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男德
午后, 朱紅窗外傳來一聲清脆鳥鳴。
云被風出著走,日光時有時無,光影落在男子身上也深深淺淺的, 但不妨礙池殷看清他。
這是位一看就很有學識的男子,不過三十歲的年紀, 眉目溫潤,眼神清淺,頭發微長但柔順有光,在這般炎熱的天氣里也穿著黑色長褂。
這樣一個人, 出現在這所館里, 很容易讓人模糊了時間的概念。
“ 吵到你了吧。”男子俯身拾起掉落于地的鋼筆, 又緩緩起身。他比池殷高半頭, 低頭的時候,微長的頭發便有些遮擋了眼睛。他隨意揉了揉頭發,自說自話起來:“我記得才剪不久啊, 長得也太快了。”
“因為太閑。”池殷沒回頭,不咸不淡道。
沈清時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話這么刺人, 這是被當成登徒子了。
還是別礙人眼了。沈清時一邊消遣自己, 一邊抬眸看向這有些眼熟的背影:“叨擾您了, 小姐還是繼續看畫吧。”
沈清時等女子回個“嗯”,或者“哦”,他就離開, 但遲遲沒等到, 他強迫癥有些犯, 為了等到這個回應又干站了一分鐘。
他目光不自覺又落在池殷隱隱熟悉的背影上, 而后視線飄忽一瞬, 不經意間落在畫上。
兩襲紅衣,雪膚姿美,皆是長發細腰。
沈清時眉心徹底平緩,恍然:“實在是抱歉,剛才把小姐錯當故人了,如今來看,我是把你與畫中人看混了。”
說完這話,他越品越覺得登徒子味兒似乎更重了,他抽了口氣,連忙解釋:“最近我們團隊負責研究鳳池出土文物,我是看這畫看太久了,把她當故友了。”
池殷微微側眸:“故友?”
“是的。”
“那這畫里是誰?”
“目前還不清楚,”沈清時是歷史學家,一說到專業領域神色便從那種謙遜溫和中走出,略帶嚴肅,娓娓道來,“但從出土地點和年代看,她來自于鳳池國,但畫的是誰,如今學界眾說紛紜,說誰的都有。”
“有說是鳳池國女帝的,有說是無名氏,有說是畫師虛構的,”沈清時話音一頓,含笑搖了搖頭,“還有一位老師,大膽猜測這是鳳池安樂公主的。”
“我本人更側重于虛構的,至于原因——”沈清時年少有為,27歲時便被聘為a大歷史學教授,如今29歲,在學界頗有盛名。他為歷史界稱贊的便是這股癡意,他眼睛微亮,對著池殷侃侃而談。
就在他還要繼續解釋原因為何的時候,池殷終于把身子轉了過來。
她眉心緊蹙:“你還要廢話多久?”
“所以——”她唇角一勾,意味不明道,“你把一個猜都猜不出的人,稱為故人?”
“這世界真奇妙。”
沈清時聽出了弦外之音,話音戛然止住。
他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
甚至在絕大多時候,他都盡可能避免社交。
今天實在是有些反常,他揉了揉眉心,不僅冒然叨擾別人,而且還把想法強行傾倒給別人。
“實在抱歉,我有些……”他沉思了幾秒,看著池殷越來越冷的神色,道歉的話忽然就涌了上來,他下意識放棄解釋,直接道:“是我錯了。”
“實在對不起,要不我…”
沈清時無意識停頓了一下,又迅速把“請您吃飯吧”咽了回去,換成:“我有什么補救方法嗎?”
