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微亮，虛垣就醒了，隨即打理了一番，就背上自己的劍向山頂走去。

        這山頂不算高，但山上的石階顯然很久沒有人走過了，草木叢生，破敗不已。

        虛垣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最便捷的走法，祭出劍，御劍直上山頂，就看到鏡璃仙子坐在一個平緩的白色大石頭上。

        虛垣在仙子身后的幾米處落地，剛想作揖行禮，就見仙子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我方才還想著，你若是要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的沿著山道爬上來，不等你爬上山頂，我就會送你離開仙境。”

        “……”這話直接道出了虛垣在山下時的內心猶豫……遂尷尬地低下頭來行禮。

        鏡璃輕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真的決定要跟我學習伏羲天罡陣了？”

        就看到虛垣抬起頭，目光堅定，正聲說道：“弟子愿意學習!”

        “嗯，弟子稱謂就免了，我也不是你師父。這伏羲天罡陣本就需要傳給有機緣的人，我只不過是依據天意傳法罷了。學不學得會還得看你自身造化。”鏡璃站起身來緩緩說道。

        虛垣神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鏡璃便轉過身，看了看東方的微微天明繼續說：

        “從今日起，你要時常留意天時、地相、日月、星辰……白日觀察日時，夜里觀察星象，再對應不同方位，感應不同的天象地勢……除此之外，我還會傳授你感應萬物之氣的心法，還有幫助你聚靈根骨的靈陣。

        至于體魄，你可以繼續修習你們門派的劍法，或者去書閣找自己喜歡的劍譜練習亦可。

        以你的資質，潛心修煉五年應該可以基本掌握，其他的，還需要你于日后的修行中自行領悟。”

        “是，我明白了。”虛垣認真回答。

        白駒過隙

        斗轉星移，一晃就過了三年，讓鏡璃沒想到的是，這三年里，虛垣竟能日日專注修習，十分勤勉，不曾懈怠，所學比自己預想的要快許多。

        這大概就是未歷世事的純粹心境吧。鏡璃不禁在心里感嘆道。

        才想著，就看到虛垣掐訣，地上便蔓延出一個金色法陣，約摸有數十丈。

        “嗯，你已經基本掌握了天罡地陣。此陣用于降妖縛魔已是綽綽有余。接下來我再教你五雷神咒。此咒運用五雷神力，天克妖魔。”鏡璃緩緩說道。

        “謝謝仙子。”虛垣微笑著應道。

        此時的虛垣，依年歲見長，身形修長挺拔了不少，性格也更為沉著，而本就清俊的容貌，如今更是增添了幾分仙塵之氣，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十六歲少年了。

        再看仙子，卻依然還是當初的模樣，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的痕跡，只能從氣質上看出與十六七歲少女完全不同的超然寧靜。

        “嗯？山下有客人來了。”鏡璃望著山下的方向說道。

        虛垣遂詫異的看了看山下。

        “你在這繼續練習，我去去就來。”鏡璃說著，就輕點而起，向山下乘風而去。

        “凈樂真人，你怎么來了？”鏡璃看著這個頭頂玉冠，手握拂塵，白眉白頭發白胡子的仙翁說道。

        “怎么，貧道還不能偶爾來拜訪仙子嗎？”仙翁面露微笑，看起來十分親切又灑脫。

        只見這仙翁雖然貌老叟，卻氣質儒雅，神情更似正當輕壯的青年，不僅眉目灼灼，更有不符合他這番外貌的英氣與瀟灑。

        “……有事就說。”鏡璃坐在仙翁的茶案前直言道。

        “咳，不知仙子是否見過一個叫虛垣的昆侖派弟子？”

        話音剛落，就看到仙子正要飲茶的手稍微一頓，隨即抬眸看著凈樂真人說道：“他現在就在山頂修煉，怎么了？”

        就見真人佯裝驚喜地一錘掌心說道：“我就猜他在仙子這里!”

