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論一只雞的用處
晚飯未至,任夫人與任老爺于房中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異常激烈的爭論。
任夫人:“聽風道長說,思靜命犯孤鸞,非本善之有緣人,娶她會害人害己。”
任老爺:“本善娶妻,思靜嫁人,好端端的會傷害何人?”
任夫人:“思靜克夫,誰娶她誰死。本善命硬,不該嫁他的人強嫁給他,也會性命不保。”
任老爺:“由此看來,這二人正好配成對。聽風道長若是世外高人,相生相克的道理豈能不知?”
任夫人:“我兒子自有命中注定的姻緣,卻并非我外甥女思靜。”
任老爺:“命中注定的姻緣?夫人可還記得荊州楚小姐?十多年前突然現(xiàn)身在本善百日宴上的白胡子老道,來路不明,裝神弄鬼,一把年紀卻信口開河,聲稱本善與那楚小姐是‘前世今生命中注定’,哄得你不經(jīng)任何查證便輕易許下親事。結果呢?楚小姐未過門便意外身亡。難道本善命中注定的是個死人不成?”
任夫人:“聽風道長也說楚小姐是本善的有緣人,只不過中間出了些許差錯,也是本善命中有此一劫。然而劫數(shù)已去,新的有緣人即將出現(xiàn)。”
任老爺:“那么夫人,為夫且問你,明明劫數(shù)在身的是本善自己,為何出事的卻是楚家小姐?一名有緣人死去,另一名有緣人再現(xiàn),難道命中注定的姻緣非世間獨一無二,而是可換來換去?新的有緣人即將出現(xiàn),‘即將’是多久?一日兩日、一月兩月、三年五載,抑或十年二十載?叫本善等到白發(fā)蒼蒼才娶親,這便是命中注定?”
任夫人:“要不……再等兩天看看?”
任老爺:“若魯大人夫婦先到,則本善的有緣人確是思靜無疑。”
任夫人:“那……老爺,去吃飯吧。”
爭論結束,任夫人與任老爺攜手往飯廳走去,恩愛如常,全不似才剛經(jīng)歷過一番“唇槍舌劍”,好感情羨煞隨侍的眾丫頭下人,以及躲在暗處“聽墻腳”之人。白日魯思靜見任夫人喜氣洋洋地出門,垂頭喪氣地回轉,看自己的眼神也變得奇奇怪怪,心想定是出了大事,且與自己相關。她裝作身體不適,回房休息,卻偷偷跟隨任夫人,直到此刻才終于探聽到一些重要訊息——聽風道長敢壞我好事,哼!
魯小姐稱沒胃口不用晚飯,卻叫自己的丫頭去廚房做一只香噴噴的燒雞送進自己房中,而后緊閉門窗,不許任何人接近。她從床上枕頭下拿出一只小木匣,八寸長一寸寬,雕了花紋涂了金漆,很是精致,打開來卻只見三根頭發(fā)靜靜躺于其內。仔細看上去,頭發(fā)竟是被火燒過的,一端完好,另一端火燎后留下個疙瘩,紅色,隱隱散發(fā)異香,與常人發(fā)質大不同。魯小姐寶貝似的用細箸夾出其中一根斷發(fā),小心翼翼靠近燭火,斷發(fā)緩緩燃起,不見火星,不見焦煙,卻聞異香大盛,紅光閃現(xiàn)。魯小姐唇邊綻放一個詭異的笑容。
時辰一分一刻地過去,魯小姐似在等待什么,卻遲遲等不到自己想見的。她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獨自在房中焦急地走來走去,神神叨叨地念:“沒道理,沒道理,沒道理這次不管用。前幾次同樣燒了半根,不到一盞茶工夫人就來了,今兒是怎么了,將近半個時辰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她的眼神飄向桌上那只噴香的燒雞——咦?怎么僅僅剩下半只?且定睛一瞧,那雞身上的肉正漸漸消失,而雞骨頭卻在漸漸積多。霎時,她了然于胸。
魯小姐優(yōu)雅地走近那半只雞,端起盤子,向虛空處微微一笑,仿佛那里坐著一個人。她對“那人”道:“小姑奶奶既然來了,為何不現(xiàn)身?”