池殷冷嘖了聲,“沒有。”
她把被風吹得微亂的長發挽到耳后,“讓開,你擋到我了。”
沈清時大腦空白地倒退一大步,給池殷讓出往外走的空間。
池殷挑著眉掃了他一眼,輕嗤一聲,徑直往門的方向走。這個博物館實在不大,走了幾步,池殷的手又放在了門扉上。
門外的簌簌暖風從門縫涌入,那仿佛掬著千年煙云的窗欞外停了一只百靈。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模糊得不真實。
沈清時心臟猛地跳動一下。
他喃喃道:“希望您的心情不要因為我受影響,”
池殷偏了下頭。
那男人如今眼眸微彎。
他笑起來和他這個人一樣,很溫和,唇角笑意一晃即逝,像雨后初晴陽光下清泉出井那一瞬,奇妙地把清絕與溫柔糅合得剛剛好。
不是會讓人感到不快的笑法。
池殷收回視線,直直推開了門。
這種道歉速度和誠意,她的確不會感到不快。
如果這人走步聲重些,就更好了。
門外,陸玖見姐姐出來了連忙從樹蔭下走了出來,抱著池殷的包跟著往外走。
就在她偷看池殷的第三次,池殷終于用眼睛橫了她一眼。
“廢話少說。”
那就是“少說廢話,趕緊說事”的意思,小陸玖迅速get,遲疑了幾個呼吸,還是好奇問道:“姐姐在里面見到我們新校長了嗎?”
池殷神色不變:“校長?”
陸玖比劃,手臂伸高,努力擺出一米八五的模樣:“又高又帥,脾氣特好,半個月前剛調來的,聽班里同學說他就在我們學校呆一年,明年就要進政界呢。”
“哦,看見了。”
陸玖如今也有些清楚池殷脾氣了,知道只要池殷沒說“閉嘴”,那就是還能嘮兩句的意思。
她實在有些好奇沈校長,館里隔音不是特別好,她在門外時聽到里面有隱隱約約的對話聲,而這段時間,她只看到姐姐和校長進去了。
她踟躕片刻,看池殷臉色實在不是厭煩的意思,小聲問道:“姐姐…姐姐您是和校長聊了聊歷史嗎?就是那種關于人類未來的重大會議講話。”
“我聽同學們說沈校長可厲害了,在國際會議上講話面面俱到,把國外那些歷史學家說得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陸玖濾鏡逐漸厚重:“我,我看姐姐也很喜歡看書,你們是不是很有那種…嗯…很厲害的共同語言啊?”
池殷嘖了聲,腳步頓住,視線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打量了一遍陸玖,透露出再說話就把你扔這里的意思。陸玖趕緊捂嘴。
“你演了個講,說話順了很多啊。”
陸玖眨了眨眼。
好像是哦。
池殷又把車鑰匙甩給陸玖,陸玖趕緊回神撈住,這次代駕找得很快,不過幾秒就接單了。
池殷靠在車邊用食指點了點陸玖的腦門:“你喜歡他?”
陸玖的小腦袋順勢一點一點的:“嗯嗯,班里同學都很喜歡沈校長。”
“沒什么好喜歡的。”池殷懶洋洋道。
一道溫和嗓音含笑響起:“看來小姐對我成見有些高啊。”
陸玖驚喜轉頭:“沈校長!”
陸玖演講的事情是經過沈清時手的,他禮貌頷首:“陸同學好。”
他問過好,頗為苦惱地抓了抓頭:“這位小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有什么補償措施您一定要提出來。”
“?”陸玖小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什么有意無意,補償措施?
陸玖:“……”
她看了眼恃美行兇的池殷,又看了眼明顯理虧的校長,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糟。
搭訕精,又雙叒叕出現了!
陸玖跟表演變臉似的:“沈校長不回家吃午飯嗎?”
沈清時:“正要回家。”
“沈校長你好,沈校長再見!”
“……”沈清時看著齊心協力不待見自己的兩人,輕嘆了口氣:“馬上走。”
他垂下眸子像是找什么,他今天沒有開車來,剛才臨時接了個代駕,剛好與自己的新家順路,他準備把雇主送回家后,再步行回去。
“天f9999。”
視線內終于出現這個車牌,他吁了口氣,走到接的代駕車前,沖兩人告辭:“有緣再見。”
陸玖:“……”
她當即拿出手機就要取消這單。
就在她手指要摁上“取消”時,一只手遮住了屏幕。陸玖疑惑抬頭,是姐姐。池殷此時視線落在沈清時身上,目光很悠遠,語氣卻很冷淡:“有勞。”
沈清時也因著這驚人巧合愣了愣,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拉開車門,微微躬身:“小姐,請。”
池殷抬腳就坐了上去。
跟在后面的陸玖眼睛瞪得圓圓的。
哥哥,危!
