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說這話的人背負雙手，立于窗前，雖然語氣頗為凝重，但是臉上卻依舊是一副平靜之像。

        這個世上，能用這種語氣，這種態度對待狄飛驚的也就只有一個人。

        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損。

        這位名震江湖的霸主此刻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一樣，容貌普通，衣著普通，光從外表看，完全看不出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就是這天下規模最大的武林勢力之一的六分半堂總堂主。

        但是狄飛驚對他很恭敬。

        此時，他恭敬的站在雷損的身后，低著頭，微微抿唇，似是有些為難。

        氣氛一時間沉寂下去，這片空間里只留下兩人平靜的呼吸聲。

        狄飛驚沒有回復，雷損也并沒有去催促他，甚至都沒有回頭去看他，因為他知道，狄飛驚一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

        良久之后，在雷損依舊平靜的表情下，狄飛驚終于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需要繼續追查，但不要太費精力。”

        “哦？”

        雷損終于轉過身，看著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微微頷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我們得到的信息還是太少，甚至連對方的來歷也無從得知，但是對方卻已經殺了我們幾百的堂眾，還讓我們損失了至少兩個分舵。”

        狄飛驚從容自若的分析著，他的聲音很輕，說話也比平常人要慢一點，但是當他在說時候，總是無端的給人一種信任感，好像一切都沒有脫出他的掌控。

        因此，人們總是會下意識的跟著他的思路聽下去。

        所以雷損沒有打斷他話，而是靜靜地聽著，等著他的解釋。

        “這個人的行動很奇怪，雖然一開始迅速的毀了堂里一個分舵，但是之后的行動變得特別分散，沒有什么刻意針對堂里的舉動。”

        聽到這里，雷損眉頭一皺，好像有些不贊同，但是他依舊沒有說話，他在等狄飛驚說下去，他知道，狄飛驚會給他一個合理的答案。

        “她的一切動作，更像是因為私仇。”

        “私仇？”

        聽到這，雷損終于開口了。

        他在口中慢慢回味著這兩個字，眼神中尤帶著幾分疑惑，但是其中暗藏的氣勢卻讓狄飛驚都想要避讓。

        “你覺得她是因為私仇才做出這些事情么？”

        雷損仔細的，認真的詢問道。

        “是。”

        狄飛驚的表現依舊是沉穩的，但是他垂在身側的手卻已經悄然緊握。

        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是很艱辛的，至少狄飛驚每次都會為此耗費巨大的心神。

        但是他所得出的結論卻總是絕對客觀且精準的。

        所以雷損也最喜歡傾聽狄飛驚的看法。

        這次，他也是這么做的。

        因此，狄飛驚不再停頓，繼續解釋下去。

        “根據情報來看，雖然她第一次出現就毀了一處分舵，但自此之后，便再也沒有一次是她主動毀去任何一個分舵。”

        “她除了第一次主動殺人以外，其他的兄弟都是死在對她的追殺途中的。”

        “剩下的幾個分舵，都是金風細雨樓在她出手之后暗中下的手，和她并沒有直接關系，對方其實只是動手毀了一個分舵而已。”

        “……”

        雷損沉吟不語，但從他的表情上看，已是認同了狄飛驚的猜測。

        “是底下的人瞞著堂里偷偷做了什么，結果惹上的麻煩吧。”

        雷損的語氣慢悠悠的，在漫不經心之中卻夾雜著冰冷的威勢。

        “看來，分舵里的人都開始有點自己的心思了。”

        雖然臉上依舊是一副閑適的表情，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現在的雷損，已經有些動怒了。

        “不過，六分半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挑釁的。”

        說到這，雷損緩緩的自深袖里伸出了左手。

        那是一只干枯消瘦，甚至只剩下一只中指、一只拇指的手！

        看到這一幕，狄飛驚秀眉微挑，有些明白了雷損的意思。

        “總堂主要下決殺令么？”

        “不。”

        雷損搖了搖頭，緊接著，他又伸出了自己完好無損的右手。

        這下，換成狄飛驚有些疑惑了。

        不過，雷損并沒有賣關子的打算，他直接下令道：“讓雷媚去江南處理這件事情，順便查清楚這個劍客的底細。”

        “若是可以招攬，那之前的事情便暫時一筆勾銷。”

        “若是不能……”

