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場雪
——這里有余爍在意的一切。
本該是盛夏的江城,卻響起了暴風雪預警。
外部念力七級,風力七到八級,預計持續十七個小時。陰云壓在這座城市的上空,陽光被遮擋在它身后,此時的江城似乎早早就進了傍晚。
余爍好像已經習慣了有關念力的一切,自從她十四歲那年,人類宣布了對念力的發現之后,念力就似乎有所反應一般,引領著自然力量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席卷整個地球。
災難,無休止的災難,人們在忽然襲來的迷霧中流離失所,又聚到僅存的城市中,建起厚厚的壁壘,以求生存。
余爍躺在床上,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天氣預報,微微皺了下眉。
冰原來的人現在還沒到嗎?他們可是由自己負責的,要是出了岔子,今晚她也不用安生了。
下午三點半,余爍依舊沒收到信,她帶齊了東西,頂著風雪,開著車抵達了和那些人事先約定好的江城西關卡。她把車停在了江城西的關卡辦公樓后,這時候讓車子去直面狂風,估計她還沒等到人,車就該被雪埋了。
除了被雪埋,車子還面臨著一種危險,就是被念力侵蝕,7-8級的念力,足以讓鋼鐵在一天內破出個洞來。而旁邊的辦公樓,是用了抵御念力的特種材料,才能站到這時候,余爍把車停在這邊,也能減少些念力對車身的侵蝕。
余爍坐在車里看著從兩邊呼嘯而過的風雪,稍微算了一下,最多再有半個小時,自己就得撤了,也不知道那幫人能不能在約好的時間內趕到。
這時候死在外面,連尸都免得收了。
她要去接的那群人,就是在這樣的世界里流浪。他們自稱游星者,數量及其稀少,也鮮少與城市上層交流,但他們手中掌握的一些信息對這些掌權者來說,卻十分重要。
能以凡人之軀行走在念力席卷的城市堡壘之外,就足夠證明他們的能力并非凡類。
“喀啦。”余爍忽然聽到了這么一聲,她從思緒中抽出身來,專注辨認著剛才的聲音。
“喀啦。”在風雪的呼嘯聲中,這一聲顯得格外近。
“喀啦。”余爍看了眼后視鏡,鏡片倒映出的車窗外,是一片雪白。
“嘁……”余爍脫了身上的羽絨服,打開車門走進了風雪之中。
非人的半透明怪物佇立在一側,在感應到余爍的出現之后,機械地向她舉起了那只已經化成鐮刀模樣的“手”。
“喀——”余爍沒躲,血紅的結晶瞬間覆蓋了她的雙手,她的拳頭打在了怪物的鐮刀狀肢體上,鐮刀刀身頓時出現了裂紋。她抓住機會,反手握住刀身,利落地掰斷了眼前的威脅。
該結束了。
她將血紅的晶體凝成刀刃握在手中,反手揮刀,連在那怪物身上的兩根細線頓時斷得無聲無息。
那怪物就好像是失了控制的木偶,“撲通”一下倒在了地上,風雪刮過,這里的下一個瞬間拒絕了它的存在。
下午三點五十七,雪已經在辦公樓兩側堆成了包。就在余爍開始在內心倒計時的時候,兩輛黑色越野伴著三聲響亮的鳴笛聲穿過了無人看守的江城西關卡,余爍拉開手剎,打開雙閃,加速開到了領頭車前面。
對方再次鳴笛致意,余爍回了一聲。三輛車共同開入了一片風雪中的江城。
離關卡不遠,一塊石碑浮在半空,金色的紋路規則地由石碑中心蔓延向四面八方的空氣中,組成了一道抵御風雪的屏障。
