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唐婭婷飛速離去的倩影，周子祺面龐之上笑意彌漫，片刻之后，方才再度將視線轉向她桌前的宣紙上，腦海中閃過此前唐婭婷提到朋友時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淡淡的沉思。

        夕陽西斜，天色逐漸暗沉下來，海天一線之處，紫霞漫布，照映著半壁蒼穹，連海面之上，也如同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金沙，眺望而去，美輪美奐。

        圣菲市浦原區南域的濱海之畔，原展覽廢墟。

        一塊巨大的礁石之上，一前一后兩道人影安靜側身坐立，彼此抬首遠眺凝望，海風拂過，輕揚起兩人的發梢衣角。

        “牛姐，你勸我不要參加的理由，我心里明白。可是，我也有我一定要參加不可的理由，只是，現在我還不能說，希望你能夠理解。”

        短暫的沉默之后，是納蘭云曉充滿請求與決然的聲音。他的話語之中顯得頗為平靜，以及一份罕有的認真。

        “你當真考慮清楚了？”

        坐在云曉身側不遠處的牛芳，突然偏頭看向前者，柳眉微凝，面龐之上，閃過一抹訝異。

        “是。”

        納蘭云曉重重點頭，不過視線卻始終望向前方大海，話語微頓，繼而再度開口：“我不想放棄任何一個，能夠進入總部高層學習的機會。”

        “你來菲斯旗下部門實習——”

        牛芳面色倏然變得有些凝重起來，話語之間，夾雜了些許質問，不過話到了一半，面色頓緩，似乎想到什么，語氣一松，轉而探問：“也有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了吧？”

        “嗯。這段日子，真的很感謝您對我的照顧和幫助。”云曉皓首微偏，星目明眸正視向牛芳，話語中帶著分明的感激之情。

        “難得見你小子這么認真的樣子，我還真有些不習慣。”

        牛芳有些無奈地瞥了云曉一眼，繼而收回目光，淺淺吩咐，不過話到末了，卻逐漸正色：“放心吧，這幾天，你就在人事樓的那間屋子里繼續待著。”

        “不過你要真想在選拔賽中進入前三，那里面書架上的書，你至少得看完一半以上。”

        云曉輕咽了一口唾液，倒吸一口涼氣，怎么也沒想到，要進選拔大賽前三的難度居然這么大。自己這些天來已經算用功了，尚且只看完了十來本書。想要在剩下的幾天時間里，看完書架上一半的書，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個員工技藝選拔賽，考的東西真的這么難？”

        “你覺得呢？”

        牛芳沒好氣地搖了搖頭，看著云曉一臉發愣呆滯的模樣，干脆也不再隱瞞，徑直將實情道出。

        “你可知道，菲斯企業在全國共有三十幾處分部，分部之下，各個部門都有專項人才，尤其是工藝部門，里面更是臥虎藏龍。如此新舊交替，人才源源不絕，這才有了如今菲斯在國內珠寶界的頂尖地位。”

        “這次的年度技藝選拔大賽，關系到分部員工能否直接進入總部高層。前三名的獎勵豐厚至此，據大致統計，總共將會有百余人參賽，而這百余人，無一不是各個分部派遣出來的精英人才。”

        牛芳望著云曉愈發頹喪下去，幾乎快要失去斗志的模樣，這才話音一轉，抿唇微笑。

        “當然了，你的天賦，并不弱于他們，甚至還在他們之上。但你畢竟輸在入行時間太短，想要與他們一競高下，只能看你愿意付出多少。”

        一番話語道盡，納蘭云曉俊逸面龐之上，神色變幻，許久之后，方才恢復神色，繼而站立起身。

        “怎么，聽我說完這些，你還要參加么？”

        云曉唇角微掀，劍眉一挑，繼而面露躍躍欲試之色，咂了咂嘴釋然一笑：“本以為只是一次普通比賽，卻沒想到會這么有意思，那我就更不能錯過了！”

        殘陽余暉傾灑在納蘭云曉俊逸的面容之上，也逐漸拉長著他身后高挑的背影。牛芳視線落在其上，眼神深處，略顯復雜，但卻有一絲悄然的欣慰流動。

        “婉瑜，當年你走過的路，如今他也正在隨你一起走過。愿你在天上，能夠保佑這小子吧……”

        鳳筠山麓，湘岫谷，慕容一脈宗祠園林。

        日落月浮，晚霞將散，天色也逐漸暗沉下來。而肆議堂內，此刻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族長慕容淵端坐在盤龍椅上，蒼老的面容之上，神態罕有地保持著凝重，目光掃視而下，望向臺下眾人。

        在他的身側，身著一黑一白兩席長袍的仟佰二老，同樣傲然直立，渾身元氣內斂，衣袖淡淡拂動。

        堂下兩側，各自站立著數名玄影衛。前方中央，四男兩女圍站在一起，彼此交頭接耳，似乎在認真討論著什么。

        “好了，停下吧。討論了這么久，總該有個結果了。你們，誰先說？”