        雷損停頓了一下，如刀般銳利的雙眼看向窗外那一片墨色的濃云，語氣冰冷陰戾。

        “那就殺！”

        ————————————————————

        車輪轔轔的滾動聲從林間的小路上傳來，郁郁蔥蔥的樹木間，隱約可見一輛小巧精致的馬車不緊不慢的前行。

        若是湊近了，還能聽到馬車里傳出的女兒家的笑談。

        “青璃姐姐，真是太麻煩你了。”

        “無妨。”

        眼前的少女嬌俏迷人，正處在人生最美好的階段，那雙靈動的眼睛明亮透徹，讓人一眼就能看透。

        這個姿容動人的女孩子有個同樣動人的名字。

        她叫作殷動兒。

        此刻，她正一眨不眨的看著石青璃，白皙的臉頰上多了兩抹淡粉，顯得她更加俏麗多姿。

        “青璃姐姐，你說他見到我會開心么。”

        殷動兒有些惴惴不安，這副患得患失的女兒姿態讓原本將注意力放在車外的石青璃回過神來。

        她唇角微彎，勾勒出一抹清幽溫婉的笑意。

        “像動兒你這般溫柔可愛的女孩去尋他，他說不定不只是高興，甚至可能是欣喜若狂呢。”

        “青璃姐姐！”

        殷動兒羞得滿臉通紅，捂著臉躲到一邊，坐在一旁默默吃糖的小暮瞧著她的臉色，小聲的問道：“殷姐姐生病了么，怎么臉上這么紅？”

        這下，石青璃終于忍不住，從口中流出一串清冽的笑聲，弄得殷動兒是又羞又惱。

        “你們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

        石青璃雖然止住了笑容，但是眼中卻依舊漾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這讓她周身那種幽冷淡漠的氣質都消散了不少。

        墨發垂肩，坐如青竹玉立，簾外細碎的光落在她的臉上，映的那膚色溫潤如玉，輪廓精致無瑕。

        當她抬眼看過來的時候，萬千繁華都比不過她眼中那一抹流光溢彩。

        殷動兒癡癡的看著眼前近似夢幻的美景，一時間都忘了剛才的羞澀。

        [青璃姐姐還說我長得很美，明明姐姐的容貌才真正稱得上是舉世無雙。]

        殷動兒這般想著，竟一點也不想將目光從石青璃的身上移開。

        直到素白的指尖落在她的眉心，那似是含了冰霜似得觸感，清涼沁人，讓殷動兒一下子清醒過來。

        “別看了，趕緊歇一歇吧，之后的路可不太好走呢。”

        殷動兒對上了那雙溫柔的恰到好處的雙眸，暈乎乎的點了點頭，接著就無比順從的坐在馬車里閉上了眼睛。

        看著兩個人都聽話的開始休息，石青璃眉眼一柔，不過很快，她就輕輕的挑開車窗的簾子，幽幽的看著前方的道路，眼神深邃如浩瀚海底中的暗流漩渦，帶著讓人忍不住深究的冰冷利色。

        石青璃的指尖敲了敲木質的窗框，似乎若有所思。

        六分半堂的追兵已經徹底被她甩開了，見過她容貌的人也已經全部死在她的手上，沒有人知道毀掉六分半堂分舵的劍客是個女子，并且已經離開了江南一帶。

        現在的她有足夠的時間去布置之后的一切行動，除了安置小暮的地方暫時還有些無從下手，尋找回去的方法也是個毫無頭緒的目標，這些都只能徐徐圖之。

        而在幾天前，她和小暮一起遇上了被人纏住的殷動兒，這個從京城來的女孩子是偷偷跑出來找她的情郎的。

        在一同走了一段路之后，就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她送殷動兒去找她的情郎，之后殷動兒會帶她們一起回京城。

        想到這，石青璃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殷動兒的身上，微微一嘆。

        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單純了，單純的和這個江湖格格不入。

        可能是這一份突如其來的惻隱之心，讓她不想看到這個天真又可愛的女孩在這片江湖受到傷害，她放慢了自己的計劃，陪她走上那么一道。

        順便放松一下這十幾天來緊張急迫的心情。

        不過，現在看起來，殷動兒的這位情郎，看起來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通過過去模糊的記憶，石青璃現在已經認出，她們前行的方向，屬于一個在江湖上可謂是惡名遠播的人物的地盤。

        那個人正是驚怖大將軍，凌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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