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知鳶殿下。”

        上官蘊晴和拓跋允善見黎漱現身，忙躬身行禮。

        黎漱微微頷首，隨即將目光落在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手中筷子都未放下的元如楓臉上。

        元如楓見狀，便對著她點頭行禮，算是略微表示了。

        黎漱也不細究，繼續將方才的問題說了一遍：“我方才進來，見你們聊得很是歡喜，沒有打擾到你們的興致吧，不知可否一起聊聊？”

        “我們剛才在聊殿下你去青樓的事。”

        元如楓此言一出，正準備坐下的上官蘊晴和拓跋允善皆是一驚，仿佛針扎般起身，面露難色：“殿下，我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不等黎漱應允，這兩人便撒著腳丫子飛快地跑沒人影了。

        元如楓神情自若地夾菜吃，余光在黎漱沒有表情的臉上打量了一圈，打趣著開口：“長公主殿下這是生氣了嗎？”

        “怎么會？你們聊的是事實，我的確去過青樓。”

        黎漱淡淡一笑，也在桌旁坐下，一旁的春月見狀忙將一雙新筷子遞了過去。

        元如楓默默點頭，陰陽怪氣地開口：“真是沒想到啊，長公主殿下也是這般愛好風花雪月之人，這要在我們東元，王公子弟流連忘返煙火之地的，多半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對比之下，可見黎國風氣之開明，令人贊嘆啊。”

        “我去青樓，是做正事。”黎漱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害，殿下喜歡去便大大方方承認就是了，何必找借口呢，這青樓還有什么正事可做，哦，許是國家民風不同，我孤陋寡聞了，要不殿下和我說說是什么正事，讓我也開開眼界。”

        元如楓一邊夾著花生米，一邊緊緊盯著黎漱，她倒想聽聽黎漱有什么好說法。

        “這酥炸蓮藕是府中秘食，你一筷未動甚是可惜，不如嘗嘗？”黎漱說著將一塊酥炸蓮藕放入元如楓碗中。

        元如楓望著酥炸蓮藕微微皺眉，正要提醒面前的人不要轉移話題，黎漱卻在這時帶著七分真切開口了。

        “說到民風淳樸，黎國的確不如東元，王公子弟、官宦重臣，無一不暗地里流連煙柳之地，兩年前，還曾有尚書令和驃騎大將軍之子為花魁互毆事件，滿朝嘩然，但也無可奈何這風氣。”

        黎漱說到這里，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繼續說：“越是名氣大的青樓名苑，越是受朝中大臣的歡迎，都將其當作辦事待客的身份象征之地，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朝野政務之時，我也不得不去那種地方應付一二。”

        這解釋倒是說的新奇有趣，元如楓一概不觸碰朝中權勢，每日里過著歡喜悠閑的生活，此刻只當是說書聽了，心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元如楓骨碌碌轉著一雙大眼睛，再次打量起黎漱來，黎漱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揚起嘴角，朝她看來。

        今日這一雙覆蓋了笑意的眼睛，卻與昨日不同，眼底俱是深不可測的寒意，看得元如楓心口一緊。

        黎漱望著她開口：“你是覺得無聊才到處打聽這些事吧？”

        元如楓仔細想了想，的確是自己閑的沒事干，才想打探面前人的人品，便點了點頭。

        黎漱便又說：“府里人多，你若是覺得無聊，便可隨意走動去與她們閑聊玩鬧，若是不愿意與她們親近，那就來問我，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哦。”

        元如楓放下筷子，打量起姬凌殿來，見側旁的小格間里全是字畫古董，便好奇地走過去。

        書桌上，還擺著一副未完成的千里江山圖，倒是個風雅之人。

        元如楓想著湊近看看，沒成想衣擺碰倒了書桌上的筆筒，筆筒倒下去后順勢便將一尊璽印帶下去了。

        啪——

        是無比清脆的一聲碎裂。

        黎漱聞言即刻沖了進來，元如楓望著碎成兩半的璽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會罵我吧？”

        黎漱瞧了一眼碎裂的璽印，臉上的神情依舊淡淡的，微微笑著回應：“不過就是一尊印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人真好。”