一晃眼,魯小姐面前突然冒出一位粗眉大眼小鼻小嘴五官精致的小姑娘,其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左側頭發(fā)披散如瀑,右側則扎起九條細辮子,辮尾以小紫花束發(fā),紫裙黑靴,靈動灑脫。小姑娘雙手各戴兩只小鈴鐺,左金右銀,稍一動便叮當作響,煞是悅耳。她將隔音結界撤去,兩只油乎乎的小手往桌上大力一拍,身子向后高高躍起,一屁股坐在窗臺上,晃動著兩條小短腿,懶洋洋不欲開口。
魯小姐哄道:“小姑奶奶,這只雞是專門為你備下的,過來吃。”
被稱作“小姑奶奶”的小姑娘瞥她一眼:“我問你,頭發(fā)哪兒來的?”
“小姑奶奶給我的啊。”
“小姑奶奶”默默在心中盤算:統(tǒng)共我給過她三根頭發(fā),初次見面時給第一根,當天便被她用了;二次見面換完命格后給的第二根,也被她用過了;前不久再次用頭發(fā)將我叫來,這已是第三根。今日用的卻是哪一根?“小姑奶奶”想不清楚,也懶怠追究,橫豎最后一次來見這個女人,過了今晚她不會再見她,她亦不能再找她。
魯小姐繼續(xù)哄誘:“小姑奶奶,雞得趁熱吃,涼了口味不好。”
但聽鈴鐺聲一響,魯小姐盤中雞霍地飛起,轉眼落到“小姑奶奶”手中。
“我本為吃雞而來。”“小姑奶奶”說完便埋頭吃起來。
魯小姐得意一笑:“小姑奶奶慢慢吃,聽我給你說件事。”把對付聽風道長之企圖講一遍。
“小姑奶奶”吃完雞,挨個吮了吮油乎乎的手指頭,十分不情愿地開口:“我要的東西已拿到,我應你的事也已做到,咱倆兩清,互不相欠。你不該再找我,我也不會為你做任何事,但吃了你的雞,那我便費點口舌同你講幾句。”
“這個叫做‘殺憶刀’。”不知何時“小姑奶奶”手中多出一把狀似鐮刀之物,刀口仿魚身,尾端裝玉柄,刻紋如魚鱗,并綴以一只紅色鈴鐺,“上次見面忘記給你用,本想就這么算了,誰知今日你偏偏叫我過來,我不得不花力氣在你身上招呼一下。”
“放心,不痛。”
隨后“小姑奶奶”搖一搖刀尾的鈴鐺,魯小姐便動也不動地定在原地,滿臉恐懼,口不敢言,耳中緩緩冒出一團白霧。鈴鐺聲不絕于耳,由弱至強,白霧愈積愈多,隨鈴鐺聲舒展開來,形成一幅長長的“畫軸”,一端鉆進魯小姐的耳朵而深入其腦,另一端被“小姑奶奶”握在手中。“小姑奶奶”將畫軸仔細看過,嘖嘖嘆道:“瞧你年紀不大,心機倒挺重,竟算計到你小姑奶奶.頭上。”
“刷刷”幾刀過后,“畫軸”分分合合,終于恢復原樣。
“我給你留了一刀。”“小姑奶奶”將白霧連同這一句話一同吹回魯小姐耳中,輕松收起“殺憶刀”,揚長而去。
仿佛經(jīng)歷一場夢,魯小姐直愣愣盯著滿地的雞骨頭,怎么也想不起適才發(fā)生過什么。她從自己枕頭底下找出兩根女人的斷發(fā),卻不是自己的,也不知是誰的。最詭異的是,自那日起她開始頻頻做噩夢,總夢見一個人舉著鐮刀割自己的頭,一邊割一邊說:“我給你留了一刀”“我給你留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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