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以后，溫度一天天回暖，正是出外郊游的好季節。

離福緣寺半日路程的地方，有一片桃花林，四月初的天，桃花相繼開放，吸引了不少游人。

羅寶珠整天在山里，日子閑的她覺得自己頭頂上都開始長草。

趙大人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決定帶她出門看桃花。

正巧福緣寺每個月初也要到山下的集市去采買未來一個月的食物，于是便同行。

自從有了孩子，趙大人和羅寶珠就很少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光，不管去哪里，寶哥兒都要帶著。

這次賞花，趙大人很有心機的邀請了一禪同去，明為賞花，實則是把寶哥兒扔給他照看。

羅寶珠挑了件淡粉色的羅裙，長發在腦后松松的挽了個墮馬髻，斜插了支步搖，峨眉淡掃，顧盼生姿。

她看著鏡子中的小美人笑瞇瞇的模樣，覺得十分的滿意。

趙大人站在門口等他的小娘子，旁邊一禪抱著寶哥兒，一大一小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羅寶珠被青梅扶著從屋里走了出來，陽光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一點點靠近。

趙大人看著眼中不免有了笑意，走過去牽起她的手，俯身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低低的聲音混合著淡淡的笑意，“好看。”

羅寶珠俏臉微微紅了，雙眸清涼仿佛有流光劃過，她嬌滴滴的笑了起來。

青梅站在身后，看著巧笑嫣然的羅寶珠，心中竟也覺得她美的不像話。

說實話，羅寶珠的容貌并不是傾國傾城那種，可不知道為什么，嫁給趙大人之后，似乎是越來越好看了，眉目彎彎，帶著笑意，眼神亮晶晶的，尤其笑起來的時候，霎時間，只覺得周圍都被比的黯然失色了。

京城的漂亮女人很多，可不管是誰都難掩她身上那股明艷的姿態，這樣的人即使放在人群中，也藏不住她身上的光芒。

青梅有些疑惑，她甚至記不住當年剛入相府的羅寶珠是什么樣子了，好像在她的記憶中羅寶珠就應該是如今這個笑容明艷的模樣。

上了車，便一路下了山。

快到桃林的時候，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馬車行駛不便，他們便下了車，一路步行往桃園走去。

路上的人很多，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街道兩旁的小販叫賣聲混合著行人的笑鬧聲不斷響起，繁華熱鬧撲面而來。

羅寶珠和趙大人在前面走著，一禪抱著寶哥兒在后面跟著，再往后則是隨行的丫鬟和侍衛們。

路邊小販賣吃的，玩的，戴的，樣樣都有。

寶哥兒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熱鬧的場面，大眼睛帶著興奮的光芒，到處看著。

一禪抱著他，時不時給他買點小零嘴，哄得寶哥兒臉上笑容就沒停下來過，倒是不用羅寶珠去操心。

“公子，買支簪子吧，都是用新摘下來的桃花做的，買個給夫人戴著玩吧。”街上的小販吆喝著，他面前擺了一排桃花簪子，還有用桃花編織而成的花環。

趙大人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支桃花簪，“多少銀子？”

小販笑道，“簪子都是十文錢一支，花環是二十文錢一個。”

羅寶珠心想這小販倒是挺有生意頭腦，這桃花都是現成的，算是個無本買賣。

不過這簪子要把新鮮的桃花都固定住，還要不傷害到嬌嫩的花瓣，倒是個巧手活，因此賣十文錢倒也不算貴。

趙大人伸手將簪子插在了羅寶珠的發間，在桃花映襯下她的臉也仿佛染上了桃色。

周圍都是人，他就這樣替她插上了簪子，這動作無端的讓人心頭一跳。

羅寶珠笑起來，笑容燦爛，“好看嗎？”

“嗯。”趙大人輕輕開口，目光溫和染笑。

小販見兩人也沒討價還價，直接付了銀子，嘴里自然不斷的說著好話，順便還為他們指了條看桃花最好的去處。

“兩位貴人沿著這條路往前走，那邊的桃花今年開的最好。”

羅寶珠含笑道謝，他們按照小販指引的路越往前走，果真越走景色越好，桃花的香味隨著微風飄來，眼前出現大片粉色，灼灼桃花，艷麗無比。

午后下了陣小雨，賞花的游人們都相繼躲雨來到了桃林中臨時搭建的酒館中避雨，酒館的生意一下好了起來。

羅寶珠和趙大人也找了個位置坐著，叫了壺應景的桃花酒，幾碟桃花制成的點心。遠處的桃林在雨中別有一番美感，煙雨蒙蒙，桃花林如夢似幻，仿若仙境。

有抱著個孩子的婦人在雨中匆匆而來，她并沒有進酒館，而是站在酒館門口，一邊擦著額頭上的雨水，一邊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孩子。

