福字團花交襟服,一臉富態,眉宇間隱隱有些韌勁,顯得不卑不亢。她見了景宮眉想要下跪,被旁邊的紫俏給扶了起來。

        “金媽媽無需多禮。說起來宮眉還是你的后輩,該是宮眉給你行禮才對。”景宮眉看到她,便想到了自己的奶娘聶嬤嬤,頓時心生好感。她笑著走向她,蹲身行了禮,令金媽媽心底一震,眼底便有些濕潤。

        “少奶奶太客氣了。”金媽媽坐到了院內花廳的靠椅上,屁|股只在椅子上沾了四分之一,一臉誠懇。

        “金媽媽,今日找你前來是為了芷平的事。相公雖說讓我處置,但芷平畢竟是婆婆曾經置在相公身邊的人,難免有些親厚。若是送交官府亦或是賣了她,都不大妥當。想來想去,宮眉還是覺得將芷平交給金媽媽你處置比較好。”

        金媽媽早在宇慶寧那廂知道了來龍去脈,心內對芷平也有些失望,她原以為這三少奶奶哪怕不是杖斃了芷平,定也是將她賣得遠遠的,卻沒想她竟將芷平交給了她。她心中輕嘆一口氣,起身忙道,“既是少奶奶交給老身了,那老身一定嚴加管教。”

        “金媽媽莫急,紫俏,將芷平的賣身契拿來。”紫俏將一個黑盒子遞到了金媽媽手上。

        金媽媽打開一看,里頭擱著一張紙張略顯黃色的契紙,還有兩錠十兩的銀子,她心中詫異忙抬眸看向景宮眉。

        景宮眉笑道,“金媽媽,芷平隨了你去后便不再是宇府的人,往后是去是留便都由金媽媽做主。那二十兩銀子全當答謝媽媽的辛苦。”

        金媽媽一聽,忙道,“這如何使得?三少奶奶,芷平犯了這么大錯,哪能如此輕易便放出府去。”

        景宮眉搖了搖頭,“我不過是想落個清凈,何況,此事相公也是允了的,還望金媽媽理解。”

        金媽媽聽到這三少爺也是答允的,便不好再答話,芷平跟了三少那么多年,如今落得如此結果也算是三少顧念了多年的情誼。

        金媽媽同景宮眉又絮絮叨叨說了些,紫俏便將她送出了宇府。半日后,一個小廝一個婆子帶著只拿了一個包袱的芷平踏出了宇府的角門。芷平穿著一身淡藍色粗布襦裙,眼眶通紅,抓著包袱的手指關節泛白,十多年了,她一直將宇府當作了家,想到從此以后再也不能貼身侍候少爺,她咬著唇不讓淚水流下來。

        小廝見她一臉不舍,好心道,“這宇府高門大院你怕是再也進不來了。三少奶奶待你如此仁厚,你該感激才是。”

        芷平冷笑了聲,“她算什么。少爺的衣裳是我備的,墨是我研的,房間是我整理的,床也是我暖的。我才不稀罕她的虛情假意。什么仁厚慈善,是少爺心疼我她才會這么做。我只恨,只恨我的出身……”

        小廝見她一臉憤慨,神色間亦多了一分不屑,“既明白自己出身不好,做什么妄想呀。不如重新投胎找閻王好好商量一頓,莫要再將你送去做婢女便是。”

        芷平聽了,只覺心中憤恨,“你也莫要高興地太早。這三少奶奶面上一套底下一套,還不定打著什么壞主意呢。聰明點的離那寧馨院遠一些,免得城門失火燒了你這種小魚,到時找誰哭都不知道咧。”

        小廝真被氣著了,他冷冷哼了一聲,“咱不過是奴才,主子想怎樣就怎樣,我只要不像你這般想越到主子頭上去,主子還能吃了我不成?”

        芷平冷冷笑了笑,不作回答。

        日頭正盛,灼熱的光淋在身上,芷平只覺心底一片悲涼,若是沒有金媽媽的去處,這天下之大,她便真是毫無歸處。

        婆子在身后推了她一把,“走吧走吧。沒什么好留戀的。早早將你送到我還得去院里當差呢。”

        芷平也不回話,踉蹌了下往前走去,路過正門時,偏頭瞧見那宇府的門匾在陽光下閃著赤金奪目的光,她心底忽的生出了一絲恨,那恨似是一枚細小的針扎進心頭,有些微微的痛。

        未時三刻,日頭不似正午那般厲害。陳氏帶著百荷百羅,陳月娘帶了寶蘭,景宮眉帶了紫俏一道去了宇府后院的海棠園。宇慶寧一早便被宇唯好說歹說給拉了回來,正同宇慶巖遠遠跟在后頭,一臉的無趣。

        海棠園比景宮眉所在的寧馨院還大,那院門口是一道垂花門,垂花門上掛著一個方形小匾,匾上頭用綠漆燙金邊寫了“海棠色”三個大字。那三個字筆力遒勁,字體卻娟秀端莊,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

        陳氏并不瞧那字匾,而是徑直進了垂花門,臉上帶著幾分隨意。

        陳月娘在垂花門邊瞧著那三個字卻有些發愣,她贊道,“姑姑,這三個字秀麗端莊自成風格,不知出自誰手?”

