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重幻境
“休要胡鬧。”蕭墨染平靜的讓人無從下手,端莊清雅仿佛一塵不染的蓮花。
慕顏夕眼尾妖氣泛濫,湊到她唇邊輕笑,蕭墨染依舊清冷,透徹的眼眸干凈如天山冰泉。
她斂了神色,起身去查探身處環境,斜井之下有個兩米深四米見方的坑,下面遍布鋒利尖刀,幾千年過去竟然少有銹跡,泛著冰冷的暗光,若非她敏銳的感覺到危險,就這么直直落下,定會扎個透心涼。摻著蠱卵的水傾瀉在坑底,浮著層砂礫,像是許多臟污,有尖刀占了蠱卵,眼見著便腐蝕成了一個個漆黑的點。
這里像是一個側室,左邊有階梯垂下,一直通向上層,右側并列幾個供桌,整齊的碼放著許多黑罐,黑罐內壁似是放了什么因為年月太久而干涸,皸裂成一塊一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這些東西慕顏夕并不想碰,萬一這是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可沒地方找解藥去。
疲累適時的席卷而上,帳篷睡墊都丟在老林子里,現在只有背包備著的一條毯子,蕭墨染不能躺靠,慕顏夕將背包收拾的軟些,讓她趴著休息。
許是累的狠了,沒多久聽到蕭墨染輕微沉穩的呼吸聲,慕顏夕不住的朝她靠近,仿佛如此就能借著她的溫度溫暖自己。
她沒有睡意,閉上眼就是漫天飄落的黑羽和鴉神陰冷含毒的笑聲,輕飄飄的,卻纏的死緊,化作白骨也掙脫不掉糾纏。
斜井一滴滴的水聲格外清晰,側室還算安靜,卻并不安全,通道中的黑影被打下幾道,不過被突然而來的蠱水逼的無法看清實物,黑影數量不少,若是同一種東西,總會有個巢穴,沖過的方向并非是剩下的幾條通道,當真是經過這里,何以沒有痕跡,連落單的都沒有。
她眼前鴉神的臉越來越清晰,蔓延的黑色幾乎遮蔽她整個世界,眉心針扎一般刺痛,火焰圖騰明滅不定,卻阻止不了她眼底迅速泛濫的黑暗。
空中似又傳來冷凝陰狠的笑聲,放肆而詭譎。
慕顏夕像是突然崩斷的弦,如同獸行,眼眸漆黑如夜,深沉的無以復加,她整個人籠罩在無邊無際的冰冷中,如獸一般,靠近蕭墨染,嗅著她身上殘留的血腥氣。
黑暗中,是她泛著壓抑的呼吸聲。
仍舊是熟悉到安心的檀香味,右手玉珠散發陣陣暖意,將她周身的冷凝破了個出口。
她眼底的黑暗慢慢褪下,輕喘著靠在墻上,不由自主離得蕭墨染更遠些,望著手上現出的鋒利爪刃,神色復雜。
越靠近鴉神就越危險,她知道自己的異常和失控,也知道最安全的方法就是離開這里,越遠越好,可她不想一直都活在噩夢里,這里有她要的東西,很可能是讓她修煉出四尾的東西,而且現在沒有退路,沈凝在鴉神手上,葉純白敵友不明,還有她最想要的,鴉神在一天,她就永遠是她手里的一只蠱,哪怕沒有煉成,哪怕她逃了,卻永遠活在鴉神窒息般的恐怖之下。
她勢在必行,可不是誰都該為她的行為付出,起碼不該是道長。
道長是好人,她并不是今日才這樣認為,好人是不該浪費的,對不對?
