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神
“夕。”
一聲低喚輕而易舉的驅散慕顏夕周圍的冷厲,所有陰狠化為烏有。
慕顏夕霍然抬頭,望向聲音來源。
她背對慕顏夕,沐浴漫天珠光,輕巧的立在八根青銅頂柱邊緣。
沒人知道她何時出現,站了多久。
仿佛從黑暗中凝聚,也可以在黑暗里消失。
一襲黑色小禮服勾勒媚人曲線,身姿修長,烏發披散,沒有一處不透著美好,玉瓷般的手臂搭在身側,纖細手指輕扣。
仿佛融入黑暗般極致的美,如罌粟絕艷,如曼珠沙華沉淪。
九瑤的尊上。
南疆鴉神。
慕顏夕越過沈凝,就像她不過是不必多在意的破舊瓦礫,握著蕭墨染的手終是松開了。
她望著鴉神,“你向來眼光獨到,挑的人也很特別,枉費你肯這么花心思,用你親傳弟子把我引出來。”
耳邊驀然輕笑,聲音悅耳,不同于慕顏夕的妖媚,卻是極致的誘惑,分秒之內都能讓人陷進去。
鴉神沒有轉身,語氣婉轉,情意纏綿,“你離開多年,凝兒知我心里總是念著你,這是她的主意。”
慕顏夕也笑著,像是別過多年的老友敘舊,“你多少年都不變,你的親傳弟子,也不過是性命如草芥,她倒也有些能耐,幾下招式就達到目的,我竟沒看出半分端倪,你教人的手段愈發長進了。”
鴉神笑意濃郁,柔的能滴出水來,“夕,你可是在計較?凝兒是我弟子不假,可比不得你的地位,何況這許多年,我最是寵你,即便你要離我,我也應了,玩鬧這么久,可要隨我回去?”
慕顏夕神色清淡,“我自是計較的很,九瑤尊卑分明,她卻算計我這么久,我怎能容的下她?”
鴉神又是輕笑,仿佛含著許多暖意,卻讓這里更加冰寒。
愈發的安靜,長久的靜默幾乎讓霧氣都凝成水滴。
鴉神緩緩轉身,一舉一動均是極美,傾世難尋的絕代美人,面具銀色花紋繁復華麗,遮著眼睛,露出潤澤精致的下巴,唇線微彎,漾出層層驚艷,勾魂攝魄。
只見她眸光落在沈凝身上,輕聲道:“凝兒,你惹著夕了?”
沈凝仰著頭,容貌飄逸脫俗,不卑不亢,“弟子冒犯殿下,甘心受罰。”
鴉神輕描淡寫,如有憐惜,“既然你自請受罰,我也不好庇護,回去到蠆荒殿領罰,夕何時原諒你,你何時出來。”
沈凝垂首,低低應了聲,“是。”
“我當你賞罰分明,原來竟是如此輕縱,不過小懲,不行也罷。”慕顏夕冷道。
鴉神柔柔的看她,唇線更彎了些,“那,夕想如何?”
慕顏夕吐出幾個字,“她的命。”
鴉神眸色在慕顏夕臉上流過,“依你就是。”
黑袍人衣袖輕動,看向沈凝似有不忍,未待有絲毫動作,驀然一聲輕響,黑袍瞬間塌陷,袍子里散落碎的整齊的灰白骨頭,肉片鋪了一地,晶瑩剔透,薄如蟬翼,透著微微的火光。
鴉神瞥了尸體一眼,語氣婉轉悠然,輕輕回蕩,“想求情?”
黑袍人盡皆跪下,恭敬而惶恐,百多人異口同聲,“屬下不敢。”
鴉神帶著黑色銀紋面具,身在黑暗之中。
無人敢抗其命。
無人能逃其手。
鴉神溫柔的望著慕顏夕,“夕何必為了她一條命賭氣,罰也罰了,夕可愿隨我回去?”