        鏡璃輕輕一笑：“真人真是謙虛，誰不知道真人善卜卦，隨便掐指就能知曉萬事。”

        末了，又收回神色道：“說吧，什么事？”

        “嗯……”就見真人稍加思索，隨即神采飛揚地說：“我前幾日云游，正好遇到昆侖派掌門玄明。這老頭甚是精明，一眼就看出我絕非凡師，便向我求了一卦。”

        “卜的就是他們的弟子虛垣？”鏡璃隨口一問。

        “仙子說的不錯。”真人說著，便試探著問：“仙子打算何時讓他回去？”

        鏡璃看了看茶杯里的清茶，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回答：“快了。我再教他一個五雷神咒，他就可以回去了。”

        “難怪仙子會留下他，原是這孩子天資與仙子一般奇特。”凈樂真人撫著胡子笑道，卻見仙子只是低頭飲茶不語。

        “咳，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擾仙子了～”真人依然笑著說。

        “好。”鏡璃遂放下了茶杯。

        真人一揮手便收了茶具，隨即若有所思地問道：“仙子也有七百年不曾下山了吧？”

        “……嗯，怎么了？”鏡璃問。

        “也沒什么，只是這人間滄海桑田，早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了。仙子閑時不妨下山走走看看，也好了解了解人間的造化啊～”凈樂真人笑著說。

        “……再說吧。”鏡璃垂眸應答，隨即看到真人從袖子里拿出一卷畫帛，遞了過來說道：

        “這是我在游歷時繪制的人間地圖，上面標注了數個傳送點，都可以直接傳送到人間的對應位置。仙子需要的話我便贈予仙子吧。”

        鏡璃便拿過來看了看，發現上面畫著十分詳細，隨即又看了看凈樂真人，剛想開口，就被真人打斷道：“仙子不必客氣，貧道手里還多畫了幾份～”

        鏡璃便笑了笑收下道：“那就多謝真人了。”

        待凈樂真人離開后，躲在書屋里偷聽偷看的鹿鳴和白鷺才竄了出來，看著鏡璃手里的畫帛，略微興奮地說道：“仙子要下凡啦？”

        “還不知道，先留著吧。”鏡璃搖了搖頭。

        “那仙子下凡可否帶上我們？”鹿鳴更是滿眼期待地問。

        卻見仙子看了他一眼說道：“等你們能完全變成人形再說吧。”

        “哦……”這兩只仙獸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

        見仙子要走，鹿鳴立刻叫道：“仙子請等一下!”

        “怎么了？”鏡璃問道。

        “虛垣……也要離開了嗎？”鹿鳴略微不舍地問道。

        “……嗯，他本來就是昆侖派的弟子，也有自己的仙途。能來到仙境都是機緣，不可能一直留在仙境里的。”鏡璃只淡然一笑。

        “哦……”卻見鹿鳴和白鷺都露出滿眼的不舍。

        “人仙殊途，看淡就好。”鏡璃說罷，就轉身向山頂飛去……

        午后

        虛垣像往常一樣來到書閣閱卷。在這三年里，他不僅每日勤勉修煉陣法，也時常會來書閣閱卷。

        這書閣中確實藏有諸多人間失傳的典籍，諸如煉藥、鑄劍、制符、法器、劍譜……

        他曾問過鏡璃仙子，可否讓自己謄抄這些書卷帶回門派，但都被仙子拒絕了。

        仙子只說：“你能學多少就帶回去多少。這些卷本所記雖然詳細，卻不一定能在如今的人間使用。

        自眾神退出生界后，很多靈物都已凋零，即使還有，也定有神將、仙靈把守。所以這些典籍大多也就只能作為傳奇看看了。”

        一想到這，虛垣就感到甚是遺憾，又想到今早仙子與他說了凈樂真人的造訪，遂知道自己能留在仙境的時日不多了，所以現在只想快些看完這些書籍。

        鹿鳴卻突然湊了過來，看著虛垣深深地嘆息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虛垣不解地問。

        “想不到你那么快就要離開了啊……以前日日看著你，都不覺得你有什么變化……”鹿鳴繼續哀嘆道。

        “嗯……時間過得真快……”虛垣也低垂著眼簾低聲說道。

        卻突然被鹿鳴一把抱住了……

        只聽見鹿鳴帶著哭腔的聲音說著：

        “小虛垣啊，你可不能忘了我們啊……一定要早日飛升成仙，再來找我們啊……”

        這讓虛垣有些無從適應，只能無奈地說：“……我還沒走呢……”

