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為誰審判（五）
薏苡說的有幾分道理，甄磊卻沒有孤注一擲的機(jī)會。
柳紆滎站在他的角度，重新想了一遍，確定他還是會上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合縱，還是連橫呢？
真沒想到，還會出現(xiàn)這樣的變數(shù)。
想通了，柳紆滎微微笑道：“明天見張清瑩，你要去嗎？”
不過薏苡也不簡單，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用，你們好好敘舊情吧。我和王奇也有約，就在你們附近�！�
“這么狠？”柳紆滎失笑了，問道，“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她和王奇……是不是真的？”
“你還會吃醋嗎？”薏苡也笑道。
柳紆滎趕緊搖頭，一臉正色道：“我只是好奇，琦的態(tài)度，堅決嗎？”
“你可以自己在他的臉上找一找�！鞭曹訒崦烈恍Φ�，“我過去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心狠的人，即使拆散陸梨和水云玨也毫無悔意。不過有一次，我對他有了新的認(rèn)識。他愛得很克制，不像你這么……急切�！�
又說到了柳紆滎的痛點上，一戳一個準(zhǔn)。可柳紆滎無力反駁。
因為他每次都是，在生命即將結(jié)束時，與薏苡談情說愛。他也許比那些情場浪子更加喪心病狂，每一步，都在踩著薏苡的心。
他一直很急，急著讓薏苡愛上自己，急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能有自己愛的人陪著自己。因為他一直知道，失去那將生不如死。薏苡也……每時每刻都是這樣的感受嗎？
“你……”柳紆滎稍顯猶豫，不過心存新的希望。
“幾百年來，水柳一直試圖聯(lián)姻一次，你說會不會和昶旸蘊(yùn)靈的特性有關(guān)？”
薏苡松了松手，拔出劍道：“快點對劍吧，這么久境界也該松動了�！�
“好。”柳紆滎也拔出一旁的劍。
薏苡說得對，江湖兒女，還是應(yīng)該純粹一些。如果自詡是個高手，那遲早死在一堆的高手手里。這半年可不能翻車了。
對張清瑩，柳紆滎向來沒什么虧欠。
初遇張清瑩時，她正把莫朗月推進(jìn)水里。莫朗月指認(rèn)她，她早教齊明禮一招裝病轉(zhuǎn)移視線，加上大人覺得齊明禮不會有惡意，便把這件事輕輕放下。
柳紆滎冷眼旁觀，知道她是庶出，必須把握每一次在父親面前現(xiàn)眼的機(jī)會。也要讓人知道，即使她只是一個庶女，也不該是被人輕賤的理由。
柳紆滎曾問她，如果有個辦法，能讓她改變處境，她愿不愿意。
張清瑩說她愿意。
柳紆滎便與她約定，兩人都可以拿對方當(dāng)自己的擋箭牌，如果都找不到所愛之人，自己送她一份禮物。如果造成什么后果，自己會一力承擔(dān)。
也許張清瑩年紀(jì)小，也許她從小心思就多，回去添油加醋了很多東西，她便以未婚妻的身份進(jìn)入了自己的生活。
柳紆滎知道自己是懶得解釋，也從一開始就知道，老家主和柳飛白都不會同意張生昀的女兒嫁進(jìn)來。
墨池城便有了他們有婚約的傳聞。
得益于此，張生昀也只好給柳家面子，把張清瑩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嫡女。
柳紆滎有時會指點她的功夫，多數(shù)時候讓她和陳劍凌待在一起。對于她，在陳劍凌說出喜歡她的時候，也只剩下送她一份好的前程。
前世都是如此，今世能有什么感情呢？只不過認(rèn)識一年而已。
經(jīng)過一場大雨的洗禮，門前落葉滿地。
三月初七的清晨，時間很早，街上就已經(jīng)車水馬龍。