        陳氏聞言停了下來,她駐足回頭,神色間閃過一絲怨恨,語氣也有些飄忽,“那是秦姨娘自創的海棠體,當時老爺也夸得緊呢。說起來,這字體卻未曾被人承繼,白白可惜了啊。”

        說是可惜,陳氏臉上卻帶了一絲笑意,她轉身顧自往前走去,百荷在她耳邊似是說了些惹她高興的話,她呵呵笑了幾聲,心情似是不錯。陳月娘的神色卻有些尷尬,秦姨娘是宇慶寧的親娘,是橫在了陳氏心中的一根刺。

        “表妹,咱往里頭去吧。”景宮眉說道。

        陳月娘偏頭看她,目光卻落在她身后,她淡淡笑了笑道,“表嫂你先走吧。月娘在等寶嬋送東西過來呢。”

        景宮眉撇撇嘴,她也不過是隨意一講,見她沒的熱情,她便帶著紫俏進了海棠園。

        穿過垂花門往前走了幾步,景宮眉便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院內的海棠繁錦一片,入眼之處皆是海棠,垂絲、貼梗、西府、燈籠海棠,各色海棠墜成濃密的一片花云層層攏在園中。深紅、淡紅、白色或白粉交雜的花朵密密垂在枝頭,恰如胭脂暈染的花兒,恍惚似是下了一層花雪,落了滿園子的芬芳。

        “玉棠富貴,果真動人。”景宮眉嘆道。

        紫俏也睜大了眼瞧著,滿眼都是粉白淺紅的海棠。

        海棠樹中間劈出的小道上,陳氏帶著百荷百羅正往園子中央的春睡亭走去。

        宇慶寧和宇慶巖走到了海棠園的垂花門邊,便見陳月娘正盈盈笑著看向他們,淡藍色的襦裙配上雪緞比甲,襯得她臉若朝霞。

        “表妹,怎的不先進去?”一身青布長衫的宇慶巖問道,他面如冠玉,膚色白皙,眸光泛著溫和的笑意。

        陳月娘有些臉紅,她抬眸看向宇慶寧,“都說海棠春睡,繁錦如云,月娘想同表哥一起走。”

        宇慶寧目光一直落在那垂花門上的字匾上,也未曾聽清陳月娘在說些什么,只是隨意應了一聲,抬腳便往里頭走。宇慶巖心中暗笑,見陳月娘神色有些尷尬,他笑道,“三哥向來不愛花,表妹若想評斷海棠,不若同我一道。”

        陳月娘快步走了些,隨在宇慶寧和宇慶巖中間,她偏頭笑意盈盈說道,“四表哥此話有誤,三表哥曾同月娘說過,百花雖無趣,唯有海棠尚可入眼。三表哥亦是惜花之人。”

        “哦?”宇慶巖似是來了些興趣,“我倒還不知道三哥有此雅趣。”

        宇慶寧早忘了自己是否同陳月娘說過這些,只是不予多講,唯笑了笑,“雅趣如何,不過是俗人的美稱罷了。”

        宇慶寧雙眸看向前方,胸口一滯,一大團粉白的西府海棠下,景宮眉膚白如雪,眉目如畫,她穿著一身湖綠色輕絲襦裙,內襯立領月白中衣,腰系一條薄如蟬翼的月白紗綢,整個人立在海棠花下,猶如輕盈俏麗的仙子,她伸出手觸碰垂在枝頭的海棠,袖口輕退,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

        陳月娘瞧見了,心中難免顯得酸楚,她小步上前,笑著同景宮眉道,“表嫂,都說海棠花花姿瀟灑,在月娘看來,海棠明艷高雅,與表嫂一比,卻不及表嫂嫵媚動人。”

        景宮眉一愣,陳月娘這是在怪她與海棠爭奇斗艷?她抬眸看了看宇慶寧,見他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她也不理他,也不同陳月娘說話,反是自說道,“海棠花艷麗無雙,宮眉倒覺得是俗人太過夸張的比喻,這花雖艷,卻自有一番清姿。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這才是精髓所在。”

        景宮眉抬頭,便見宇慶巖在同她笑,一旁的宇慶寧卻是挑了挑眉,一臉索然無味。

        陳月娘似是故意和她杠上了,她微哂道,“表嫂所言甚是。只是海棠清傲正好,增一分太長,減一分太過,若似梅花清冷過頭,難免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表嫂也該學學海棠的艷麗,好叫表哥真成了那惜花之人。”

        景宮眉心中輕嘆,這陳月娘明顯是在刺她太過冷傲,管不住宇慶寧的心,她見宇慶巖眉間似是有些不贊同,心知若是自己回應,倒真顯得是在掩飾事實,于是她笑了笑,看向默不作聲的宇慶寧,“表妹想要相公做那惜花之人,卻也未必是難事。只是花在枝頭,時日久了難免凋謝。我倒覺得有花堪折直須折才是真正惜花之人。”

        她輕笑了聲,顧自往前走去,陳月娘一張臉卻是漲得通紅。

        “嫂嫂,等我下。”宇慶巖笑了聲,心中暗道有趣,便忙不迭將宇慶寧同陳月娘甩在了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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