        元如楓聞言笑容越發燦爛了，她余光一閃，注意到書架上還有其他璽印，忙笑著跑過去：“原來你還有這么多印啊，難道你不生氣！”

        元如楓說著便拿起一尊最大的璽印觀看，她正想問問這璽印下方刻的什么字，余光便瞧見了黎漱一臉命根子被人捏在手里的擔憂模樣，那不安隱動的手，似乎想要從自己手上奪過璽印。

        她徹底一轉頭，黎漱的臉上又恢復了鎮定自若，風輕云淡。

        原來不在意也是裝的。

        看來這長公主殿下將面子放的比什么都重要啊。

        “殿下，她們今日對我說你是這個世上的大善人，不管她們闖下什么禍，都從未苛責半句，是不是真的呀？”

        黎漱聞言，目光假裝不經意地在璽印上來回打量，嘴上依舊淡淡的：“大善人倒說不上，不過都是些小事，哪里至于苛責呢？”

        “那……萬一，殿下，我是說萬一啊，我不小心把這里的璽印都打碎了，殿下你會生氣嗎，會不會把我趕出公主府啊？”

        元如楓笑嘻嘻地說出這話，黎漱的眼皮卻是無法控制地跳了三跳，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故作不經意地上前，將她手中的璽印接過小心放下，又按著她的肩膀，認真地說：“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怪你的，但我也相信，東元的公主必然是極賦修養德行的，必然不會做出什么禍事來。”

        “哎，可惜父皇總是罵我沒有公主樣，說生了一只拆家破殿的猛獸。”元如楓帶著幾分自責的神情，垂下眼眸。

        “哈哈，怎么會，是你父皇說著逗你玩罷了。”黎漱的眼里開始有一分不淡定。

        元如楓強調：“是真的！我從小到大不知換過多少寢殿了！”

        不等黎漱說什么，元如楓又補了一句：“對了，長公主殿下，我能一直住在姬凌殿的，對吧！”

        黎漱沉默了。

        元如楓不由得身心歡暢，她正得意著，面前的人下定決心開口了：“自然，你若是喜歡，便可一直住下去。”

        “我歡喜的很，那就多謝長公……”

        元如楓的話還沒說完，黎漱便打斷她繼續往下說：“不過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清楚，這姬凌殿是我日夜處理政務的地方，你要住在這里當然可以，只要不嫌我礙事便行。”

        元如楓聞言忙看向姬凌殿唯一的一張床：“你也要住下？可這里只有一張床啊。”

        黎漱點頭：“床夠大了。”

        元如楓忙擺手：“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要和我睡一張床嗎？”

        “有什么問題嗎？”

        “你不是說會給我禮節和尊重嗎，怎么能和我睡一張床呢？”元如楓有些不安地追問。

        黎漱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不會對你做什么的，不過是睡一張床而已，我若是真想對你做什么，即便睡在其他寢殿也是可以過來找你的。”

        元如楓一下沒話說了。

        她仔細思考再三，打算帶著識大體的語氣開口，說自己太過自私，不該強占長公主處理公務的寢殿，不如換一處寢殿。

        可當她對上黎漱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時，心里頓時反應過來，敢情這長公主是故意的，就等著自己主動提出讓出這姬凌殿。

        好人倒是讓她做全了！

        不就是睡一張床嘛，怕什么！

        元如楓咬咬牙，鼓掌叫好：“殿下高明啊，殿下說的太有道理了，這床足夠我和殿下兩人躺下，夜里無聊之時，還能閑談人生，簡直……妙不可言啊！”

        黎漱的臉色變的奇怪起來，她上下打量了元如楓兩眼，大抵是看不透這位想唱一出是一出的可人兒。

        “好，那你便收拾收拾，我晚些再過來。”

        黎漱點點頭，準備離開，元如楓見狀，忙追出去，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那殿中的古董瓶子我可否一看啊？”

        “自然可以。”

        黎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四個字，隨后伸手招過一長相沉熟穩重的婢子到身旁，小聲叮囑：“辛槐，你留下照看，將那些璽印和字信立刻收起來，其余東西便隨她。”

        “是，小人知道了。”

