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小玉兒瞧過活口之后匆匆回來, 鰲拜不見了蹤影。
吉雅和她的侍女薩仁簇?fù)碓诤Lm珠身旁,面上滿是擔(dān)憂之色,小玉兒上前幾步, 挽住表姐的手,安撫道:“刺客連我們的身都沒近, 就被大汗的人解決了, 你們放心。”
又問:“鰲拜呢?”
“鰲拜統(tǒng)領(lǐng)請辭善后,便先行一步!焙Lm珠輕聲解釋, “你去看過,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小玉兒搖搖頭,眼底泛上厲色:“衣飾沒有標(biāo)記, 口音也是純正的金人。那刺客嘴硬的很, 問不出話還想自戕, 只等回宮上刑具, 一個一個折磨過去才好!”
海蘭珠聞言一笑, 嗓音似水般溫柔:“都過去了,審訊我們也插不上手, 不如繼續(xù)騎馬, 別被他們壞了心情!
小玉兒如夢初醒, 是啊, 是她纏著表姐踏青,如今馬還沒騎多久,怎么能光想這件添堵的事?
幕后主使就是個蠢貨,區(qū)區(qū)五人還想行兇,簡直能讓她笑話一年。厲色褪去, 她的眉眼重新飛揚起來:“牽馬!”
……
出宮隊伍輕車簡行, 回宮也是一樣, 鞍山的動靜誰也沒有聲張,遇刺之事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掩埋。
大汗敬告祖先,朝中事務(wù)交由范文程輔佐,八旗旗主共同治理,既是依托也是牽制。傍晚時分,聽聞鰲拜調(diào)動宮中親衛(wèi),西北角的牢獄司運來數(shù)不盡的刑具,他們當(dāng)即派人問詢,便聽這位年輕的鑲黃旗統(tǒng)領(lǐng)回話,說要懲治一個犯上的奴才。
犯上的奴才?就算是真的,哪里用得上這般架勢?
旗主們著實不信這話,只是鑲黃旗乃大汗親率,此事生在宮中,也與他們無關(guān),便默認(rèn)了鰲拜的作為。
汗宮十王亭內(nèi),處理積壓軍務(wù)的多爾袞劍眉微皺,半晌喚來心腹:“你去探看探看,犯上的奴才到底是誰,別驚動了別人。”
“是!
心腹前腳剛走,又有親衛(wèi)求見。近來他在主子跟前露臉的次數(shù)越發(fā)多了,多爾袞對他越發(fā)眼熟,蘇茉爾每每傳信,都是經(jīng)他的手。
多爾袞執(zhí)起狼毫,低聲問:“何事?”
親衛(wèi)拱手:“貝勒爺,布木布泰福晉想要見您一面,有些話,當(dāng)面說個清楚明白才行!
多爾袞驀然抬手,狼毫骨碌碌地滾到地上。
那雙鳳眼浮現(xiàn)前所未有的不平靜,似喜非喜,又有五味雜陳的微光,片刻啞聲道:“你同她說,地點我來定,讓她不必?fù)?dān)憂耳目。”
兩個時辰之后,樹叢掩映的八角亭里。
已是萬籟俱寂的安寢時分,多爾袞與大玉兒坐得不近不遠(yuǎn),誰也沒有開口。
他深深地望向她,終是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忽覺那張氅帽遮掩的明麗面龐極為蒼白,眼下還泛著紅。
心下無言與酸澀翻滾,腦中閃過信里的一句句話,多爾袞沉聲道:“布木布泰福晉需注意身體,珍重自己。”
聽到久違的關(guān)懷,還有久違的嗓音,大玉兒再也忍不住,撇開臉,淚珠滾滾而下:“你竟也叫我布木布泰福晉……”
多爾袞的身軀變得僵硬。
他已習(xí)慣為她心疼。一朝改不掉,回溫的心臟忍不住鼓噪,跳得他發(fā)疼,便聽她哽咽道:“算了,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你。”
這話透著自棄與意冷,多爾袞神色驟變,本想問個清楚的心思消散無蹤,追問她出了什么事。
大玉兒深吸一口氣,把哈達(dá)公主的謀算與他說了:“……要是鰲拜統(tǒng)領(lǐng)審出供詞,再往深處查,我與姑姑也逃不掉。”
莽古濟同姑姑說,刺客都是精心挑選的好手?捎錾咸焐裼碌啮棸荩錾弦砸粩嘲俚纳硤鰧⑹浚睦锬苡忻?
籌謀失敗,審訊的風(fēng)聲吹入清寧宮,加上公主府傳來的消息,她才知道,大汗竟把鰲拜和鑲黃旗精銳派來保護姐姐,無時無刻,寸步不離!
這已經(jīng)偏離寵愛的范疇了。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手腳都在發(fā)抖,她想過無數(shù)失手的理由,卻從未料到這種。刺客嘴再嚴(yán)又如何,只要留下活口,多的是聞所未聞的酷烈刑罰,他熬不!
她閉上眼,淚流不止。
亭內(nèi)一片寂靜。多爾袞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半晌低喝:“玉兒,你糊涂。”
不是什么犯上的奴才,而是行刺海蘭珠的刺客,怪不得探聽不出身份,唯有關(guān)押的大致方位。
那么大的事情,她竟陪著三姐摻和,便是海蘭珠再跋扈再囂張,也是她親姐姐!她……
“哥哥喜歡姐姐,大汗喜歡姐姐,就連多鐸也喜歡姐姐,多爾袞,我實在沒辦法了。”大玉兒搖了搖頭,淚眼婆娑,“不礙她的性命,只是輕輕劃一道痕,能讓大汗多來清寧宮瞧一眼雅圖,瞧一眼二格格三格格。”
“我敬慕的不是大汗,也不想再生小阿哥?伤茄艌D的阿瑪啊,公主受寵與否多么重要,多爾袞,我實在沒辦法,我要為了女兒打算。”
她哭得越發(fā)悲慟:“姑姑被姐姐氣吐了血,我害怕極了她!”
