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的楊斯若一路上驚魂未定。所幸站不算太多，當公交車在第八個車站停下時，她急忙沖了下去。一路小跑著到了一僻靜的小區前。那好心的保安熱情地和她打著招呼，為她打開了鐵門。她謝過保安，小步回到了家門前。

　　她將雙手放在胸前，深深地呼吸幾下，然后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這是一小兩室的房子。小小的廳兩邊分別擺著一張桌子。廳一側并排著兩間房，其中一間房門緊閉，另一間房門微開，透出微弱的淡黃色的燈光。廳盡頭是分立兩邊的廚房和洗手間。

　　斯若輕輕走進那亮著燈光的房間。燈光有些昏黃，但帶給了她絲絲暖意。

　　“若若，你回來了。”睡在一張大床上一臉睡意的媽媽吳子清坐了起來，望望她，又去摸摸睡在她身邊的小小的人兒楊念遠的背。

　　“媽媽，你睡吧。我總是吵醒你呢。”斯若愧疚著。“今天，念念乖嗎？”

　　“小家伙可乖了。”子清微笑起來，隨即又露出一絲神傷，“就是老叨念著媽咪沒來接他放學。”

　　“唉。”斯若走到床邊，伸手摸摸那睡得憨憨地、身子呈一“大”字形狀的小小的男孩的頭，隨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你快去洗洗睡了。”子清溫和地說著，拍了拍斯若的背。

　　斯若點點頭，走向洗手間。

　　對著鏡子，斯若用卸妝液慢慢地卸妝，一張純凈的美麗臉蛋呈現在鏡子里。透過那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霍宇凡的臉突然間浮現出來。這是什么樣的人啊，看到她就樓，抱著她就想吻，簡直太無賴了！她曾做過無數次猜想，但怎么也想象不出霍宇凡的樣子，今晚，她終于將他看清。是震驚，也是一絲安慰吧？那大一時因為醉酒而與其荒唐一夜的男子，倒是長得很英俊啊。

　　斯若搖著頭，猛地手捧冷水潑向自己的臉。

　　梳洗完畢，斯若走回房間，在念遠的身邊側躺下來。

　　她出神地盯著那小小的人兒。那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兒真像個蘋果呀，斯若不禁微笑起來。她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摸向他的眉眼。恍恍惚惚當中，那一個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遙遠陌生的人影又閃過，她不自覺地搖起了腦袋。這個人，本該是念念的爸爸啊！

　　“但是——念念，你沒有爸爸。對不起！”一滴淚滑過臉頰，斯若在兒子的臉蛋上輕輕吻了一下。

　　“若若，怎么了？”還沒睡著的子清感覺到了斯若的哭意，擔心地問道。

　　“沒什么，媽媽。我只是有些累了。”斯若忙閉上眼睛，平復自己的情緒，她又怎能讓媽媽也跟著擔心呢？“晚安，媽媽。”她輕聲呢喃著。

　　“晚安，寶貝，你真是太累了。好好睡吧。”子清心疼地拍了拍斯若的肩膀。

　　窗外，天色已是濃得化不開，昏黃的路燈愈發混濁。

　　“媽咪，媽咪……”斯若的耳邊傳來了熱熱的呼氣聲和那奶聲奶氣的童音。她醒了過來，但故意不睜開眼睛。然后，那小小的手就來撐開她的眼皮了。

　　“你個小搗蛋。”斯若笑著抱住那趴在她身上的小男孩，睜開眼，在他臉上重重地吻了一下，“早安，寶貝。”

　　“媽咪，早安。”念念也在斯若的臉上吻了一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媽咪，你要送我上幼兒園哦。”

　　“好。”斯若抱起兒子，往廳上走去。

　　“若若，念念，大小寶貝兒，吃早餐啦。”子清把稀飯、包子和雞蛋端到桌子上。

　　這時，那間緊閉房門的房間里走出了一位打扮得整齊而干練、拎著公文包的短發女子。她是和斯若一起合租這房子的普通上班族張萍。看到子清他們，她笑著問早安，然后摸摸念念的頭說再見。

　　“阿萍，又在路上買早餐啊？”子清問道，繼而感嘆道，“真是吃得太匆忙了。”

　　“沒辦法啊！坐地鐵到上班的地方差不多要一個鐘呀。”張萍也無奈。她看向斯若，羨慕地說道：“還是媽媽的愛心早餐最好吃啊。”

　　“對！”斯若點著頭，往洗手間走去。

　　匆匆漱洗完畢，吃過早餐，告別媽媽，斯若牽著背著小書包的念念到了小區附近的幼兒園門口。

　　“再見，寶貝！”斯若俯下身，低頭吻了吻念念的小臉蛋。

　　“媽咪，為什么你現在都不能接若若放學了呀？”念念一把抱住了斯若的脖子，滿臉委屈，“我要媽咪像以前那樣睡覺前給我講故事。”

　　“寶貝，媽咪要掙錢給你讀書喲。”斯若再吻了吻念念的小臉蛋，哄他道，“我家的念念是最能理解媽咪的小小男子漢，對不對？”