        辛槐行禮后目送黎漱離開，才返身進殿，將璽印都收好了，才到元如楓面前行禮：“熙遠夫人，小人辛槐，得殿下之命前來服侍夫人。”

        元如楓方才瞧見了黎漱對這婢女竊竊私語的，又見她入書房，猜測一定是去將要緊的東西藏起來，可沒想到，藏了東西不走還要留下來看著自己。

        這未免有些讓人惱火了。

        “我有人服侍的，不用你服侍。”元如楓冷冷地回應。

        辛槐微微欠身，好聲好氣地說：“熙遠夫人帶來的人自然是聰穎機靈的，可這到底是長公主府，夫人帶來的人也是頭一回來，很多事都不清楚，萬一要是闖下什么禍端，只怕夫人也難保她。”

        元如楓見她嘴皮子利索的很，竟然還暗戳戳的威脅自己，便知道甩不開這個婢女了，只得冷哼一聲，抬腳往外走。

        “熙遠夫人這是要去哪？”

        果不其然，辛槐立刻跟了上來。

        元如楓沒好氣地回答：“怎么，我隨便走走也不行啊？”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熙遠夫人想去哪，小人好方便帶路。”

        元如楓走出姬凌殿，還是頭一回看到黎國的建筑形制，院庭格落倒是比東元氣派很多，她一時竟有些羨慕。

        “我也不知道去哪，就隨便逛逛吧，你帶我去些景致好的地方瞧瞧。”

        “西苑的長亭閣建在水上，長亭兩旁種有大片荷蓮，現如今，已經開了，不知熙遠夫人可有興趣？”

        不等辛槐說完，元如楓便激動地喚起來：“好極了好極了，快帶我去看看！”

        一刻鐘后——

        “熙遠夫人，這池水不淺，萬萬不可跳下去啊！”

        “熙遠夫人！這錦鯉乃是重金買來做觀賞之用的，并不好吃！”

        “熙遠夫人，此處不可生火啊，要是燒了亭子可不得了！”

        辛槐也算服侍過不少夫人，即便是生性散漫隨放的拓跋國郡主，也從未在公主府搞出過這么大的陣勢。

        她心里實在詫異，這位東元來的公主，到底知不知曉寄人籬下這四個字。

        “什么事情這么熱鬧？”

        聞聲趕來的拓跋允善和上官蘊晴，好奇地趕過來。

        辛槐仿佛看到了救兵，忙開口央求：“二位夫人快勸勸熙遠夫人吧，再這么烤下去，怕是亭子都要被燒著了。”

        兩人卻是沒有搭理她，徑直走向亭子中烤火的人，湊過去打量：“好香啊，你在燒什么東西？”

        元如楓整個人都濕透了，連頭發都貼著臉了，十分狼狽，可臉上的笑意卻燦爛，她舉著手里的烤魚給兩位夫人看：“香吧，什么錦鯉不錦鯉的，往火上一烤那都是香噴噴的好魚！”

        “厲害啊，你竟抓了三條魚！熙遠夫人，難不成你是用這小小樹枝抓到的？”

        上官蘊晴眼里滿是佩服，一旁的拓跋允善不服氣了，抽抽嘴角：“這有什么的，不過就是抓了三條魚。”

        上官蘊晴切了一聲，慫恿她：“你說得好聽，有本事你去抓三條魚來啊！”

        “去就去！還怕了你不成？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拓跋允善說著便跳下了池子，她未拿樹杈，只是用手里的鞭子揮打著不遠處的錦鯉，鞭子狠狠揮下去，水花四濺中，魚沒打著，荷葉荷花倒是攔腰倒了一片。

        “拓跋允善，你也太粗魯了！這能抓的到嗎？”

        上官蘊晴在岸上咯咯的笑著，幾個隨同前來的婢女也跟著嬉笑，拓跋允善回頭對著岸上的婢女喊道：“香葉，香眉，你們還笑什么，趕緊下來幫我！”

        咚——

        咚——

        跳水聲清晰地傳入辛槐耳中，她望著這一番雞飛狗跳的模樣，不由得連連搖頭：“不得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了，我得趕緊去找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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