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楚懷做了個夢。

        夢里他不知是身在何處，周圍一片漆黑，連一點微弱的光都看不見。

        痛，全身都很痛。

        這種痛如影隨形，隨便他動一下手指，那股疼痛便震顫著傳遞到全身，疼得他幾乎要暈過去。

        一句句的咒罵聲在耳邊回響著，有大有小，與白天打電話來的女人聲音如出一轍，伴隨著不停出現在身體上的疼痛，令他幾乎崩潰絕望。

        他想要逃，卻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死死禁錮著他，把他釘在原地，讓他不得不承受著一下又一下的傷害。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血肉模糊，幾乎能看到白色的肋骨。

        這時，忽然有一道光亮起來，女人的身影由遠及近。

        他驚恐地瞪大雙眼，渾身發著抖，想大喊，卻怎么也喊不出聲。

        “你個小畜生！”

        高大的女人走到他跟前，高高的揚起了手——

        楚懷忽的從夢里驚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摸了摸額頭，發現頭發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夢里的恐懼感是那么的真實，他的心臟仿佛皺縮成了一團，劫后余生般瘋狂跳動。

        他花了足足二十分鐘，才壓制住這股令人恐懼到惡心的悸動。

        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他像個渴水的魚一樣爬下床，沖到衛生間洗澡。

        室內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略燙的水流沖刷著身體，漸漸把他拉回了現實。

        楚懷洗完澡，靠在門邊，顫抖著雙手點了根煙，才終于平息下來。

        煙霧繚繞中，他忽然想到，這應該是原先那位楚懷……的記憶。

        “你今天精神不好。”

        楚懷正發著呆，還在回想那個詭異的夢，就聽到了這一句。

        陸云誠簽完一份文件，沒有抬頭，語氣卻是肯定句。

        是的，楚懷今天按照陸總的吩咐，在7:30分之前趕到了公司，便又被叫到了陸總辦公室。然后……默默看著陸總處理了兩個小時的文件。

        他無事可做，便閑的忍不住胡思亂想，正神游天外時，被這么一句話給拉回人間。

        批你的奏折吧，皇上，怎么還有空看我。

        當然這句話楚懷只敢腹誹，回答卻是語氣正經：“多謝陸總關心，承蒙陸總大恩大德，昨晚激動地沒睡好。”

        雖然這句話本身也不太正經就是了。

        陸云誠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眉，繼續批他的奏折，楚懷則低頭玩手機。

        一天過去，他的微博粉絲數又漲了幾十萬，而《我要當演員》節目組也陸續放了點別的預告出來，楚懷看了看，里面只有他一個鏡頭，是他站在臺上等評委評分時一個一掃而過的堅定表情。

        楚懷看了看微博評論，新來的粉絲都在要求他發自拍。

        他隨手點開手機自帶的相機，切到前置鏡頭，換了半天角度，拍了一張自拍照，發在了微博上。

        不到三秒鐘，立馬就有評論提醒了。

        楚懷自信滿滿地點開，發現評論赫然是：

        【omg！這什么死亡角度我的寶！？】

        【我們要看的是你的臉好嗎！誰要看落地窗外的風景啊摔！】

        【球球你了不會自拍就放下手機讓助理來好嗎？再好看的臉也不能這么任性吧！多虧美人顏值無死角能撐得住！】

        【真正的美人，果然無懼任何角度的懟臉直拍！！】

        【謝謝你，懷哥哥，讓我看到了我爸我叔我大爺的朋友圈。】

        【這種角度都能這么好看，哥哥鼻孔真美，我舔爆prprprpr】

        【樓上姐妹你褲褲飛了】

        【楚懷王后援會會長都表示不想轉這張自拍到超話】

        【跪求天啟娛樂沒收楚懷的手機，或者給他配個沒攝像頭功能的老年機，再不行給他開個自拍角度培訓班_(:3」∠)_】

        楚懷：“……”

        他又翻了翻，終于翻到一條【講道理楚懷哥哥拍風景還是很好看的，哥哥是在上班嗎？】

        楚懷唯獨看這條評論順眼，便回復了句【嗯，是在上班。】

        陸云誠忽然問：“很無聊嗎？”

        “怎么會，”楚懷正專心看評論，隨口回答，“和美人在一起怎么會無聊。”

        陸云誠：“？”

        大概是沒想到楚懷這么色膽包天，陸總喉頭動了動，哽在原地。

        楚懷：“……”

        他純粹是調戲人慣了，說順口了，話說出口發現對面這個人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他的大老板，只聽個名就能讓業內人抖如篩糠的天啟總裁陸云誠。

        他大腦飛速運轉著，有心想找兩句補，抬頭看到哽住了的陸云誠，突然發現他這個表情很有意思，介于尷尬和強作鎮定中間。

        畢竟，肯定沒有另一個膽大包天的人對陸總說過這句話了。

        楚懷找到了信心，也不找補了，反而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反問道：“陸總不這么覺得嗎？”

        陸云誠冷下臉：“你這么閑，過來看一下這份企劃吧。”

