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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道阻行則至


朱思淼一時成了汴京城里的風云人物,想打探到他的行蹤不是難事。
  短短幾日,曹靜和就掌握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朱思淼患有頭疾,朱萬全為他找了普濟堂醫館的名醫看診,但那名醫施針十分講究,只有在特定的溫度、濕度之下施針才有奇效,所以朱思淼每次都要親自前往醫館,到專門施針的房間里去躺好,等著名醫前來。
  三日后,是朱思淼再次去看診的日子。
  巧的是,之前曹守拙給唐玉找的大夫也是普濟堂醫館的。
  這日天氣還算晴好,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婦人挽著一位官人的手臂踏進普濟堂,那官人戴著帷帽,旁人看不見他的臉。迎面提著藥包走出來的老漁翁一眼便瞧見了那婦人。
  “靜和娘子,你怎么也過來了?”
  “喲,老伯,是您吶!”
  自打上回在街上寒暄過后,曹靜和便記下了這老漁翁,他姓李,街坊都叫他老李頭。
  曹靜和抬手指了指老李頭手里的藥包,關切道:
  “老伯,您這是怎么了?”
  老李頭擺了擺手,笑道:
  “不是我,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是我那孫兒,自打一出生就有哮喘的毛病,藥不能斷啊!”
  老李頭言語間,目光已忍不住落在曹靜和旁邊的官人身上。那人長身玉立,披著一件月白色絨邊斗篷,帷帽下的輕紗落在肩頭,看上去既神秘又清冷。
  “誒?這位便是你家官人?”
  “是啊,正是我家官人,他身子不太好,吹不得風。先前這里的郎中給開了幾副藥,藥效倒是不錯,我們再來請人家給號號脈。”
  帷帽下的唐玉微微低下頭,歉意地說:
  “老伯,請恕晚輩失禮。”
  “哪里哪里,官人的身子要緊,快些進去吧!”
  說完,那老李頭連忙側身讓出一條路來,請曹靜和跟唐玉往里面走。
  唐玉來到那郎中跟前,輕輕伸出手腕,郎中把兩根手指搭上去,閉著眼睛仔細號著脈。曹靜和立在一旁,已開始警惕地打量起普濟堂里的人。
  暫時還沒有看到那個朱思淼。
  沒過多久,郎中便緩緩睜開眼睛,面上的神色放松了下來:
  “恭喜閣下,閣下此前的內傷已無大礙了。”
  “真的嗎?”
  唐玉心頭也長舒了一口氣。
  這幾日他打坐運氣調理經脈時,能明顯感覺到血脈暢通了,呼氣吸氣都順暢了不少。只是他自己也不敢確定身子恢復到了什么程度,剛好曹靜和要來普濟堂查一下朱思淼的具體行蹤,二人便正好一同過來了。
  那郎中頓了頓,又捋了捋山羊胡,詳細地說:
  “內傷雖已痊愈,但體內余毒仍未徹底清除啊。這些毒暗藏在肺腑之中,傷及根本,尋常針法很難將其排出,只得暫且用藥壓制著,別讓這毒繼續擴散。”
  曹靜和聞言,忍不住追問道: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徹底排出余毒嗎?”
  “也不是沒有。”
  那郎中卻嘆了一口氣,說:
  “北疆的雪域中有一種草藥,用它入藥,再配以施針引毒,方能徹底將余毒排出。從前咱們普濟堂就有這味藥,因其十分珍稀,價錢不菲。只可惜,現下是沒有這味藥材了。如今咱們和戎狄打了這么多年的仗,誰還敢去北方?即便能去,能不能采摘到還得看天意。”
  也就是說,唐玉只能先靠吃藥壓制著體內的余毒,不讓其繼續擴散,但若要全部排出,還得等到那個名貴又稀有的藥引子。
  曹靜和挽著唐玉的手臂,兩人坐到一處人少的長凳子上,白苓已拿了藥方去藥柜那里排隊,等著給唐玉抓藥。
  曹靜和輕輕拍了拍唐玉的手背,十分小聲地在他耳畔寬慰道:
  “等以后我們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了,我就請皇上把大內的高手派出去給你采藥,我就不信治不好你的身體!”