慕顏夕安靜的將幽魅準備的藥塞在蕭墨染背包里,連帶著大半食物,然后背著癟了一半的防水背包,在她周圍灑圈藥粉,這是驅蠱藥,墓里陰邪多,她有縛魂鏡在手,陰靈邪魅無所畏懼,最不擅長便是巫蠱,臨走,當護她一程,也算償了她愿舍命相救的恩情。
一步一步踏上階梯,落地無聲,足不驚塵,她夜視極好,是以并未開手電,鼻息間檀香愈淡,周身像是溫暖漸漸抽離,回到曾經的冰冷。
玉珠源源不斷的溫熱從手臂傳來,似是留著最后一點余溫。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慕顏夕反射性的捏住手腕一掰,卻在瞬間松開,側身望去,眼底閃過許多驚詫,到底是平靜下去,只淡淡的喚,“道長。”
蕭墨染就站在她身后,右手提著背包,盡量均勻受力,還是被墜的背上傷口生疼,才幾步路額上就沁出一層冷汗,臉色白若云霧,唯眼眸清涼如昔。
她放下背包歇歇,道:“顏夕這是要把我扔那兒自生自滅?”
慕顏夕瞇著眼,看她許久,“你醒著?”
蕭墨染淡淡的抬眸,瞧她,“我道性不足,墓中熟睡實難忍受,愧對慈航祖師。”
慕顏夕沒有被看見異常的驚惶,說:“道長跟著我,不怕我一不小心把你殺了?”
“生死有命,你若殺我,而我逃不開,該是我的劫數,即便逃了,不過是多活一陣。”蕭墨染緩了緩提起背包,走到和慕顏夕并肩的高度。
她擒著蕭墨染的手腕,不敢拽,“道長如此看淡自己的生死,為何看不透別人的性命。”
蕭墨染低著頭,柔順的長發垂在肩上,容貌清秀柔和,道:“我孑然一身,并無牽掛,可他人或有高堂奉養,或有稚子待育,或凄苦多世,兩者相較,自是他人更為重要。”
慕顏夕輕笑,“原來重要與否是這么分辨的?”
“我不覺如此比較有何不對,你族人眾多,即便你不愿當他們是族人,但同為一類不可否認,它們奉你無上地位,尊你為主,許多不成形的精怪需你庇護,塵世也需你約束異族,與我相比,你自是重要的多。”蕭墨染毫無波瀾,似是這樣的比較再平常不過。
慕顏夕安靜片刻,低聲自問,“你當真沒有私心?”
蕭墨染沒聽清,“什么?”
慕顏夕轉瞬恢復平靜,眉眼妖氣濃郁,隱約纏著些厲色,“沒什么。”
順著階梯來到另一間側室,放著幾排編磬,懸掛處已經腐爛斷裂,大大小小的編磬散落在地上,從這里開始已是墻壁地面都鋪著青銅,積灰落在地上厚厚一層,依稀能辨認出幾個金文。
青銅覆蓋的地方密密麻麻雕刻著這種古老文字,排列分布均勻整齊,手電光芒照亮不大的一片地方,青灰金屬顯得死氣沉沉。
腐朽氣味愈加濃郁。
輕微的腳步聲響徹在寂靜的黑暗里。
甬道在另一側,踏入其中的時候慕顏夕就感覺不對勁,像是有什么在暗處盯著她,如同一雙碩大卻看不見的眼睛。
慕顏夕小心的在墻上摸索,不放過任何一處異常,忽然扣著什么邊緣,手電跟著移過去,見著一臺青銅燈柱,燈臺上空蕩蕩,底部干涸凝固,她松開燭臺,身后衣服被蕭墨染扯了下,回眸,道長示意她往下看。
青銅燈柱像是一個跪坐的人,閉著眼,雙手舉在頭上形成燈底,慕顏夕碰到可以活動的部分,是眼睛,往上一翻,一只暗黃色眼睛赫然出現,筆直的豎瞳猶如芒針,猛地刺入人腦海。
慕顏夕眼前驀然一黑,接著就是遮天蔽日的霧氣籠罩,身邊的樹木,草莖都是一模一樣,每一刻都在原地,仿佛從未動過,霧氣重的幾乎能凝成水,她隱約見著霧里有個熟悉清瘦的影子,一身青色道袍,道髻一絲不茍,手上拿著一面鏡子,望了自己一眼,轉身便消失在霧里。
她下意識就要動,心里不停的告訴自己這不對,是幻術,還是止不住的要走,右手玉珠驀然亮了下,空曠的迷障森林響徹一道梵音,她猛地晃了下,出了幻境。
蕭墨染就站在她身后,面色疑惑的看著她,眼底的清冷愈發沉重。
慕顏夕松開青銅眼,深吸口氣,莫非執念太深的才會入幻境?