慕顏夕的聲音輕飄飄的,“不愿。”
鴉神幽幽的嘆息,如有許多遺憾,“夕還是怨怪我將你娘煉成蠱王,不過,若非她是蠱王,早就化成白骨,怎么能救你出來?夕該謝我才是。”
她美的絕色,世間罕見,可慕顏夕知道,她的陰狠,她的毒,無人能出其右。
慕顏夕眼底漫開重重漆黑,泛著暴虐和殺意,“娘她即便是死,也比被你煉成蠱王好了太多!鴉神的蠱王需保存心智,你讓她生食族親!她一口一口將自己的親人飲干其血,就是為了煉就血魂!你將她關在七絕圣殿,她不得不吃盡里面所有的毒蠱,生受萬毒噬心之苦,她夜夜慘叫不絕,整整一百二十八年!終于成了你想要的萬毒血狐,可以敵過南疆萬千蠱師!烏見塵!我真該好好謝你!”
鴉神沒有絲毫變化,黑羽面具顏色仿佛深了些,“萬毒血狐的出現,夕也有一份功勞,不是你,我如何輕易就將九尾天狐遺族一網打盡?你獻上你的至親,我才決定讓你娘親活下去。”
慕顏夕笑起來,眼眸黑盡,她笑的整個人都在震動,星河珠光落下,她笑的熾烈,像是對所有人的嘲諷,對鴉神濃烈沸騰的恨意。
“那是她們自找的,與道門相拼傷了元氣,不思韜光養晦,竟想利用我娘做交換和你這個九瑤的鴉神狼狽為奸,不過是讓他們死的慘了而已,我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
“狼狽為奸?夕不是也跟我交易,何為狼,何為狽呢?”
她是鴉神,整個南疆至高無上的神,七絕圣殿動輒讓人萬劫不復,生生世世不得超脫,若不是萬毒血狐罕有,怎會容的下慕顏夕次次言語沖撞。
慕顏夕漆黑的眸子對著鴉神,死死的盯著,“說罷,帶我回去,想煉成什么?萬毒血狐么?”
鴉神稍稍仰頭,絕美的臉染著珠光,朦朧遙遠。
黑袍人立時走過去,躬身跪下,挺直背。
鴉神足下輕移,似襯著蓮花,不沾塵埃,坐在跪著的黑袍人背上,修長手指撫在膝前,說:“那死狐貍你只吃了一半,這儀式也是不成的,再將剩下的吃完就罷了。”
萬毒血狐死了。
死了的便是廢物。
廢物算什么呢。
只能養出下一只蠱王來。
即便死,也不得超生。
慕顏夕抿著唇,笑意渲染,濡濕的睫羽在眼下透著暗影,她是逃了,那又如何?誰知道她為了從鴉神身邊逃出來,付出怎樣的代價,又有誰知道,她為了在鴉神身邊活著,做著怎樣的選擇?
她的娘親屠殺至親,已是不得超生。
她又做了和她娘親一樣的事,愿與不愿都已經不重要了。
慕顏夕忘不了娘親化身的狐貍,心甘情愿的將自己送進她口中的情景,她記得娘親化為原形之前對她說,要活下去。
她清楚記得七絕圣殿敞開的殿門,里面腐朽毒瘴的味道。
還有累累白骨,如山一般。
毒蟲絕蠱,無窮無盡。
多少人尸骨不全,為了她一條命。
多少罪責由她承擔。
鴉神斂了笑意,唇線微微勾著,黑羽面具隱著鋒利,“夕,你知道,誰都逃不出我,放了你這么多年,你該知足,隨我回去。”
蕭墨染僵直身體,從一開始見到她,鴉神濃烈的陰冷的龐大威壓就籠罩在她身上,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動一下都仿佛萬箭穿心。
縛魂鏡金光微弱的閃著,她慢慢走到慕顏夕身前,擋在鴉神之間,毫無畏懼的對上鴉神的眼睛。
那雙烏黑猶如冰封黑潭般的眼睛。
多少年陰狠煉就的眸子。
多少年血腥成就的鴉神。
多少噩夢籠罩的南疆。
鴉神聲音含著熟稔,不若第一次相見的陌生感,“清蓮道長想為她爭抗么?”
