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非莫顛倒
天氣日漸回溫,人也不愿意賴在被窩里了,這日清晨,鄭記炒貨的幾個伙計一大早便聚在店鋪門口,小聲地議論著什么,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忽然,一個伙計感到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回頭看去。竟是曹靜和站在他身后,手里挎著個小籃子,笑著問道:
“怎么了小兄弟?竟把你嚇成這樣,一大早還能見了鬼嗎?”
那伙計見狀,連忙起身笑著相迎:
“喲,靜和娘子!您今日怎么出來這么早?”
曹靜和的纖纖玉手往前一指,笑著說:
“我帶白苓去前頭早市買些魚!”
說完,她垂下長睫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幾個伙計,打趣道:
“你們這是做什么呢?一大早就在這竊竊私語,可別是說了你們掌柜的什么壞話,仔細讓我聽了去,與他講上一講,看他回來不剝了你們的皮?”
那已經站起來的伙計見狀,卻是扼腕一聲嘆息,苦著臉小聲地沖曹靜和說:
“娘子,我們掌柜的可能攤上事了!”
曹靜和聞言,不覺心頭一顫。細作的敏銳感讓她頓時意識到,這里面可能有一些重要的消息值得捕捉,遂驚訝道:
“喲,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你不還同我說,他回蔚縣去收拾田產了嗎?”
“您還沒聽說吧?今兒個一大早,天還沒亮,鄭大人的府邸就被禁軍圍得水泄不通,全家都被軟禁在府里了!”
“鄭大人?哪個鄭大人?”
“還能有哪個鄭大人,自然是宮里昭儀娘娘的父親!”
天,好大一個瓜!
曹靜和定了定神,連忙打聽道:
“這是出了什么事了?可打聽清楚了?不會真的要殃及到鄭家旺吧?”
那伙計長嘆一口氣,搖著頭說:
“這回估計是徹底完犢子了!那個鄭昭儀明明都快要生下龍子了,也不知道她為何放著大好前程不要,非得作死!昨夜她居然從自己的衣襟里摸出了一把短匕首,皇上當時就躺在她身邊!現在京城人人都在傳,說這個鄭昭儀要刺殺皇上!”
難道鄭昭儀就是戎狄王庭埋伏在深宮里的臥底?可這種自斷后路的操作,讓曹靜和大為不解。
細作刺殺有很多種方法,最高端的方法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目標對象,不暴露自己,這樣敵方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背后實施了暗殺,臥底還可以繼續留在敵營完成余下的任務;最低端的一種才是明目張膽地把利器舉到刺殺對象的跟前,既殺死了對方,也暴露了自己,這便是同歸于盡。
一個細作一旦暴露,若想再安插一個細作進來,就會難上加難。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后一刻,細作們一般不會冒險走這條路。
敵營臥底八年,曹靜和非常清楚戎狄王庭的行事風格。戎狄好不容易把人安插到汴京皇宮里,還有很多消息需要探取,應該不會這個時候就直接暴露自己的細作,那也太不值了。況且以戎狄細作的本領,不會沒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皇上殺死。
這般操作是為了什么?
曹靜和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有一種可能——鄭昭儀根本不是真正的戎狄臥底,她摸出匕首也未必真的是為了刺殺皇上,她極有可能只是替罪羊。
這其中定有蹊蹺。
曹靜和只簡單與鄭記炒貨的幾個伙計唏噓感嘆了幾句,便匆匆去買魚了,順便在街頭巷尾仔細探聽了一下鄭家的事。
她剛一回鋪子,便去見了唐玉。
曹靜和將她從各處打聽到的消息以及自己的猜測盡數告知唐玉,唐玉平靜地聽著,兀自思索了片刻,也對曹靜和的猜測表示認同:
“你所言的確有道理。其實戎狄若要卷土重來,未必非要刺殺皇上,但倘若他們已經知道王真將細作花名冊截獲,朱思淼的身份遲早會暴露,戎狄若想保朱思淼,便只能去刺殺皇上。但是刺殺皇上只是第一步,皇帝死后整個大周朝堂的動向如何變化,這才是他們需要獲取的更為關鍵的消息,那個埋伏最深的戎狄細作不應該這個時候就暴露!