羅寶珠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為看到她眉宇間帶著的愁緒，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為難事。

她讓青梅送了碗熱茶和點心過去，那婦人顯然沒想到，有些驚訝的看著她，沖她點頭致謝。

羅寶珠笑了笑。

雨只下了一會，很快便停了。

酒館的人漸漸少了，游人們有的繼續游玩，有的打道回府，羅寶珠再抬頭的時候，剛才的婦人已經不見了。

他們一行人吃飽喝足之后，時辰也不早了，便決定回去了。

從桃林離開后，有一段路臨湖，馬車沿著湖邊走著，車簾子挑開，順便也能賞賞周圍的美景。

遠遠的有女人的哭聲傳過來。

“是不是有人在哭？”羅寶珠問道。

趙大人便讓人停下了車子，他們下了車，不遠處的湖邊蹲這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她懷中還抱著個孩童。

羅寶珠覺得那婦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仔細看過去，竟是剛才在酒館門口遇到的那個婦人。

“我們過去看看吧，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羅寶珠看了眼趙大人，詢問他的意見。

趙大人點點頭，命身后的侍衛上前去詢問。

侍衛還沒等上前，就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

那婦人將懷里的孩子，放在面前的一個木盆中，那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響起來，婦人捂著臉一把將木盆推入了湖中。

“她這是想淹死這個孩子？”羅寶珠看著這一幕，突然心頭一顫。

說話間，孩子已經被河水飄走，那婦人突然痛哭失聲，“我的孩子……”

她說著自己也直接跳入了湖中，似乎是想要朝著孩子飄走的方向而去，奈何她不懂水性，只能拼命掙扎卻動彈不得。

趙大人也被這一幕驚住了，他朝身后看了眼，很快便有兩個侍衛跳入河中，一個去救婦人，一個去救那個木盆中飄走的孩子。

那婦人嗆了水，被救上岸之后整個人已經暈死過去，一禪懂醫術，給她做了簡單的急救，那婦人吐了幾口水，漸漸醒過來。

她意識剛一回復，便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來，“為什么要救我，讓我死了吧，我的孩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這位大姐，你孩子沒事。”羅寶珠說著讓侍衛去把救上來的孩子遞到了那婦人懷中。

那婦人看到孩子，眼淚順著臉頰不斷的滑落，淚珠大滴大滴的掉下，落在襁褓中孩子的臉上。

羅寶珠如今也是當了娘的人，她最看不得這種事情，上前問道，“這位大姐，出了什么事，你為什么要溺死這個孩子？”

那婦人聞言更是崩潰大哭，似乎是要將心中壓抑著的痛苦都發泄出來一樣。

羅寶珠也沒催促她，命人給她披了件衣裳。

那婦人哭泣聲漸漸停了下來，她哽咽道，“如果不是日子實在太難過，誰會溺死自己的孩子。”

問清楚了才知道，這婦人就住在附近的鎮子上，上個月她剛剩下一個女嬰，就是懷中的這個孩子。

夫家想要男孩，無奈她生了女孩。這婦人的婆婆是無論如何也不允許她留下了，她被逼的無法，這才抱著孩子到了河邊準備溺死這個孩子。

但她下不了手，只能找個木盆將孩子放進去，任由她自生自滅。可孩子飄走的那一刻，她心中又后悔難當，想要去救孩子。

“女嬰就要溺死這是什么道理？”羅寶珠聽到婦人的話，只覺得心中憋悶。

她也是女子，此刻腹中還懷著個孩子，而且還希望能是個小女孩。聽到這種事情不由得憤怒難忍。

那婦人苦笑，“夫人有所不知，這種事再常見不過。”

最后羅寶珠給了那婦人些銀子，讓那婦人拿回去交給夫家。那婦人哭泣著道謝，再三保證著以后不會再傷害這個孩子了。

事情雖然解決了，小孩子也沒有事情，但羅寶珠心中還是覺得不痛快。

這種事并不在少數，這年頭男孩如寶，女孩明如草芥，有的人家嫌棄女孩子浪費糧食，一出生便溺斃的更是不在少數。

“夫人也別太難過了，這種事情歷來都有，怪只怪她們錯投了女兒胎。那婦人已經很幸運了，能夠遇到您。”青梅說著也不由得感慨幾分。

羅寶珠卻開心不起來，她能救得了一個人，可是其他人呢，她沒能力去救。

生了女孩就要溺死，光是聽著就覺得殘忍。

“別太難過了。”趙大人也看出了她心情不好，走過去將她抱在懷里安慰道。

“為什么要這樣？”羅寶珠眼眶紅了，“男孩女孩不都是一樣的嗎？”

“你別想那么多，我們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歡。”趙大人握著她的手說道。

羅寶珠搖頭，“就因為他們是父母，所以就可以隨便決定一個孩子的生死嗎？”

趙大人沒回答她的話，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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