那是守衛著江城的陣法一角,它盡可能地削弱著進入江城的念力,將大量的念力向著江城四周的地區分流,在保護江城內的同時,也筑起了一道高濃度的念力防御。
三輛車毫無阻攔地通過了屏障,屏障之后,雖仍有風雪,但隨著念力強度的大幅削減,風雪已然不如陣法外那般狂暴。
通過屏障的時候,最后一輛車副駕駛上的女人望了一眼那塊浮在空中的石碑,笑了笑。或許接下來,這座城市里會上演一場她看過很多次的戲碼,但這一場的盛大程度,說不定能在她久遠的記憶里留個史無前例的記錄。
不久后,余爍將他們帶到了大學城里的一棟空置宿舍樓,在大廳里將剛才帶上的東西交給了他們:六部手機、六把鑰匙和一箱速食盒飯。
“手機激活以后就可以直接支付了,你們在江城期間的日常花銷會由特事局來承擔;還有,鑰匙對應的房間號是101到106,都在上面貼著;水的話,房間里的自來水就能喝,如果接下來還缺什么的話,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
“我叫洛婧,以后就麻煩你了。”剛才副駕駛上的女人此時正站在所有游星者的前面,摘了兜帽,笑著對她說。
“我是拿錢辦事兒的,錢是特事局和言沈出的,沒什么好麻煩的。”余爍臉上是帶著笑,但話里話外都沒什么熱絡的意思。
這些人是通過余爍的上司言沈搭上了特事局的線,才能被放進來的,但是特事局根本沒有在江城的明面上活動過。
他們來江城的理由是進行一陣時間的休整與補給,但他們明明可以聯系江城的政府或者軍部,用更加光明正大的方式進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特事局一起窩在江城大學的掩護下。
而這些人又是言沈介紹來的,余爍不得不多提起兩分的警惕來。
洛婧并沒有因為余爍略顯冷淡的態度而收起笑容:“你這樣的人可不是像能用錢買來的。”
“我需要花錢換東西的時候,就能。”
“那,希望我到時候能給你一個滿意的價格。”
門外風雪依舊,余爍皮笑肉不笑:“好。”
滿意的價格?這些局外人可未必出得起。
出了那棟宿舍樓,余爍并沒有離開大學城,而是開車直接去了大學城最西邊的行政樓。在樓后,人工湖還未完全封凍,雪片落在水面上,也蕩不出什么顯眼的漣漪。
校長室門外,等她的人正在看著那一池靜水,此時的江城就宛如這片靜水,誰也不知道水下在發生著什么。
“江鯉,怎么在外面?”
“啊,你回來了,”穿著一身長裙的女孩扶了扶眼鏡,笑著望向她,“就是想看看外面怎么樣了。”
“這兩天事情太多了,你記得按時休息。”余爍看著她略微發青的眼眶,就知道這兩天她沒少忙。
念力和過去的各種方術道術相關,而江鯉家恰好又是搞這個的,她這樣的人才本就少,所以忙得轉不過身也成了常事。
“這話你還是留給自己吧,”江鯉翻開窗臺上的書,把書里夾著的一張請柬遞給了余爍,“華于夜給你的。”
余爍打開請柬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我還有任務?”
“準確來說這也是你任務的一部分。”校長室的門自里面被打開,男人端著一杯咖啡,也站到了窗前,看向了窗外。
“他們會不知道今天有人進了城?”