等喧囂退去，東城寂靜的小河邊，離墓園不足五里的地方，小街漸漸收攤。
兩邊都是低矮至多兩層的木質(zhì)小樓，一橫一縱，稍踩就能“吱嘎吱嘎”作響。一道道石橋，作為這里的高地，時常有人在上面瞭望。
王奇和陸薏苡在石橋上，目送人走進(jìn)小樓，薏苡便在矮矮的橋邊石墩上坐了下來。
“不必太過擔(dān)心，張生昀死了，張清瑩即使出來境遇也不好。阿滎還能幫她安排好。別人卻不一定�！鞭曹娱_口說道。
王奇皮膚蒼白，神情冷峻，看向薏苡的眼神，夾雜著困惑。
“你很相信他？”
薏苡覺得有趣，反問道：“你什么時候不信了？不是你一直覺得他品行高潔嗎？弄得我當(dāng)時都很尷尬。你終于被夢世說服了？”
在直直的視線下，王奇的眼神有些閃躲，甚至有些恍惚。陸薏苡話里的意思，好像是他把朋友給丟棄了？為什么這對男女能這么理直氣壯？
“這次的交易，換你向他問一個問題……”
窗邊，柳紆滎看著對面的張清瑩，對著橋邊的王奇足足看了有一會兒，倒也沒有打斷，只是問：“王奇的臉，真是不得不看的一道風(fēng)景？”
簡直說在了張清瑩的心坎里，張清瑩捧著臉，對柳紆滎目露不屑道：“反正比你好看�！�
柳紆滎失笑，想著以前和夢世一起，對王奇的臉吐露過的酸話，還算有意思。
“是，他們水家長相都很不錯，我們眼光都不錯�！�
可張清瑩還是心里一緊，不滿又不甘道：“那是我好看，還是陸薏苡好看？”
柳紆滎只是淡淡道：“固有印象會影響人對美丑的評判。有人會因為你有錢有勢，認(rèn)為你比薏苡好看。不過在我眼里，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張清瑩眼睛瞪了瞪，氣憤道：“我早承認(rèn)她比我有看點，那破打扮也就騙一騙沒怎么見過女人的小男人。陳劍凌那些貪花好色之徒，一看就把持不住！不過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見色忘義！”
“彼此彼此。”柳紆滎也不惱，仿佛說的不是他一個人。
張清瑩則更加生氣，皺著眉道：“你知道但凡你點頭，我不會看到旁人！”
柳紆滎點一點頭，笑道：“那你還是看王奇吧。我沒什么好看的，時常不敢照鏡子。”
“那你應(yīng)該照照。”張清瑩示意河邊，稍顯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七歲前，我以為我看中的是你的權(quán)勢，我花了十年才想明白，我喜歡的是你看我的眼神�！�
“另一個人也這樣說過�！绷u滎笑道，“但你們看到的肯定不一樣。我向她是索取，對你卻沒有。我從不想在你身上獲得什么，你自然覺得我不一樣。一旦我也想獲得什么，以你的聰明才智應(yīng)該看得出來。”
張清瑩直起身子，直視著他的雙眼，以確認(rèn)他有沒有說謊�？煽戳艘灿幸粫䞍海瑓s始終看不出。
那眼神很深，絕非空無一物，卻也看不到絲毫的雜念，相反澄澈得讓人記起，其實他的眼睛也很漂亮。與王奇比，同樣不是寡淡的長相，隱隱含著威嚴(yán)，風(fēng)骨與氣韻逼得人不敢直視。
沒有隱藏的他，如此攝人。
反而把自己看得有些陷進(jìn)去，張清瑩臉頰微燙地別了臉，手足無措道：“我信你�！�
柳紆滎疑惑，他可是一直確定要張生昀的命啊，怎么突然轉(zhuǎn)換這么奇怪？
“你真懂？”
張清瑩猛然回過神，問道：“你說什么？”
柳紆滎無力地嘆氣道：“我的意思是，張家的事你不要牽扯太深，這里的也不要。趕緊把你父親遺留的事交割清楚，等你回來，我安排你以后的生活？”
張清瑩一驚，這話把她拉回現(xiàn)實，思索著話中的重量。
“他們給我下了蠱，而且我也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柳紆滎說道：“對于聰明人，知道一些事，并沒有什么�！�
張清瑩深吸一口氣，快速問道：“你有把握救我嗎？”
“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雖然我還不知道是什么�！绷u滎道，“你應(yīng)該還沒對一切絕望吧？”
張清瑩搖了搖頭，她的思路一直很清楚。
“你知道，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我父親也不見得對我有多好，還把我一個人丟來莫城，如果不是碰巧遇到王奇，我人已經(jīng)毀了。不過好在我知道，除了我父親，其他任何人對我示好，都是有目的的。那我問你，我要付出的代價是什么？”
柳紆滎沉吟，然后直白道：“你認(rèn)為你還有什么？連你手上的四方之石都是我的。對我，你是最沒得談的。我付出的代價自然不需要你知道�！�
“是啊是啊。”張清瑩內(nèi)心焦躁，徹底不耐煩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就像你手上的棋子一樣。不需要代價，怎么可能不需要代價？前提是，你說要我父親來，我?guī)湍銈鬟_(dá)。你把我推給水云琦，他卻是與我父親有你沒我的仇敵！那你告訴我，我接下來一步該做什么？”
柳紆滎奇怪地看著她，覺得她太過不可理喻。自己從未攪過她和王奇的局，而且讓阿衡轉(zhuǎn)達(dá)明明也可以……
“我不知道你從哪里了解我，好像一直表現(xiàn)得很了解我。我早跟你說過，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我的愧疚，僅僅是讓你沾上了權(quán)力的毒，僅此而已。我勸你不要浪費機(jī)會。你壞了我的路，我也會看著你死！都不會臟了我的手。”
“就像算計我父親一樣？！”張清瑩脫口而出，她還是怨的。
柳紆滎冷笑道：“你父親一生算計人無數(shù)，卻連張家的冰山一角都沒摸到。他死得很冤嗎？”又道：“他下毒害死的我的護(hù)衛(wèi)，他們不是人嗎？我也從正面擊潰了他，你是覺得他沒死在我手里很可惜嗎？”
接連的反問嚇了張清瑩一跳，她從沒聽過如此直白的言論，就好像能被算計都是榮幸一樣。
“你……”張清瑩呆呆地看著他。
雖然不知道那天的細(xì)節(jié)，也知道他的斯文都是裝出來的，但真面目徹底露出來，張清瑩仍有一絲的不適應(yīng)。
“你從來沒把我父親放在眼里？”
“你說呢？”柳紆滎道，“他只是被張家放在外面的棋子，是張家主家一朝入主墨池城的工具。如果你不想我救，我?guī)湍阃ㄖ獜埣业娜藖�。�?
“不要�！边@下張清瑩徹底慌了，喃喃道，“不要叫張家的人，不要叫……”
兩人陷入了沉默。
張清瑩顯然知道自己回去會面對什么。
而柳紆滎曾在境外和李誠一起，再見過張清瑩一次。那時張生昀已和墨池城一起埋葬，阿衡沒有出現(xiàn)，出現(xiàn)的只有張清瑩一人。那時她狀態(tài)明顯不對，整個人已瘋瘋癲癲、沒有一絲神采。及至自己出手，張清瑩幾乎是在撞向炎灼劍。
“張家，到底有什么？”柳紆滎問。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些人根本不會老�！睆埱瀣摀u頭苦笑，“阿衡哥和父親從來不會讓我和他們接觸，他們卻很喜歡試探我的武功戲弄我。比起回去，我倒寧可死在這里�！�
“我知道你的選擇次序了�！绷u滎點頭道，“我會在能力范圍內(nèi)幫助你。要是我也自身難保，你最好跑快一點。”
“你是自己愿意救我？還是受人所托？”張清瑩問。
“受人之托�！绷u滎干脆道，沒有說是誰。
張清瑩默默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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