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欣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陌生又有一絲熟悉的屋子里，爬起來透過一旁放著的梳妝臺鏡子，看到了縮小版的自己，一時呆愣住，半響才驀地反應過來，這個屋子，是小時候住的屋子，只是長大后，房子重新翻蓋過，跟如今的布局不一樣。

        她這是在做夢吧！之前明明要出門工作的，在客車上的，怎么會在這里？

        童欣用力地掐了一把臉頰，“哎喲……”疼得當即喊出聲來，搓揉著小臉，好疼啊！難道不是夢？

        她從床上下來，往外走去，面前的景象跟記憶中的老房子逐漸重合，寬長的走廊，一字排開四間連在一起的平房，自家門對面還有一大間瓦片房，那是爺爺奶奶的住處。

        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推開了那瓦房的門，不想迎面走來一個瘦小的中年婦人，短發尖臉，眼角魚尾紋不少，穿著團青色印十字壽蝠紋長裙，見到童欣進屋來，臉色就是猛地一沉，揪住她扎的小辮子，斥道：“你這臭丫頭，又來廚房偷吃是不是？就沒見過你這么嘴饞的丫頭片子，快給我滾，以后除了吃飯，不許到我這邊屋子里來。”

        中年婦人正是童欣的奶奶郭春華，沒有記憶中的那么蒼老，反而很年輕且中氣十足，力氣也大，童欣的小辮子給揪著，像是要給她掀掉一塊頭皮似的。

        “我，我……”童欣沉浸在震驚中，說話都不利索。

        “我什么我？”郭春華嗆聲道：“我還收拾不了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說著揪著她往外走，“你媽呢？她不會教孩子，我來告訴她該怎么教孩子？”

        “我沒想偷吃——”童欣說這話有些底氣不足，好像年紀小的時候確實很貪吃，在廚房偷吃過很多回油渣。

        “葉小蕓，你給我過來，你是怎么教你女兒的？”奶奶郭春華中氣十足地吼道。

        “怎么了？”只見一個年輕女人扶著梯子從平房樓頂攀下來，穿著白色碎花連衣裙，扎著跟童欣同款的雙馬尾辮子，上頭還扎了兩朵蝴蝶結，身材纖細，鵝蛋臉，大眼睛櫻桃小嘴，漂亮得跟掛歷上的女明星似的。

        這是，這是——童欣看傻了眼，這是她的媽媽葉小蕓？好漂亮啊！哪有她記憶中那個蒼老又滿臉怨氣的農村婦女模樣。

        “葉小蕓，你怎么管教的女兒？她又跑到廚房里來偷油渣吃，”郭春華怒喝說：“跟沒見過吃的餓死鬼一樣，真不愧是你那個地方的種。”

        葉小蕓漲紅了臉，說：“媽，什么叫我們那個地方的種，您說這話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郭春華手叉著腰，說得更起勁，“就說我們家娶你，花了多少彩禮，一分都不回。喜宴的時候，連吃帶拿的，我也就只見過你們這么一家。窮酸地方出來的，真是上不得臺面。”

        “誰家的日子不是苦過來的？”葉小蕓說：“更何況那是從前，現在不一樣了，我大哥二哥現在都出去外地打工，每個月都能拿不少工資。我媽也早就把嫁妝錢補給了我，還時不時地往我這里郵東西，現在是他們補貼我過日子。”

        “怎么？嫌棄我們童家的日子不好過？不好過那就離了啊！”郭春華胡攪蠻纏得厲害。

        “媽，你怎么這樣說話，”葉小蕓起得跺腳，一張小臉紅里透白，跟水蜜桃似的。

        郭春華眼睛眨了又眨，知道老三媳婦長得好看，沒想到還能好看成這樣，可一想到從前聽話的老三因為娶了這漂亮老婆，不像之前那樣順從了，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成了別人的，氣又不打一處出來。

        “我說話就這樣，不愛聽拉倒！”

