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狂風呼嘯，似乎是大雨來襲的前奏。

        百里沉拖著滿身疲憊回來，見到路恒司的那一瞬，疲憊一掃而空，“阿蕪。”

        路恒司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問道：“中督城的事，有頭緒了嗎？”

        百里沉無奈地搖搖頭，“中督城十幾萬人，無一幸免，沒有活口，便不能使用銅蓮，因此很難查到兇手。”

        路恒司抿唇，看著他滿是柔情的雙目，低聲道：“也許，我知道真相，用我的心火……”

        百里沉笑著打斷他的話，“你哪知道什么真相？你在中督城被屠的前一日就被咕嚕送到奉闞城來了，與中督城被屠的事毫無關系。”

        原來是咕嚕把他送來的。“那我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百里沉：“你不記得了？三日前你只身殺入東離城，被洛承安與其他魔族余孽打成重傷，幸而咕嚕及時帶你離開，這才保住了性命。它害怕你哥哥擔心，所以來到了奉闞城。”

        看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謊，當然，他也沒有必要騙路恒司。

        可路恒司明明記得，自己去了中督城……“咕嚕呢？”

        “咕嚕受傷了，正在后山修養。”百里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別想這些了，餓了吧，我們去用晚膳。”

        路恒司嘆了口氣，強行勾起嘴角，點點頭。

        飯桌上，全是路恒司愛吃的食物，百里沉不知疲倦地往他碗里夾菜，不一會兒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懶得說話，百里沉有自己的度量，恰到好處就停了筷子。

        “聽聞蘇九公子要與一個剛剛崛起的小氏族的嫡長女聯姻，婚期就在這個月的十五。”百里沉道。

        路恒司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筷子差點落在桌面上，“是嗎……”他失落地應和，將面前的食物全塞進嘴里，兩頰圓鼓鼓的，像一只貪吃的小倉鼠。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百里沉見他心情比較低落，便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你哥哥今日有向我打聽你的下落。”

        路恒司：“你說了？”

        百里沉：“我只跟他說，在奉闞城見過你，尚且安然。”

        路恒司：“謝謝。”

        百里沉：“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路恒司不再說話。

        用過晚膳，百里沉邀他去走走，才走沒兩步，他念叨著頭疼，二人便原路折回。百里沉用蠱術替他緩解疼痛，順便給他清洗傷口換藥。

        路恒司自嘲地笑笑道：“要是蘇棠有你一半就好了。”

        百里沉低頭輕柔地為他包扎傷口，眸里閃過一絲異樣，“人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他能吸引你，必然有他的好，若強行讓他和我一樣，那他就不再是蘇棠了。”

        路恒司：“……你說得對。”

        百里沉打了個漂亮的結，抬頭與他對視，“有件事我憋了很久，一直想對你說，你……能聽我說完嗎？”

        路恒司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百里沉：“阿蕪，與我結為道侶，可好？”

        路恒司感到震驚，“你在說什么呢？”他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

        百里沉一臉正色，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阿蕪，我是認真的。”

        路恒司呆住了。

        百里沉：“我知道你一直仰慕蘇九公子，可蘇九公子性子冷淡，不懂你的情意，你何苦委屈自己？而且，十五過后，他便成了他人的夫君，你一個人苦苦堅持，有何意義？得不到他的回應，不如早點放下，早點解脫，或者，試著向我敞開心扉。阿蕪，我不比他差。”

        路恒司沒有任何接受他告白的準備，腦子忽然短路了，無法接話。百里沉有多優秀，他非常清楚，不是蘇棠能比得上的，但他實在做不到移情別戀。假如拒絕百里沉的告白，他們的兄弟情誼是否就止步于此了？

        百里沉繼續道：“阿蕪，不用急著回答我，你有的是時間考慮。”

        路恒司笑道：“百里沉，我可是男人啊，你只是身邊沒有女人，所以才會產生喜歡我的錯覺。正好庭院的荷花開了，不如明日設宴賞花，邀年輕女子參加，多與異性接觸，你就會發現，其實我啥也不是。”

        百里沉：“阿蕪，你喜歡蘇棠，是因為身邊沒有異性嗎？你能想到的，我亦能想到。”

        路恒司看著他滿臉人畜無害的笑，非常不忍心打破他的念想，“可是我……我還沒準備好。”

        百里沉：“沒關系，我等你。”

        路恒司昧著良心應下。

        清晨，天剛亮，路恒司便偷偷御劍飛行飛往月城。事實上，百里沉徹夜未眠，一直在內城城樓上站著，目送他出行。

        蘇氏少了蘇衢清的喧鬧，安靜得只剩大自然的聲音。

        路恒司跪在蘇居萊面前，磕頭祈求原諒。

        不論怎樣，蘇居萊始終慈祥，雙手將他扶起來，輕道：“你自幼聰穎，心地善良，從不讓兄長操心，凡事都有自己的見解，我相信你不會犯錯的，衢清也信你，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瀾歌離開的事實，給他一點時間。”

        路恒司熱淚盈眶，感嘆自己身邊有這么多信任他支持他的人。“謝蘇伯伯。”

        蘇居萊笑得如同慈父般，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衢清近幾日把自己鎖在冰室里，你可以去看看他。”

        路恒司點點頭，拜別蘇居萊。

        蘇衢清全身縞素，頭系白色抹額，面無表情地坐在冰棺旁，眼神空洞。

        路恒司心疼至極。

        曾經滿面春風的翩翩公子怎么成了這副模樣？以往敏覺的人，如今甚至不知道路恒司已經站在身后多時。路恒司捏緊拳頭，默默離開了這里。

        他不知道，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蘇衢清回過頭看著他的背影，直至他完全消失。

        蘇棠不在他的小院，路過的弟子告訴路恒司，他一早就陪唐氏千金唐淺淺下山游玩去了。路恒司蹙著眉嘆息，心想，這就是十五要與他成親的那位姑娘吧。

        原來真如傳言所說，世上沒有直男，只因不夠喜歡。

        路恒司頹廢地趴在劍上，在月城上方飛了一遍，見那姑娘親昵地挽著蘇棠的手臂，笑得天真無邪。

        這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姑娘，在她眼里，萬物皆可樂。

        路恒司很羨慕她。不知從何時起，他與蘇氏親密無間的兄弟之間出現了一個無法跨越的巨大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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