這次蕭墨染走前,縛魂鏡金光閃爍,將陰暗的墓道照出一片溫暖光暈,融在黑暗里,仿佛一葉孤舟。
每隔幾步就有這么一個青銅燈柱,雕刻栩栩如生,表情各不相同。
甬道莫名的冷,幾乎連空氣都摻著冷凝,玉珠持續的傳來暖意,竟也壓不住身上泛來的冰涼。
蕭墨染毫無差別,脊背挺的筆直,堅韌而清濁。
慕顏夕感覺自己呼出的氣已經凝成白霧,整個人都要凍僵了,她撐不住的一把按在青銅燈柱上,燈柱的青銅雕像仿佛活過來一樣,睜著雙金黃色豎瞳眼眸,詭異的看著她,所有燈柱掙開青銅,圍到她身邊,留著涎水,金黃豎瞳突然泛上黑暗,染的漆黑一片,就這么,朝著自己,一口咬下!
眉心火焰一亮,她猛地驚醒,竟然是幻中幻境。
慕顏夕背上冒出一層冷汗,慌亂的放開青銅眼,刷地一腳踹向燈柱,幾下就把整個燈柱踹的扭成一堆廢物。
松口氣,待她望向蕭墨染,剛落下去的寒意再一次躥上來,蕭墨染如幻境中那樣一言不發,當下走上前去,可是一直都不說話,慕顏夕緊的指尖泛白,幾乎將手都捏碎了,她沒有跟著蕭墨染,等她身影消失在黑暗里,顫著喊了聲,“道長?”
寂靜的甬道回蕩著一聲道長,無邊無際的蕩開去,手電強光映出她慘白的臉色,只有她一個人。
慕顏夕眼底迅速涌上黑暗,面容冷凝,手上不由自主出現鋒利勾爪,在她就要陷入黑暗的時候,被一道力量拽的后退幾步,周身籠罩的冰冷和黑暗一下就散了,眼前出現蕭墨染透徹的眸子。
冰涼的指尖觸在蕭墨染的臉上,溫熱觸感告訴她已經出了幻境,慕顏夕心底泛上口惡氣,這幻中幻境當真殺人無形,不過經歷三重幻境,若不是蕭墨染拉她,怕是一輩子都重復這一場幻境,周武王也太狠了。
當下她做了和幻境中同樣的事情,猛地一腳踹在青銅燈柱上,只聽咔嚓一聲,青銅人像被踹碎了,但沒有感覺到堅硬的金屬,仿佛踩在一灘爛泥上。
慕顏夕嫌棄的收回腿,瞥見沾上的不明液體臉色更陰,蕭墨染俯下身,照向被踹破的青銅人像,赫然見著青銅像里一截黑色的斷骨。
青銅人像里的確有東西,像是將整個人鑄了層青銅壁,里面封的遺體被慕顏夕踹爛了,遺體里黑色液體慢慢流出來,這尸體皮膚上有層鱗片,在手電光下泛著烏墨的光澤。
黑色液體仿佛順著什么軌跡一樣流向對面下一個青銅燈柱。
流速極快。
蕭墨染突然有種詭異的感覺,說不上好不好,只是她拉著慕顏夕向深處走,覺得應該立刻離開這里。
走了幾步驀然響徹尖叫,她身體一下就軟軟的靠在墻上,這聲音似是直接沖到她腦海里,攪作一團。
后背撞上堅硬青銅墻壁,傷口裂開了,疼的她直皺眉。
慕顏夕也感覺不對勁,雖然她沒聽到尖叫,可突然看見蕭墨染臉色慘白靠在墻上不動也知道肯定發生了什么她感覺不出的事,當下半抱著蕭墨染朝里走,現下已經管不得前面會有什么,離開這里最要緊。
身后響著重重疊疊的破裂聲,還有粘液滴在地上的聲音,嗖嗖的細微穿梭。
蕭墨染幾乎整個人癱在她懷里,身體一陣陣發軟,跑動中碰到后背讓她直抽冷氣。
啪嗒。
黑暗中,有個黏黏的物體落在她們面前的甬道上,驚起一地灰塵。
慢慢的,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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