…
陸墑開車處理完霍榮國的事,又回到公司。
他今天的心情從接到陸則成短信時就極速降至冰點,正好遇到霍榮國的事,他手段不免就狠了些。
陸墑剛才已經把投在霍家的兩億元全部轉走,投到池殷所在的項目里。
陸墑辦公室很大,落地窗外可看見整個城市光景。
窗邊有一盆吊蘭,長長的葉子從窗頂垂至地面,生機盎然。
與陸墑現在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一黑一綠,分外惹眼。
落地窗前,陸墑凍死吊蘭無果,又拿出手機看了遍短信內容——
「陸鹿回國了,你孫姨剛生產,我不便離開,別人我不放心,她小時候黏你,你去接機吧。——這是她近期的照片。」
他真的很好奇陸則成是怎么好意思開的這個口。
放任他母親久病不醫,轉頭接了孫梳蓮回家,如今還想用孫梳蓮生產當借口,讓他幫他處理爛攤子。
陸鹿……
他腦海里閃過母親給陸鹿扎辮子的樣子,眉心越來越緊蹙,手指無意識敲著手機,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有著骨瓷一樣的精致冷感。
終于,他嘆了口氣。
算了,找人接一下吧,反正又不用他管。
他看了眼消息收到的時間,拿起電話撥通助理內線:“三點前到天京國際機場接一個叫陸鹿的女孩,送到陸則成那,等會兒我把照片傳給你。”
等傳完照片,陸墑臉色終于好些。
煩心事太多。
他大腦里忽然出現池殷在電話里那肆意妄為的聲音,眼前一時似乎能浮現出池殷氣場全開時,霍榮國被嚇成鵪鶉的模樣。
陸墑眉心漸漸舒展開,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這種真實的性子,如今來看,實在是太好相處了。
他拿起車鑰匙轉身又出了公司。
——祖宗回家不迎著,是要發脾氣的。
天京國際機場,王助理舉著手中寫著“陸鹿”的牌子,安靜等待。
他知道現在小姑娘都臉皮薄,最多接受接機舉個牌子,大聲叫名字會尷尬死的。
被自己的共情能力感動到的王助搖了搖頭,看向接機臺正外涌的人群。
他一邊看著手機上的照片,一邊看人流。
手機上是個在花田里笑容天真爛漫的女孩,瓜子臉,麻花辮,粉唇微嘟,眼眸盛滿星光,一副被世界愛意寵愛的樣子。
是個小美女呢。他知道這位是陸總的表妹,一點不敢含糊,專注在人群中找人。
正找著,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王助理飛速回頭,笑容滿臉,熱情洋溢:“陸鹿小姐!”
女孩笑著點頭,她晃了晃手里的紫色小花:“陸墑哥哥呢?”
王助理皺眉:“……”
“——你誰?”
女孩一愣,“我是陸鹿啊。”
王助理看著蘋果臉,小雀斑,明顯是走可愛掛的女孩,又看了看手機里瓜子臉,皮膚光潔可以當鏡子的女孩:“……哪個鹿?”
“小鹿斑比的鹿~”
陸鹿見他還不信,探頭看了眼手機,解釋:“那是修了圖啦,把自己p丑一點,這樣陸墑哥哥看到我就會超級驚喜啦~”
王助理一時也不知道說啥,笑了兩聲,接過女孩的行李箱就往車方向帶。
陸鹿提著白色蓬蓬裙跟在后面,忽然問道:“陸墑哥哥在車上等著我嗎?”
