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后來家中遭受的巨變，三人沉默了一陣。
董嘉芙先開口，問回剛開始的問題：“是母親先關注的父親，父親身上的哪些點是最吸引母親的？”
“我之前還真沒想過，”徐意婉思量了片刻，“最開始我對他只是好奇，除了常聽父親對他贊賞有加，我還不曾見過他這樣的人。好奇之下便忍不住悄悄關注他，關注久了，就發現他不僅能出口成章，還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東西，他還會編草蚱蜢和蜻蜓一類的小玩意兒，還會修理桌椅板凳……”
“反正就是他跟我見過的父親的那些學生都不一樣，雖出身寒門，卻不卑不亢，也從未抱怨過命運不公。”
董嘉芙看著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流露出光彩。大概就是這種經得起時間考驗的真摯而濃烈的情感，才讓母親跟著父親歷經大起大落后，還能無怨無悔，提到父親，情意依然如初。
“聽母親說完，我更羨慕母親和父親之間的感情了。”
徐意婉笑著柔聲道：“這有什么好羨慕的。”
“我也想遇見那個讓我有向他靠近的沖動，久處不厭的人。”
徐意婉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成公子不是那個人？”
董嘉芙乖乖點頭，一雙明亮的杏眼里帶著些許歉意。
徐意婉輕嘆一聲，“罷了，這種事也不能強求，都隨你吧。”
“謝謝母親。”董嘉芙展顏一笑。
“要是娘今日不說，我還不知道爹會這
么多東西。”董嘉林出聲道，“我們小時候爹都沒給我們編過草蚱蜢玩。”
徐意婉轉頭笑道：“他給你們大哥做過，后來漸漸忙于公事，哪里還想得起來做這些東西。”
“不公平，為什么只給大哥做，我跟阿芙都沒有？”董嘉林故作不高興。
“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跟個孩子似的跟你大哥計較。如今你大哥自己一個人去了那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提到董嘉柏，徐意婉又開始擔心。
“娘就放心好了，大哥跟成公子那種只知讀書的人可不一樣，他到了溯州一定會很快適應。”董嘉林寬慰著，心里同樣很想念大哥，只是沒有表露出來。
董嘉芙跟著說道：“算算日子，大哥應該已經到了。母親再等等，過幾日就能收到大哥的信了。”
在兩人的安慰下，徐意婉的心情好了許多。
不一會兒董敬棠從外面回來，看到他們都在，不由問道：“成家的人走了？”
徐意婉習慣性的起身迎他入座，“走了大半個時辰了，你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抽空回來一趟，午后還要再出去。”董敬棠看了董嘉芙和董嘉林兩人一眼，“那個年輕人如何？”
徐意婉回道：“成公子除了性子悶了一些，不太愛說話，人還是挺不錯的。不過跟阿芙沒有眼緣，此事就這么算了吧，你跟成大人好好說一說。”
董敬棠聞言沒有多問，
頷首應道：“我知道了，成大人那邊你們不用擔心。”
“爹，娘剛才跟我們說了很多你們年輕時候的事，原來爹還會編草蚱蜢。我跟阿芙都沒見過，正好爹回來了，就給我們編一個吧。”董嘉林說道。
董敬棠聽到這話比得知董嘉芙拒了成家還要意外，疑惑得看向徐意婉，“你還跟他們說了這些陳年舊事？”
“孩子們想聽，我就說了一些我們當年剛認識時候的事。”
董嘉芙解釋道：“是我好奇問的母親，才知道您和母親之間難能可貴的感情，以及您少年時的不易。”
“都過去幾十年了，說它干什么，”董敬棠清咳一聲問道，“阿芙也想要爹編的草蚱蜢嗎？”
董嘉芙連連點頭，“想要。”
“好，”董敬棠吩咐董嘉林，“去找些長草來，我給你們編。”
“唉。”董嘉林答應得爽快。
“我跟二哥一塊兒去。”董嘉芙站起來。
徐意婉蹙眉勸道：“外頭正熱，小心曬著，你二哥皮糙肉厚，讓他自己去。”
“沒關系的母親，曬曬太陽更健康。”董嘉芙拉著董嘉林往外走，“二哥，我們快走——”
看著二人歡喜地出去，徐意婉憐愛道：“跟他們說了些從前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只要阿芙能一直這般開心，以后她的事就讓她自己做主吧，不然勉強她見了人也無用。”
董敬棠淡淡一笑，“你總算看懂了女兒的心思，她今日原就不想見，不管
是成家還是誰家，她現在都沒有打算跟誰在一起。她是看你為她的事著急，才答應的。”
“這孩子聰慧，問你從前的事，就是要告訴你這些。”
徐意婉嘆息，“我也是為了她好嘛，想替她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我們又不能陪她一輩子。”
“別操心了，女兒心里有數，就算我們不在了，還有她兩個哥哥。更何況阿芙會醫術又會寫話本，即便靠她自己，她也會生活得很好。”
“好了，我知道了。”
門外傳來笑聲，董嘉芙和董嘉林拿著長草興高采烈地回來。
徐意婉注意到董嘉芙額頭上的薄汗，連忙招手，“熱壞了吧，快過來歇會兒，喝點水。”
“我不累，母親。”董嘉芙回到她身旁坐下。
董嘉林將一把長草放到董敬棠手邊的桌子上，“爹，這些夠不夠？”
“夠，如果要讓我都編完，恐怕可以直接吃晚飯了。”董敬棠調侃道。
董嘉林嘿嘿笑著，“爹編幾個就好了，不用都編完。”
董敬棠挑了根堅韌的長草出來，繞在手指上，“得有二十年沒編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
說話間，只見長草在他指間翻飛。
在董嘉林目瞪口呆之際，一只惟妙惟肖的草蚱蜢展現在他面前。
在他伸手去接時，草蚱蜢一個轉向，被董敬棠送給了董嘉芙。
董嘉芙提著草蚱蜢的尾部，拿著仔細瞧了瞧，驚嘆道：“父親好厲害，做得真精巧。”
“不行，生疏
了，”董敬棠手上沒停，又在編下一個，“有你們的時候，我沒給你們編過，如今想來也是一樁憾事。那時總覺著你們還小，沒想到一轉眼都長大成人了，對這些小玩意兒也不稀罕了。”
董敬棠又做好一個遞給眼巴巴在那等著的董嘉林。
董嘉林接過來，“怎么會不稀罕，這可是爹親手做的。”
“我也想要，成婚后你再也沒給我編過了。”徐意婉看著身邊的董敬棠，恍惚間看到了那個突然闖進她生活的清高少年。
董敬棠嘴角噙笑，點頭應道：“放心，不會少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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