  帷帽下的唐玉輕輕牽起唇角,心里卻不禁有些感慨命運弄人。
  出事那天他只想著盡可能地拖住戎狄人,給曹靜和爭取逃出長安城的機會。戎狄人那時殺紅了眼,他們自己敗局已定,便想在走之前多拉幾個漢臣下去陪葬,他們說誰是大周的細作誰就是細作,不需要證據,全部殺死。
  那時,他們看每一個漢臣都不順眼。
  唐玉最終寡不敵眾,手上的兵器都被打沒了,只剩下那瓶貼身放著的毒藥。看著齜牙咧嘴的戎狄人提著血跡斑斑的刀向他走來,唐玉卻冷靜地估算著時辰——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曹靜和醒來后逃出長安城了。
  戎狄士兵主要抓的人是他,他才是官身,是漢臣的身份,而曹靜和一介婦人,稍稍喬裝一下,以她的聰慧總有辦法逃走的。
  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唐玉打開了那瓶毒藥想要自盡,他不愿死在戎狄人手里,被他們亂刀砍死。這是漢人的尊嚴——君子正衣冠,他要體面地走。
  這一次,老天爺真的沒有偏向他,哪怕他眨一下眼,猶豫一瞬,都可以等到那個前來救他的黑衣人,而命運偏偏就是這樣不湊巧,等他吞下第一口毒藥之后,救他的人才趕到。

  他把曹靜和丟在廟里的佛像后,便以為那是今生的最后一面了,到底也是陪伴了自己八年的妻子,雖然他們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但她確實也盡職盡責地打理著他的宅院。
  拋開細作的身份,她是一個很貼心很溫柔的女人。
  唐玉在離開前,不舍地多看了她幾眼,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對曹靜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了,但他也不想弄清楚了。
  他是個即將赴死的人,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世事難料,神秘的黑衣人打翻了他手中的毒藥,幫他解決了剩下的戎狄人,卻又揚長而去。而他在垂死之時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跑來——她為什么不逃走?!
  不可置信,氣惱,懊悔,無奈。
  唐玉的心里似有千言萬語,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曹靜和的確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細作,她的生存本領太強了。
  他們一起躲在破廟的佛像后面時,曹靜和會把包袱里挾帶的干糧分好,估算著能撐幾日,還會去破廟的后山上接干凈的泉水,幫他清洗傷口,防止化膿。
  戎狄撤出長安后,他們暫時回到家中,曹靜和又大著膽子決定帶他去汴京尋醫。她是個不喜歡等的人,說干就干,說走就走。
  就這樣,曹靜和只用了一日打包行李,便又帶著唐玉一路從長安來到汴京,有客棧時住客棧,沒客棧時就用自己帶來的工具和羊皮搭起帳篷。她還隨身攜帶著打火石和砂鍋,沿途收集干柴,每日都給他煮藥。為了讓他的藥每日都能續上,曹靜和每次路過大一點的縣城就先找藥店去買藥,或多或少先屯著,以免走到荒郊野嶺幾天幾夜不見人家,想買都買不到。
  在去汴京的路上,他們在野外露宿時,唐玉曾問過曹靜和,為什么非要救他。
  曹靜和卻反問:
  “那你為什么非要救我?”
  “因為我曾給過你承諾,如果有朝一日命運不再眷顧我們,那就我死,你活。你都還沒有好好看看宮墻外的世界呢。”
  曹靜和只一邊烤著捉來的山雞,一邊沒好氣地說:
  “這不就行了,有什么好問的?你舍命給我爭取逃跑的機會,我有機會自然也會救你,這本就是憑良心的事,我若是把你丟下,后半輩子能安心嗎?一個大男人,矯情個什么勁?再問,再問咬死你!”
  唐玉知道,曹靜和最后一句罵的不只是他,還有那只被架在火上烤著的山雞。曹靜和雖本事多,可深宮八年,沒太有什么機會實操,逮雞還是第一次,雖然逮住了,但也被雞啄了手。
  她在生雞的氣,也在生唐玉的氣。
  雞被吃了,唐玉之后也再沒問過她為什么要救他。
  ……
  普濟堂在汴京城很有名氣,藥材的價錢也很親民,每日人來人往的。入目都是生老病死,抬頭皆為人間疾苦。
  曹靜和挽著唐玉的手臂,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安安靜靜地候著,像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妻。
  白苓拿著藥方,擠在長隊中,眼看著便快要排到跟前了,她前面還有四五個人。
  他們看似在等白苓,其實是在等朱思淼。
  就在白苓前面還剩三個人時,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吵嚷。曹靜和連忙抬頭看去,只見兩個衣著光鮮的小廝撥開人群,硬生生在普濟堂里開出一條路來,一個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青年貴公子倒背著手,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已有普濟堂的下人笑著走來,引了那貴公子穿過眾人驚異的目光,直往里間走去。
  “朱大人,您里面請,房間里的一應用具都備好了,小的馬上就把郎中請來為您施針。”
  這便是朱思淼。
  曹靜和給唐玉使了個眼色,唐玉雖戴著帷帽,但兩人配合了八年實在是太有默契了,哪怕隔著那層紗他也知道曹靜和想干什么。
  二人站起身來,白苓已拎著包好的藥朝他們走來。
  曹靜和接過那藥包,故意感慨道:
  “看看別人家的官人,一呼百應,多威風啊!你什么時候才能跟他一樣!”