整個空間瞬時冷冽如萬年冰山。
蕭墨染沒有力氣答話,只堅定的看她,脊背挺直似風雪不能欺的松柏,縛魂鏡金光閃耀,鍍上一層光芒,慈和而悲憫。
寂靜的梵唱在沉重威壓下茍延殘喘。
鴉神微微低頭,想了想,說:“道長當真想救她?看來道長并不清楚她的往事,她雖未成,卻比她娘親猶有過之,她將所有族親剝皮抽筋,奉養娘親,上至百多年的妖精,下到才滿月的幼狐,無一幸免,那時整個狐族的血,染透了七絕圣殿,數月暴雨,血跡不絕。”
慕顏夕漆黑的眼眸更深一層,鴉神說的全對,她就是如此對待自己的族人,陰狠毒辣,幾乎喪盡天良,這是她的罪孽,一生都會背負的罪孽。
蕭墨染渾身一震,不可抑制的看向慕顏夕。
鴉神輕笑出聲,悠然飄渺,藏著無盡的猖狂。
“你可知,她喂養七絕圣殿眾多毒蟲蠱物,趁著戰亂,將千萬人投入其中,那時,整個南疆近于荒城,枯骨如山,陰魂厲魄之多,數年不見天日。”
慕顏夕又笑起來,無聲的笑著,眼底所有色彩消失殆盡,她養著七絕圣殿里的東西,有人,就生血,她唯一的親人才會好過,她不怕報應,不怕索命,她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命,灑了多少人的血。
鴉神沒有逼她做任何一件事,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從無后悔。
她逃不了的噩夢,日日夜夜將她籠罩其中,讓她時刻想著,曾經將無數人推進深淵,曾經為了私念做盡惡事。
她一直背負,不怨,無悔。
縛魂鏡的金光終歸是滅了下去,沉沉黑暗中只有微弱火光,暖不起絲毫溫度。
蕭墨染抖的幾乎執不住縛魂鏡,她不想再說,不想再問,卻還是執著的問出口,向著慕顏夕,“當真?”
慕顏夕離她不過一步之遙,卻遠過登天,她沒有血色的唇動了動,輕輕的吐出幾個字,“當真。”
蕭墨染臉上映著凌厲的怒意和哀慟,又無法責怪,她理解慕顏夕的苦衷,但她身為道門弟子,終是無法理解那般極致的私欲和罪孽。
生死之間可有緩和?
沒有?
如她們之間一樣。
蕭墨染抬眸,望著穹頂冰冷珠光,感覺‘道’離她越來越遠,她顫抖著說:“你可悔過?”
慕顏夕定定看她,眼底執念深重,“不悔,若再面臨當初,我也會這么做,我不求你諒解,只愿你勿要指責我錯,你是道士,我是妖精,你我道不同,終不同路。”
她知道,蕭墨染給了她最后一次機會,只要她承認后悔,蕭墨染就會如當初一樣,堅持自己的承諾,無論如何,救她出去。
也是蕭墨染給自己的私心找一個借口,道渡有緣人,哪怕罪孽深重,只要誠心悔過。
可惜,她不后悔,也不能接受渡化。
蕭墨染勾著些許笑意,似天上寒月,孤寂清冷,她說:“鴉神度心之準,貧道甘拜下風。”
她和慕顏夕之間的關系看似平和,其實如琉璃般易碎,鴉神陳述慕顏夕的過往,句句屬實無一逼迫,讓她沒有反駁的余地,慕顏夕傷了命,她們就再不是友人,或許慕顏夕從來都只有一個結局,臣服于鴉神。
若她不想,沒了蕭墨染的慕顏夕,死路一條。
鴉神寥寥數語兵不血刃,蠱王,生是她的蠱,死是她的魂。
鴉神似是滿意現在的情狀,烏墨眼眸里閃過些許俾睨。
神秘之地禁忌般的名號。
南疆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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