        “唉……一想到你這一年年地長大……所穿的衣服還都是我親手縫紉的……”卻見鹿鳴已吧嗒吧嗒地擦著眼淚……

        這更讓虛垣不知所措起來……

        “行啦，別裝了，你不就是想體驗一下凡人離別的情景嗎？”卻聽見白鷺的聲音隨著身影飛了過來。

        鹿鳴瞬間止住了眼淚，放開了虛垣，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說道：“嗯……好了我體驗到了，確實是不怎么好受的滋味。”

        虛垣：“……”

        白鷺就對虛垣說道：“虛垣，仙子讓你這段時間好好修習五雷神咒，她要帶你去找金虎和龍淵試煉。”

        “金虎？龍淵？試煉？”虛垣疑惑地三問。

        “哦對，虛垣你這三年一直只在這里修煉，還沒去過仙境的其他地方。

        在仙境西方住著一只仙獸金虎，據說是神獸后代～

        另一位則是在兩百年前，自己找來仙境，在得到仙子的同意后，就于南方修行至今了，好像是一條水龍。”

        看著驚詫的虛垣，鹿鳴又笑著強調一句：

        “這兩位可都是比鏡璃仙子還要年長的神獸哦～”

        “……”虛垣忽然倍感壓力。

        “嗯，虛垣你也不用擔心，盡力就好～有仙子在，你是不會有事的～”白鷺笑著說道。

        “好……”虛垣略感無力地應答。

        又過了一個多月，在虛垣基本掌握了五雷神咒后，就到了試煉這天。

        一大早，虛垣起身準備完畢，離開房間，就看到仙子、鹿鳴和白鷺都已等在院子中了，遂有些忐忑的走了過去。

        仙子沒說什么，輕點足尖，就向西方御風飛去，大家立即跟上。

        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個有些光禿的山巖前，方見一個巨大的山洞。

        虛垣看不清洞里有多深，但能感覺到這洞里在向外冒著熱氣……

        似乎感應到了洞外有人到訪，洞里立刻傳出了動靜。

        伴隨著并不沉重但很穩健的步伐聲，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冒著綠光的大眼睛，讓虛垣頓感心驚……

        接著就慢慢看清了全貌，竟然是一只長著青銅色獨角、寬大立耳、金色花紋的四不像大白虎。隨即看到了它晃動的尾巴，卻如獅尾一般，尾尖毛發亦是金色。再看那粗壯的四肢，長著青銅色的利爪，看起來十分堅硬鋒利。

        只見它走出洞口，就幻化成一個虎面的高大男子，這個男子就打量了虛垣一番問道：“就是這個小娃娃？”

        “……”對于這個稱呼，虛垣心里早已無奈的適應了。

        “對，讓他跟你切磋切磋。”鏡璃說道。

        “你就不怕我一掌拍死他？”金虎一挑眉眼不屑地說道。

        虛垣感覺心情有點復雜……卻見仙子面不改色地說：

        “那我先把你打回三百年修為吧。”

        這輕描淡寫的狠話讓虛垣震驚不已，遂看到鹿鳴笑著說：“仙子并不常是這樣的……”

        再看這只大虎，正用復雜的表情笑了笑說道：“那倒是不用……所以我只用三百年修為？他修煉有多久了？”

        這一問，鏡璃才發現自己一直不知虛垣的年紀，遂問道：“虛垣，你多大了？”

        “虛歲二十……”虛垣略感無力地回答。

        “……仙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你的意思是說我白練三百年嗎？”金虎不悅地說道。

        鏡璃便緩緩開口：“我未及十七就已經修煉成仙，這跟多少年沒有多大關系。”

        這話更是迎來了眾人震驚……

        遂看到金虎一拍大腦門嘆息道：“老天爺可真是不公平……”

        卻聽到鏡璃略微冷淡的聲音說道：“不，它很公平。”

        見鏡璃神情不對，金虎也不再說什么了，又變回了虎身，只是與方才對比，小了很多。

        只見它挪了挪前足，就對虛垣說道：“來吧，小娃娃。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虛垣這才清醒過來，隨即看了看鏡璃。

        鏡璃對他點點頭說：“去吧，雖然它不是妖獸，但能劈到它你就贏了。”

        末了又補充一句：“無論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虛垣遂定了定心神，祭出劍來走上前去……

        旦見那金虎瞇了瞇眼睛，驅動靈力，那健壯的四足就冒出了熊熊烈火，周身也出現了一個金色的仙盾光罩。接著就見它一躍上前，忽的一掌向虛垣拍了過來，力度奇大!