  唐玉笑著配合著說:
  “跟了我,你怕是這輩子都沒這機會了。”
  “你還真好意思說,同樣都是男人,差距可真大!”
  說完,曹靜和故意沖一旁看熱鬧的老大爺說:
  “大叔,您說是不是?”
  那老大爺忍不住笑道:
  “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是不知足啊!方才那位是誰,你們知道嗎?”
  “誰呀?”
  兩人故意裝得一問搖頭三不知。
  那老大爺便愈發得意起來,遂道:
  “那便是當朝新貴朱思淼!人家可是在戎狄臥底了八年回來的,你們現在羨慕人家,可有人家那本事?”
  笑死。
  曹靜和抿了抿唇,開始慢慢把話題切入重點:
  “喲,那可怪不得呢!不過,我看他還很年輕,是什么毛病啊?”
  “聽說是頭疾!”
  “哎喲,真是可惜了……這可不好治吧……”
  曹靜和一邊感慨著,一邊又若無其事地挽著唐玉看向旁邊的大娘。

  那大娘盯著曹靜和好久了,一副很想插話的樣子,顯然是覺得自己比那老大爺知道得多。這種人,你只要看她的表情,一問一個準,保準是個掌握著京城各處小道消息的長舌婦。
  見曹靜和終于看向自己,大娘終于有了發揮的機會,遂兩手一拍大腿,順著曹靜和的話說:
  “誰說不是呢?朱大人每次都要治療很久才回去呢!”
  “哎喲,那么嚴重啊!”
  曹靜和一點一點地引著那大娘,問道:
  “難不成個把時辰還施不完針?這誰能受得了啊!”
  大娘連忙神秘兮兮地說:
  “我可是時常來這給我家死男人拿藥的,我如何能不知,朱大人每回都到天黑后才回去呢!”
  “哦……”
  天黑后啊,好,記下了。
  曹靜和又與那大娘攀談了幾句,便想要先行離開了,遂悄悄掐了掐唐玉的胳膊肘,唐玉即刻意會,連忙裝作要暈倒的樣子,白苓和曹靜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曹靜和連忙道:
  “大娘,真不好意思,我家死男人也得吃藥,恕不奉陪了!”
  唐玉:“……”
  那大娘見狀,連忙揮著手說:
  “快回去吧,這些個不爭氣的男人啊!”
  馬車從普濟堂駛離,兩人終于回到家里,唐玉解下帷帽,曹靜和一改方才的態度,連忙走上前來關切道:
  “怎么樣,你還好吧?方才可把我嚇壞了,我原只是想讓你開口叫我回去,你怎么還暈倒了呢?”
  唐玉只淺笑著說:
  “那婦人一看便是個會聊的,跟她費什么口舌,我一旦開了口,她只怕愈發喋喋不休了,哪有直接暈倒來得痛快!”
  見唐玉沒事,曹靜和這才放下心來。
  方才有白苓在,他們有些話不好直說,如今在里間關起門,二人便走到屏風后的書房,小聲商量著天黑后的計劃。
  ……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待夜幕徹底籠罩下來,果然不出所料,那朱思淼終于伸著懶腰,揉著肩膀,又捶了捶后脖頸,慢悠悠地從普濟堂走了出來,登上馬車。
  馬車一路往南駛去,周圍跟著六個護衛,朱思淼住在城外的別院,據說是那里僻靜,更適合他養病。
  馬車從南門駛出汴京城,還要穿過一處樹林。一行人進入到樹林中沒多久,六個護衛連同車夫卻忽然覺得腿腳開始無力,繼而頭暈眼花,不多時,竟紛紛暈倒在地。
  朱思淼聽著外頭的動靜不對,便想拉開車窗看一看發生了什么,可就在這時,車門忽然被人劈開,一道白刃凌空而下,眨眼間便架到了朱思淼的脖子上。
  “救……”
  他來不及喊救命,人就被一掌劈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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