　　“對！我很棒，對嗎，媽咪？”念念臉上升起了小傲嬌的神氣。

　　“非常對！念念超棒！”斯若向念念豎起大拇指，并趁機把他交給了來接他進班的幼兒園老師。

　　到了幼兒園不遠處的公交車站，望著周圍個個轉頭凝望公交車的男男女女，斯若有些茫然起來。他們都是急著、趕著去上班的人吧？而她呢，來S城一個多月了，還沒有找到正式的工作。

　　她聳了聳肩，雙手將背上的碎花書包的肩帶提了提，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然后將嘴角抿起，算是給自己一個打氣的微笑。

　　隨著人群，她擠上了一輛公交車，趕往市中心的人才交流中心。

　　搭上電梯，直達10樓的就業指導辦公室，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帶著眼鏡的胖胖的大姐——劉主任。

　　“楊斯若，你來了。”劉主任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拿起辦公桌上厚厚的一沓資料，很是仔細的翻著，邊翻邊說道，“估計還是沒有你想要的合適的工作。”

　　斯若點了點頭，這倒也是意料中事，以她的學歷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工作經歷，她到底能找什么樣的工作呢？

　　“楊斯若，你看你已經找了一個多月的工作了，你就不能先將就一下，去做做前臺或是收銀員之類的工作？”劉主任盯著斯若的臉，忍不住給出她已經說了好幾遍的建議，“你本來就可以靠臉吃飯，干嘛還要去想那些設計、畫畫之類的工作呀？你知道的，你只是個專科生，還是個未畢業的專科生，更為主要的，你沒有什么工作經驗呀。”

　　“我知道。”斯若輕輕地點了點頭，背脊不經意間挺直起來。“劉主任，謝謝您！我改天再來。麻煩您繼續幫我留意一下。”

　　“好。”劉主任點了點頭，恰好辦公桌上的電話想了起來，她隨手抓起話筒，也就沒留意到有些黯然神傷著走出去的斯若了。

　　“楊斯若，沒關系，沒關系。”斯若這回沒搭電梯，她邁開腿往樓梯處走去。她邊念叨著“沒關系”，邊讓自己快步往下走去，她需要消耗一□□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離開人才交流中心，她走到了沿江一帶東堤三路那人頭攢動的繁華的步行街。她沿著長長的步行街，不時看著張貼在石柱上的花花綠綠的小廣告。當又看到那招聘月收入過萬的公關經理的小廣告時，她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想剛到S城開始找工作時，她還真的相信了這小廣告，循著地址而去，看到那睜著大眼睛盯著她看的所謂經理，聽著那經理含蓄地告訴她可以去哪個五星級酒店找客人時，她嚇得落荒而逃。

　　是啊，在這個顏值當道的時代，她為什么就不可以靠臉吃飯呢？可以當網紅啊，可以去參加什么真人秀啊，只要她邁得開那一步，她又何愁沒錢呢？

　　就連現在晚上在酒吧里的彈琴工作，不也是靠臉蛋吃飯嗎？她忍不住搖了搖頭，對，別忘了，她還有個中央音樂學院的鋼琴十級的資格證呢。這是不是最后的一點底氣所在？

　　“對，你本來可以靠臉蛋吃飯，為什么還要靠才華呢？”她想起如今這句超流行的網絡用語，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其實，你以為是那鋼琴十級的資格證打動了老板阿華先生的嗎？她輕輕問自己，不由得想起當時的情景。

　　她是循著路邊花花綠綠的小廣告上的地址找到“君再來”酒吧的。當她把那中央音樂學院十級的鋼琴證放到酒吧經理阿華先生的面前時，他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你知道嗎？這樣的證書，我已經看了好幾回。”

　　“那么，你看過我這樣的女孩又有幾回？”斯若不卑不亢地迎著他審視的目光，很是認真地問道。

　　“好吧，我就簽了你。晚上過來吧。”阿華笑了起來，玩味般繼續打量著她。

　　“我有一些要求，我只能周一到周五的晚上8點鐘后上班，周末我不能來酒吧。另外，我不陪喝酒，演出服你們負責安排，而且，更為主要的，必須給我市場上的最高價。”斯若其實并不知道在酒吧彈琴一小時能掙多少錢，她也不知道其他酒吧會提供什么樣的優越條件，但她敢提這樣的要求。

　　“哦，你憑什么提這么多、這么高的要求？”阿華倒有些吃驚了。

　　“憑你一直這樣看著我。”斯若字字有力。

　　“好，我服了你了！”阿華忍不住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爽快地叫道，“今晚就來上班吧！”

　　當時那情景到如今還是歷歷在目。唉，如果不是為了念念的幼兒園的學費，如果不是為了那小小的房子的租金，如果不是為了每天進口的那些飯菜，她又怎會拿自己那所謂的幾分姿色來賣弄呢？

　　她搖著頭，經過步行街石柱上那大大的“沃爾瑪”的廣告。略停了一下腳步，猶豫著，她最終邁開大步往“君再來”酒吧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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