        慕容淵銀眉微皺，向臺下眾人開口止下討論，目光一一掃過，肅然詢問。

        站立在最前方一席黃甲之人，是慕容淵的長子慕容燦。此刻他雙手抱拳，沖族長簡單作揖，繼而沉聲提議。

        “父親，納蘭禹此人當年既已叛逃離去，便和我慕容一族不再有任何關系。我建議，應該集全族之力，直接擒下他，然后逼他交出‘焱悠’！”

        “不可！納蘭禹功力深不可測，倘若‘焱悠’真的在他手中，那更是如虎添翼。力敵的話，先不說能不能拿下他，就算真能擒住，我族也會損失慘重的。”

        慕容燦的話語剛落下片刻，還不待慕容淵準備要有何表示，身旁同樣站立的慕容煜，已然上前一步，毅然反對出口。

        “我看煜弟分明就是怕了他！我慕容一族稟天地而立，千年以來，問鼎異界，何曾受過這樣的脅迫？他納蘭禹不過是殘族后裔，所學也是我慕容一族的修為功法，有何可懼？”

        面對慕容煜的反對，慕容燦臉色微沉，厲聲咄人，不禁再度反詰。

        “三哥，這件事情，關乎甚廣，已經不單是我族顏面的問題了，你怎能意氣用事？”

        “行了！肆議堂不是給你們兩個爭執的地方！”

        望著堂下你來我往、爭辯不休的兩人，慕容淵終于抬手赫然猛拍座椅扶手，強行將其喝止下來。

        慕容燦與慕容煜彼此對望一眼，火光微現，繼而側臉不再看向對方。二人爭執雖然停下，但顯然心中依舊彼此不服。

        “除了他二人之外，你們呢，可還有什么其他應對之策？”

        慕容淵視線自兩人身上挪開，望向身后的另外四人，在落至慕容勉身上時，微微一頓。

        心中一早便有了計議的慕容蕾，腳下蓮步輕移，來到眾人之前，作揖望向慕容淵，柳眉輕凝。

        “父親，女兒建議，在我族內，擇一位擁有漱心之人，前往藏珍閣解封‘漱玉’，唯有這樣方能對抗納蘭禹。而且，也可以借由‘漱玉’的靈犀之力，尋出‘焱悠’所在。”

        慕容蕾此話乍一落下，原本安靜的肆議堂內，氣氛卻陡然詭變。堂下眾人先是一怔，旋即同時向慕容蕾望去，眼神各異，心中略帶震驚。

        而堂上端坐的族長慕容淵，此刻也霍然起身，蒼老面容上，神態凜然，雙目精光一閃而過，片刻之后，方才壓下周身略微的玄氣絮亂，緩緩坐下。

        短暫沉默過后，還是站于最末的七子慕容炳率先開口，上前站于慕容蕾身側，皺眉在其耳畔輕聲提醒——

        “蕾妹，你怎么能在族長面前，提及‘漱心’二字呢？”

        “父親息怒，蕾妹常年在外，不知族內之事，故此失言。請父親不要責怪她。”

        就在慕容炳上前拉住慕容蕾時，一旁剛沉默下來的慕容煜，也忙再度抱拳出口解釋。

        “行了，你退下吧。這我自然知道。何況，蕾兒所言，亦是為了我族的安寧著想。只是——”

        慕容淵淡淡一笑，如是回答。不過話語到了末了，他的面色依舊有些肅然起來，似乎猶豫了一瞬，方才繼續嘆言。

        “只是遠古時先祖族規便有明文定下，凡我嫡系宗族之人，皆不可修習外族功法，而要修煉出這所謂的‘漱心’，卻必須融匯‘遠古四族’中，至少兩族的遺世心法。”

        “我族數百年來，曾出了許多不顧族規，強行修煉‘漱心’的傲世天才。但他們卻因為沒有心法本族的血脈傳承護體，導致修習外族功法時，走火入魔、元神盡散，最后還賠上了性命。”

        “因此，修煉‘漱心’，如今便成了宗族禁令。”

        在慕容淵話至一半戛然而止時，肆議堂外，一道頗為渾厚的中年男子聲音，夾雜濃濃的凜然氣息，由遠及近傳來，旋即刑罰長老慕容澤的身形，也便緩緩步入于堂內。

        “原來如此。”

        聽完兩人的接連述說，慕容蕾這才恍然知曉。想不到要掌控‘漱玉’，竟然需要如此苛刻的條件。難怪慕容一族自千年前那場異界天衍大戰之后，便再無人能夠真正成為‘漱玉劍’的執掌者。

        “既然是這樣，那為何納蘭禹，卻能夠習得我族心法？”

        在眾人之中，一直陷入沉默而未嘗發話的八妹慕容笙，此刻不禁好奇地試探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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