王助理連忙回:“陸總比較忙。”
“他在公司處理事情。”
“好吧,那你帶我去找他吧,這些紫色小花是我在新西蘭機場摘的,保護了一路呢!”陸鹿把花舉起來,“我想親自送給他。”
王助理面露難色,陸墑規定公司內部不準任何閑雜人進入,陸總當時還格外聲明,他的親屬也沒有這個例外。
想罷,他低聲解釋:“這個需要征求陸總同意呢。”
“哼 ,好吧。”陸鹿嘟了下嘴,“你們真死板,陸墑哥哥怎么可能不讓我進去呢。”
一坐上車,陸鹿就劃開手機給陸墑發短信,「陸陸哥哥,我可以去公司找你嘛~」
短信發出后,她就護著小野花坐在車后,看向窗外的天空。
她這次回國,就是為陸墑哥哥回來的。她是陸則成商業伙伴的女兒,當時家里出事故,她改名換姓,在陸家被養到八歲。
當時她還小,不懂為什么一看到陸墑哥哥就想黏上去,直到情竇初開的年紀她終于知道了——那是依戀和愛慕。
但上天好像和她開了一個笑話,就在她拿了國外舞蹈大獎并準備向陸墑哥哥表白的那天,她接到了陸家發來的婚禮邀請函。
邀請人——「陸墑、池殷。」
名字太刺目,仿佛像兩把刀刺進她的心臟,她本來想把所以血和淚都咽進肚子里,再大度地獻上祝福,可她發現做不到。
她沒有回國,而是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
但
上天還是眷顧她。
陸鹿蹭了蹭懷里的紫色小花,嘴角的笑容天真又無辜。
陸叔叔說陸墑哥哥苦于池殷的精神虐待,整日精神恍惚,難以工作。
她現在都難以形容,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內心的后悔與…慶幸。
一定是上帝爺爺想讓陸墑哥哥知道她的美好、更加愛護她,所以給了他一個作天作地的妻子。
她要拯救陸墑哥哥。
就像小說里那樣,把久陷泥沼的男主從崩潰的臨界點拽出來,從今以后,她就是他的救贖,是他的女主!!
忽然一道“叮呤呤”聲打斷了她的幻想。
陸鹿眼睛一亮,是陸墑哥哥的特別提示音!!
她迅速把短信打開。
——「抱歉,這是陸總的工作電話,我是他的助理。陸總已經下班,小姐若有急事,請撥打他的私人電話。」
……
陸叔叔給的原來不是私人電話?
陸鹿緊了緊手,但轉瞬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沒關系,見到陸墑哥哥再把私人電話要到不就好啦~
他看到自己一定會很開心的!
陸鹿揚頭,沖王助理揚了揚手里的手機:“哥哥同意啦,讓把我送到他家里。”
王助理只知道陸鹿是陸總的妹妹,哪兒知道是異父異母的妹妹,當即也沒有懷疑,立刻讓司機改了路線。
陸鹿收回手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謝謝叔叔~”
“……”剛到三十歲的王助對著這位二十五歲的孩子,深呼吸,露出一個核善微笑。
半小時后,王助理提著行李箱,走在陸宅所在的別墅區。
陸鹿在前面一蹦一跳的,手機的拍照功能就沒停下來過。
“這里房子都好大啊,比陸叔叔的房子還大,陸墑哥哥現在這么有錢嘛,真是太好啦!”
“這里人種的花都好看啊,哥哥不會嫌棄我的花吧?”
“呀呀呀,竟然有噴泉,王叔叔,你看噴泉中間的小鹿,是不是很像我呀?”
陸鹿一回頭,就看到王彥一言難盡的表情,但他迅速規范表情管理,微笑道:“是的,特別像。”
“你是陸總的妹妹,他一定會喜歡你的花的。”
一邊說,王彥看了眼因為缺水已經蔫吧到看不出是粉是紫的花,違心地安慰到。
他就不懂了,陸家怎么培養孩子竟往極限發展呢。
陸總不必說,自己就是豪門,公司創始人,世界十強,不但精英范十足還是高冷大帥逼。
陸玖嘛,和陸總像是反著長的,說話都不敢直視他眼睛,但小姑娘心腸好,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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