朱思淼只是朝堂新貴,若想迅速把手伸到大周政權的中心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皇上一直都沒說朱思淼是怎么證明自己是小鷗的,皇上一死,眾大臣對朱思淼只怕更不會完全信任,那么這個時候還得靠一直埋伏在宮里的那個戎狄細作去接著獲取情報。所以這個戎狄細作絕不可能明著來刺殺皇上。
唐玉頓了頓,接著跟曹靜和分析著這其中的形勢。
“靜和,我懷疑這是朱思淼使的障眼法。倘若鄭昭儀被當成戎狄細作處死了,那么皇上定會放松警惕,真正的戎狄細作也就能為所欲為了。”
朱萬全的人此前屢次出入鄭記炒貨一定是對鄭家旺說了些什么,而鄭家旺如今格外巴結鄭昭儀的娘家,過年這幾日一定會去鄭家走親訪友,許是鄭家旺又在鄭府跟鄭昭儀的父親說了些什么,這話又被傳到鄭昭儀耳中,她才會做出這等懷里藏刀的荒唐事。
曹靜和不禁又往深處多想了一寸,她低聲沖唐玉說:
“其實我覺得鄭昭儀被拉出來當替罪羊,也許不僅是戎狄的臥底在麻痹皇上,他們極有可能也是在借此找尋我。”
“找你?”
“對,我綁架過朱思淼,朱思淼明白我既然知道小鷗已死,勢必是小鷗的同黨。他這段時日想來也一直沒有放棄找尋我,朱思淼興許是想借著鄭昭儀一事查一查,有誰近期格外關注鄭家的事,這樣就能把我挖出來……”
“不好!那你方才為何還要在街上到處打聽鄭家的事?”
唐玉登時便有些著急了。曹靜和卻無奈地說:
“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
其實曹靜和當時綁架朱思淼時,是準備斬草除根的,倘若朱思淼真的是戎狄人,直接殺了他也沒什么?伤龥]想到朱家的人來得那么快,她還什么都沒問清楚就差點暴露了自己。
見唐玉眉頭緊蹙,曹靜和知道他定是在思索著對策,也便一直沒有出聲。
終于,唐玉開口道:
“這幾日你該看店就看店,不要頻繁到街上打聽什么,更不要再跟鄭記炒貨的伙計搭話,越低調越好。還有,近幾日不要再去道觀給山鬼送消息,我總覺得我們上回在那里偶遇朱思淼,他對你我可能都隱約有了印象。”
“可是,我們若是不告訴山鬼京城的情況,山鬼會不會還在蔚縣苦苦找尋鄭家旺?這不是在做無用功嗎?”
誰知,唐玉卻輕輕彎起唇角,笑著說:
“你放心,山鬼未必會親自去蔚縣,就算他親自去了,也一定會在京中多留個人,不會完全把汴京放在自己夠不著的范圍,至少他會留個人隨時去接收你我的情報。所以,他自有辦法獲取汴京這邊的消息,你我都能想到的形勢,山鬼自然也能想明白!
……
此時的皇宮里,芙蓉殿的床榻上,女人面色蒼白地躺著,身體虛弱不堪;噬吓c皇后坐在一旁,身后還跟了一群太監和宮女,寇公公更是死守在皇上身旁,一步都不曾離開。
出事之后,鄭昭儀就被軟禁在寢宮里,皇上念她懷了身孕,在審問清楚之前,并沒有把鄭昭儀打入掖庭。
就在一刻鐘之前,鄭昭儀為自證清白,于芙蓉殿里懸梁自盡,還留下一封遺書,稱自己是被冤枉的,愿以死明志,懇請皇上不要降罪于老父與其他族人。她雖然被救了下來,但卻動了胎氣,腹內皇子險些不保
鄭昭儀躺在床上,淚眼婆娑地望著皇上:
“皇上當真不肯相信臣妾嗎?”