        虛垣立刻躲閃。本想直接躍到金虎身后，不想這金虎的體型雖然龐大，身子卻十分靈活。稍轉身子，又接一掌往虛垣本想跳躍的方向逆拍過來……

        這掌猝不及防，虛垣立即用劍和陣阻擋，方才防住了身體，沒有被烈焰灼燒，卻也被震退了好幾步。

        虛垣這才發現，這金虎用的竟是遇水不滅的三昧真火。

        “喲～反應挺快，內力也不錯。”金虎略起興致。

        雖然接下了金虎的重重一擊，但虛垣的信心并未增長多少。趁著金虎還未襲來，虛垣立即掐訣建陣，然后提著劍進攻而上……

        “仙子，虛垣剛剛是在建陣嗎？”鹿鳴突然問道。

        “嗯。”鏡璃應答。

        “那怎么沒看到他的法陣？”白鷺問出了鹿鳴所疑。

        “是隱陣，虛垣的陣還不夠大，如果被發現了，敵人就可以在他的陣外進攻他了。”鏡璃解釋道。

        再看金虎和虛垣，已經打得熱火朝天。

        只見那金虎也在地面建了火陣，讓虛垣無處落腳，只能御劍浮在空中躲避金虎的攻擊。

        “你這小娃娃，身體倒是靈活得很!”

        三番五次都拍不到虛垣，金虎便開始有些著急了。而虛垣幾次施展御劍術，凝煉出的數柄劍氣，也都破不了金虎的仙盾，亦是有些無措起來。

        雙方就這么僵持了下來。

        忽見金虎雙目凝神，冒出藍光，它的獨角也瞬發出刺眼的藍光，隨即一道電光迅速擊來。虛垣心里一驚，立刻躲閃，那道電光就于瞬間擊碎了他身后的一大快山壁。虛垣略感后怕。

        雖然建了天罡地陣，但是虛垣只學了地縛之術、炎明天火和五雷神咒。炎明天火對金虎的金火屬性定是無用的，而這金虎身形靈活敏捷，力量又強大，地縛之術只怕一時半會也縛不住它，若是直劈五雷，也很可能劈不中……最好能夠找準時機二者同時使用……

        虛垣一邊御劍迅速躲避金虎的雷擊，一邊在心里盤算著。

        正這么想著，就發現金虎急了，一怒之下竟變大了身形，試圖壓縮虛垣空中的躲避空間，想要將虛垣直接拍下來。

        這對于虛垣來說正是最好的機會!

        千鈞一發之際，虛垣立刻掐訣縛陣……

        眼見著那一巨掌就可以將虛垣拍下來，忽見地面金光一閃，金虎只覺得虎軀一震……而就是這一頓，金虎的四肢和頭部立刻就被地面伸出的金色鎖鏈牢牢縛住。

        未及它掙脫，上方又突然傳來了轟隆雷鳴……金虎震驚一望，就看到空中一個金色的法陣迅速擊下了幾道迅猛的雷電，而那虛垣正立于數雷之中，神色如雷霆般堅毅肅穆……讓金虎不禁回想到數百年前，與此情景相似，卻是被鏡璃仙子的天雷給劈昏了……

        “咳咳咳……”連挨了幾道雷，金虎發現自己胡子都被劈卷了，卻也沒什么脾氣了。

        “沒想到啊，你個小娃娃這么年輕，就已經這么厲害了。”金虎不禁感嘆道。

        只見虛垣輕輕落地，就作揖道：“承讓了。”

        “嗯，不錯，你已經可以熟練運用這天罡地陣了。”鏡璃頷首贊許道。

        虛垣略微靦腆的點了點頭。

        鏡璃沒再說什么，轉身就向仙境南方飛去。

        眾人立刻跟上。

        金虎突然想到兩百年前，龍淵初來仙境時曾與它一戰，它卻不敵，還被狼狽地揍了一頓……

        今日趁著仙子到來，不妨試試一雪前恥。金虎想著，又變回虎面人形，跟著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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