像是哭盡了凄楚與心事,她擦干眼淚,許久平靜下來。
抬眼與多爾袞對視,瞧見他眼底的復(fù)雜神色,大玉兒道:“明兒是十五廟會,我愿意進香贖罪,求長生天,求佛祖原諒我的私心。”
“我也沒有摻和,是莽古濟公主告訴了我,告訴了姑姑,若你看不慣,盡管稟報上去,把我知情的事告訴大汗!鳖D了頓,她自嘲一笑:“也不用上報。若是鰲拜查出主使,且與清寧宮有關(guān)聯(lián),大汗不會饒過我們,等他回京,雅圖就再也沒有額涅了!
多爾袞久久沒有說話。
“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這么多年,是我對不住你,為了姑姑,為了科爾沁,為了雅圖,想與你解釋都不能!
大玉兒起身,向他行了深深的福禮:“大汗怪罪下來,莫要替我求情,貝勒爺日后保重!
說罷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八角亭的那一刻,多爾袞滯澀的嗓音傳來:“等等!
“刺客關(guān)在牢獄司的第七間房,至今沒有招供!彼偷偷,“便是想招,也不會說出口了!
翌日清晨,關(guān)雎宮。
海蘭珠沒把踏青的遭遇告訴博敦,免得她擔(dān)憂,吉雅顯得極為贊同。一晚上睡得總不安穩(wěn),天蒙蒙亮了,她從榻上起身,拿起令牌看了很久,瀲滟著眼放入懷中。
還有八天。
給格格梳頭的時候,吉雅終于尋得機會,壓低聲音道:“防得這么深,夜深換刑具的時候,還是給他找到了自戕的機會,什么也沒問出來!
提起這個,她健康的臉蛋氣得發(fā)紅,海蘭珠抿嘴朝她笑,嗓音如清泉流過:“不要緊。”
指尖掠過東珠耳墜,海蘭珠問:“姑姑和玉兒出宮沒有?”
吉雅點了點頭:“出宮了,雖是埋名進香,奴才瞧著好大的陣仗!
“什么樣的陣仗?可有一百個人跟?”
“格格,哪有!奔乓淮,忙道,“頂多二三十個,再不能多了,兩個清寧宮都塞不下一百人!”
海蘭珠望著銅鏡,銅鏡中的美人被逗得眉眼彎彎,說了聲好。
入春的廟會極為熱鬧,哲哲點燃兩炷香,又遞給大玉兒兩炷,籌謀失敗的郁氣漸漸消散,變得疏朗起來。
大汗如此荒唐,海蘭珠簡直水火不入……有多爾袞襄助,終究是喜,也算解決了她的心事。
若不是正白旗兵士護在福晉身邊太過顯眼,玉兒哭上一哭,十四弟撥人怕也甘愿。
在侍從簇?fù)硐吕@過寶殿,穿過佛寺,入眼一汪清幽的水潭,花木抽芽禪意深深。一路上實在見夠了柳樹,哲哲面露欣賞,今年景致又與去年不同。
她側(cè)過頭,想同大玉兒說些什么,忽而瞳孔一縮。
數(shù)名刺客手持白刃,現(xiàn)出身形,他們目露血煞,緊盯哲哲看了一眼,又轉(zhuǎn)向面無血色的大玉兒,干脆利落地沖了上來!
電光火石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所有人傻在了原地。
寒光乍起,他們高高舉起白刃,往兩位福晉的頭上劈砍,蘇茉爾從嗓子擠出一聲尖叫,刀身驟然一停,刃光卻是不由自主,在大玉兒的臉上劃了一道痕。
細(xì)細(xì)的血線濺上哲哲的臉,她像是收到極大的驚嚇,哆嗦著癱軟下去。
刺客順勢撇刃,向哲哲刺來,陣陣尖叫聲響起,阿娜日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她撕心裂肺地叫了聲“大福晉”,撲過來抱住刺客,叫刀身收了七成力道,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歪斜著,扎進主子的小腿。
與此同時,哈達(dá)公主府。
“明明是無福之人,怎就這般好運,叫皇太極不顧天下偉業(yè),只顧著美人!泵Ч艥桓枢,眼底卻是截然不同的冷靜,再不見半點驕矜。
她早料到哲哲與大玉兒會找多爾袞,十四弟若還對大玉兒有情,她便省了無數(shù)心力。
要是刺客扛不住酷刑,也絕不會牽連到她,目光望向豪格府的方位,莽古濟微微一笑,吱呀一聲掩上書房的門。
痛失所愛,父子反目,江山永失,實乃三件樂事。
什么毀容?她要的是海蘭珠的命,可惜了。
……
書房重地,莽古濟一向不讓人伺候。沒走幾步,閃著寒光的白刃從天而降,直直向她劈來!
霎那間,那雙冷靜的丹鳳眼浮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驚懼。莽古濟腦中一片空白,憑借直覺向后仰,她也只來得及向后仰——
“噗哧”一聲,刀刃入肉的聲音響起,只剩刀柄露在外頭。
她捂著血流如注的小腹,緩緩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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