“朕若是一點也不愿相信你,早就褫奪你的封號,把你打入冷宮擇日問斬了!你這又是何苦?”
“那皇上還愿意聽臣妾說一說真心話嗎?”
“朕與皇后來此,就是想聽聽愛妃到底有何苦衷!
鄭昭儀見自己的一顆真心沒有錯付,忍不住潸然淚下,道出了實情。
原來,前幾日她忽然收到了父親讓人給她帶的話,說是鄭家旺來給她父親拜年,無意間說起,近來有個大官的人多次去他鋪子里購買炒貨。聽那大官的人說,宮里可能有戎狄的細作,皇上正在查人。
鄭父擔心女兒在宮里的安危,便差人給鄭昭儀傳個話,讓她務必保護好自己與龍胎,鄭昭儀聽后,惶恐萬分。
“臣妾也不知道這個戎狄細作是誰,臣妾怕極了,甚至連皇后娘娘都不敢相信了。不管誰是戎狄細作,反正臣妾不是,皇上不管留宿在哪個宮里,都有可能出事,但只要皇上在臣妾這里留宿,就一定不會被暗害。臣妾怕皇上責怪我干政,便不敢直言,只好想方設法地把皇上留在芙蓉殿。至于那把匕首……”
鄭昭儀頓了頓,心中酸楚地說:
“臣妾一介女流,也不會武功,但臣妾知道,陛下的安危關乎江山社稷。大周百廢待興,再經不起重創,臣妾就想,萬一賊人敢闖進芙蓉殿來刺殺,臣妾定要護皇上周全,哪怕以性命相搏!所以,臣妾牢牢地握著匕首,一刻也不敢放松……”
皇上冷峻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哀傷。這大周的江山終究不是靠他一個人撐起來的,不管是驍勇善戰、出生入死的將士,還是手無縛雞之力卻甘愿以身相護的嬪妃,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大周的一切。
其實,皇上軟禁鄭家上下后,就對鄭昭儀的身份做了徹底的調查。鄭氏的確是鄭大人的親生女兒,入宮前一直被養在閨中,備受父母寵愛,沒有理由也沒有機會接觸到戎狄。
他恍然驚覺,這大約是戎狄人給他挖的坑,鄭昭儀只是被拉出來頂罪的?伤形磥淼眉摆s到芙蓉殿,一向自尊自愛的鄭昭儀就懸梁自盡了。
鄭家乃朝中清流,想來是把女兒教養得過于貞烈,她寧可帶著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赴死,也不愿自己的家人背負羞辱和罵名。
宮女和太監若是再晚來一步,鄭昭儀和腹中龍子便要命落黃泉了。
這樣的決絕,又如何能是狡猾的戎狄臥底。
皇上坐到床邊,好好安撫了鄭昭儀一番,又慢慢向她詢問,鄭家旺有沒有告訴鄭大人,到底是哪個大官說宮里有戎狄細作的。
鄭昭儀卻道,父親確實仔細問了鄭家旺,但鄭家旺卻說他也不認識人家,沒敢多問。
皇上微怔,回憶起賀懷君送來的密信——山鬼能確定是朱萬全的人屢次進出鄭記炒貨,此后山鬼的下線又查出鄭家旺悄無聲息地離開汴京,鄭家旺真的不知道那是朱萬全的人嗎?
……
翌日,夜深。
蔚縣一家不起眼的客棧里,一只信鴿落在了窗沿上。
男人站在窗邊,取下信鴿腿上的密信。
“驚聞昭儀娘娘欲刺主上,未果,鄭家上下已被軟禁。蒼鷹、雪雁陷入靜默,未再傳信,恐有不測,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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