“只要我們和他們一樣不在乎,就相當于是今天沒人進城,不是嗎?”這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讓余爍去參加今晚的華家晚宴給眾人看,釋放出一種“江城大學對游星者也沒什么興趣”的信號,他們接下來的工作就會輕松很多。
“聞校長,你可真喜歡演戲。”
聞延無奈地笑了笑:“說不定這是最后一場了呢。”
余爍沒接他這玩笑,語氣有些冰冷:“話說在前頭,我雖然和華于夜關系不錯,但是像這種場合我還從來沒有出席過,要是打草驚蛇了,你別后悔。”
“沒事,你放松就好。”余爍說得沒錯,但他們確實也需要一個“不在場證明”,就算這個證明實在是有些刻意。
余爍懶得去思考他又在平衡什么:“行吧,那就聽你的,不過我得遲到一會兒。”
“擺擺架子?”江鯉看向她。
“這么說也沒錯,好不容易演場戲,怎么也得好好搞搞他們的心態。”余爍并不喜歡那種場合,但這并不表示她不會應付。
甚至可以說,她很擅長這些。
晚上六點零三,余爍踏著風雪走進了華家別墅的大門,可以說是遲到得剛剛好。
“我來晚了,你不介意吧?”余爍笑著看著等在門口的華于夜,似乎這只是一次朋友間的普通聚會,而不是江城屈指可數大家族的政治聯誼。
華于夜俏皮地笑了笑,仿佛只是個偷喝了一口酒的孩子:“我介意好像也沒有用。”
這之后,余爍才抬眼望向多等了三分鐘的滿座賓客,笑著說了一句:“抱歉。”
沒人敢惹她,有人只知道她是華二小姐的好友,有人還知道她與江城大學關系匪淺,但在坐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那個隱藏在余爍身后更深層的名字:言沈。
當然,這寥寥幾人并不包括今日的幾位被巴結對象。
宴會的一角,完成露面任務的余爍端著一杯西瓜汁,她面前是個看起來相當普通的老人,普通到他身上的衣著,在這里都顯得格格不入。
“江叔。”余爍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來,按理說他和自己一樣,不該出現在今晚的這場宴會里。
他是江鯉的父親,江城首屈一指的陣術師,和江鯉不同,他一直沒有選擇任何一方勢力,而是我行我素地和各方進行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合作”。
“你爸媽怎么樣?”但他終究也是個老人,老人家的話題大約也離不開這些。
“有陣子沒見了。”余爍低頭看了看眼里的西瓜汁,果肉恰到好處地浮在上層,于燈下展示著自己的甜美。
“回不去?”
“不太好回。”
“唉,我也挺長時間沒去你家館子里坐坐了。”
“江叔沒辦法嗎?”余爍抬頭望著眼前的老人,忽然有一瞬覺得他真的老了。
“你特殊,你爸媽可不得跟著特殊點?”
余爍沉默,喝了口西瓜汁。
沉默之中,華于夜突然笑嘻嘻地蹦了出來:“江叔!”
江叔也笑了起來:“小夜啊,這陣子挺忙吧。”
“不忙不忙,”說著,她一把摟住余爍的脖子,“余爍才忙呢。”
余爍背對著大多數的人群,她也沒有余地去看看每個人的反應,只能跟著華于夜滿口胡言:“也沒什么,都不是大事兒,不然今天晚上聞延怎么可能放我過來。”
“呵呵,你們這些孩子……”江叔笑了笑,心下了然,接下來只是和兩個孩子再嘮了嘮家常,其余的半字未提。
夜色漸深,余爍隨著人流退了場,此時風雪還沒有減弱的勢頭,她坐回車里,啟動車子先開了空調,透過車窗看著那座城堡般的別墅。
接下來的時間,空閑;接下來的天氣,不好。余爍閉了閉眼,在這難得的閑暇時間里,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些什么。
好在聞延沒讓她閑太久,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去接一下那幫人,去趟洞水水庫,那邊出了個大念影。”
“知道了,十五分鐘以后就到學校。”
念影,就是余爍下午“殺死”過的那種東西的統稱,它們其實就是過去人們說的鬼,只不過上面為了平息人們的一部分恐懼,最后才選擇了對外使用“念影”這種有些文縐縐的稱呼。
但它們在余爍眼里,就是鬼,鬼會迷惑人,鬼會傷人,鬼會殺人,鬼已經不再是生時的人。
如果說一個人是由活著的軀體、記憶以及靈魂組成的,那么念影只能算是一種靈魂,一種擁有著殘缺記憶的靈魂。
車子一路穿過風雪,穿過街道空蕩、萬家燈火的城市,又回到了宿舍樓前。
洛婧早已準備妥當,就等在大廳里。
余爍打開車門鎖,只上來了洛婧一個人。
她沒說什么,拉開了手剎,向著城外的方向駛去。
江城洞水水庫,位于城區外向西六十七公里,曾經是半個城區的日常用水來源,但在念影大批量出現之后,洞水水庫就被政府迅速封停,之后明面上交由警局負責日常看管與維修,實際上則由特事局和江城大學念力研究所共同管理。
屏障外,大雪滔天,明明天已經黑了,車燈往雪中一打,還是明如白晝。
洛婧坐在副駕駛,張望著車外的景色,就仿佛這是她初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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