        “遵命。”楚懷見好就收，湊過去看陸云誠遞給他的文件，發現是一份節目企劃，已經通過了天啟娛樂董事會的初審，由于投資數額較大，還需要陸云誠來親自審定。

        “這個……”這種公司機密的東西，讓他看真的好嗎？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猶豫，陸云誠道：“沒關系，你如果泄露的話，保密協議能讓你賠掉接下來三十年。”

        楚懷：“……”真是獨特的安慰人的方式。

        陸云誠：“而且，我對娛樂圈了解不多，最近才開始親自接手天啟娛樂，所以我也想多聽一下相關人士的意見。”

        “相關人士”心想陸總還挺謙虛。

        他仔細看了一下這份企劃，是公司打算做的一檔綜藝節目，與傳統綜藝的錄播方式不同，它幾乎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讓藝人24小時待在鏡頭前接受大眾的注視。

        楚懷斟酌道：“很新穎，很大膽，也很有風險。”

        陸云誠示意他繼續說。

        楚懷便說：“直播形式現在也很常見，幾乎每檔綜藝錄制前都會有個半小時直播采訪，但傳統錄播剪輯還是占大頭，畢竟剪輯不光容易帶節奏，也有一定的容錯空間。”

        “這種形式國外有過先例，國內倒是也有，不過一般請的都是素人，或者小有名氣的網絡主播。而且全程直播的話，節目的節奏是一個問題，會不會有藝人愿意參加又是一個問題。畢竟娛樂圈嗎，全靠人設，一直播，有些人就容易露餡了，純靠人設的廢物估計請不來，黑紅想翻身的倒是可以考慮……”

        楚懷臉上有點掛不住：“呃……比如，比如我。”

        陸云誠勾了勾嘴角，看起來像輕輕笑了一下，“嗯，可以，我會讓負責人考慮。”

        隨即收斂了笑容，看了眼時間：“走吧，該吃飯了。”

        楚懷早就餓了，一聽這話，連忙起身到門口等陸總，動作快得像兔子。

        陸云誠：“你可以顯得更沒出息點。”

        楚懷一笑：“出息能當飯吃嗎？”

        第二天一大早，楚懷去約好的醫院做了個全身體檢，隨后又按照小兵秘書的通知，到公司去找陸云誠報道。前一晚已經跟秘書說過自己上午有些私事，想必陸總不會介意他的遲到。

        剛一走到陸總的辦公室門口，卻被守在門口的秘書告知，陸總正在接待客人，讓他稍候，還貼心的早就為他準備好了椅子。

        楚懷伸出手：“您好，我是楚懷，您就是易小兵秘書吧？”

        “是的，楚先生，”易小兵伸手回握，一板一眼的回答，“您叫我小兵就可以了。”

        易小兵個子瘦高，梳著背頭，按著陸總的審美，穿戴得一絲不茍。雖然相貌平平，但看起來一本正經，精明強干，給人的感覺十分可靠。

        楚懷隨口跟易秘書搭話：“客人來了多久了？”

        易小兵沒有看表，卻精準地回答：“兩個小時四十七分鐘。”

        “夠久的啊。”楚懷在口袋里摸了摸，“你抽煙嗎？”

        “不，楚先生。”易小兵指了指墻上的禁煙標識，“辦公樓內是禁止吸煙的。”

        楚懷只好把摸出來的煙又放了回去，心里感嘆真是什么人找什么秘書，這一本正經的樣子跟陸云誠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嗎？”楚懷等的無趣，便問，“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

        易小兵微微頷首，目視前方，完全踐行了楚懷后半句話，把他的問題當個屁給放了。

        這么神秘？

        楚懷反而來了興致。百無聊賴地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什么也沒聽到。

        陸總辦公室的隔音非常好，里面就算打起來，外面也聽不見一點動靜。此時不僅門關得嚴嚴實實，還把秘書留在門口把風，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這個場景讓楚懷幾乎要懷疑陸總是在接待什么不正經客人了。

        又過大半天，楚懷的微博已經刷到了三天前時，門那邊才傳來動靜。

        楚懷抬頭，只見一個面容姣好，五官柔和的高個男人從陸總辦公室走出來。

        正是那位與他前世今生各有一面之緣的影帝——師晏。

        他查過此人資料，知道他隸屬于一家叫做星辰娛樂的公司，而非天啟娛樂的藝人。

        那居然出現在陸云誠的辦公室里……

        這是叫他撞見了什么不可言說的權色交易現場？

        正此時，對方也看見了他，笑瞇瞇地打招呼：“嗨，又見面了。”

        楚懷起身跟他握了握手：“上次的事，多謝你。”

        “哪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這么客氣。”師晏瞇眼笑著，“何況，我只是打了遵循我本心的分數，你的表演很棒，那是你該得的。”

        一家人？

        “時間不早，我也該回去了，期待下次見到你更好的表現。”

        “師先生，我送您。”易小兵說。

        “那就麻煩你啦，再見，楚懷。”

        楚懷跟他友好告別，走到了陸云誠辦公室門前。

        盡管這位影帝說話溫柔又好聽，楚懷還是忍不住將重點放在了前半句上。

        腦海里已經有了一百出貴圈真亂的豪門狗血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越想越覺得不忍直視。

        只聽陸云誠說：“站在門口望什么風，還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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