        這回，葉小蕓直接氣得紅了眼眶，拉了童欣過來，啪啪地兩巴掌打童欣屁股上，“讓你不聽話！怎么就那么嘴饞，要去偷吃！”

        童欣？！！！

        媽媽，你吵不過奶奶，就拿我當出氣筒的？

        “媽媽，”童欣完全拿捏住了五歲小孩的精髓，張嘴就哇哇大哭，“我沒偷吃，沒偷吃，哇哇……”

        “小小年紀，還學會撒謊了！”郭春華硬要把童欣的罪名坐實了，“油渣不是你偷吃的，是誰偷吃的？”

        “沒吃，”童欣張大了嘴，“不信你聞聞看，我真的沒有吃。”

        郭春華沒想到一向膽小的孫女，居然還敢反駁起來，拿手指點著她的腦袋，說：“你偷吃之前，給我逮住了！當然說沒偷吃了。”

        葉小蕓是個護短的性子，孩子自己揍行，別人打罵那可不行！

        她伸手拉了女兒童欣過來，忍了忍欲掉不掉的眼淚，說：“媽，既然欣欣沒偷吃油渣，您就沒道理這樣說她。我的女兒，我自己會教。”

        “嗬！”郭春華雙手叉腰，正要起勢，突然眼角瞄到老三提著木桶回家來了，一張臉登時笑得跟花開了一樣，說：“哎呀，這多大點事嘛！想吃油渣，就跟奶奶說，奶奶給你拿啊！”

        郭春華說著，還伸手來摸童欣的腦袋，童欣驚詫于郭春華的變臉速度，她怯怯地躲在媽媽葉小蕓身后，連連搖頭，“不吃，不吃。”

        “我回來了，”童成鈞笑著喊道：“欣欣，快過來看，爸爸釣了魚回來，晚飯給你做紅燒魚吃。”

        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褲，上身白色內搭t恤，外頭罩著寬大的淺白藍條的短袖襯衫，五官英挺，眼神深邃，朝著童欣一笑，猶如春風拂面，英俊又陽光。

        童欣呆呆地張著嘴，這是他老爸年輕時候的樣子？我滴個乖乖，這，這也太帥了吧！

        沒想到老爸說的話都是真的，這樣顏值的爸爸是絕對會被導演看上，邀請去拍戲的。

        “怎么了？這是哭了？”童成鈞見女兒和妻子都眼睛紅紅，不由奇怪問。

        “哈哈，什么哭了，有誰敢欺負你老婆？你不在，她可厲害著呢。”郭春華笑著打哈哈說：“是欣欣想要吃油渣，鬧著要吃呢。來，欣欣，跟奶奶去廚房，奶奶給你拿。”

        奶奶郭春華這副變臉的技術，上一世童欣可是從小看到大的，大了離家好些年沒見，還真有點不習慣了。不過，變臉嘛，誰不會呀！她也會裝可憐臉啊！

        “欣欣不吃，”童欣搖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掉，“欣欣沒偷吃，奶奶不要打欣欣。”

        聽到這話，郭春華臉直接綠了，礙于在兒子面前，不好發作，只得訕訕說：“欣欣啊，奶奶可沒打你，你別瞎說呀。”

        童欣仰著一張掛滿晶瑩淚珠的小臉，揪了揪自己的辮子說：“奶奶扯欣欣辮子了，好痛好痛，差點把辮子扯斷了。”

        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惹得童成鈞和葉小蕓一陣心疼，葉小蕓當即攏過女兒，柔聲哄著，自責剛才揍了女兒的小屁屁。

        童成鈞也當即沉了臉，“媽，欣欣她才五歲。喜歡吃點東西，也是正常，怎么能說是偷呢？還用那么大力扯她的頭發，您不覺得太……嚴格了嗎？”

        郭春華眼珠子盯著童欣滴溜溜地轉，這小丫頭片子竟然還學會告狀了，真是氣死她了！

        “知道了，”郭春華甩臉子，老大不高興地說：“這是你的寶貝女兒，反正碰不得就是了。”

        她眼睛童成鈞提拎回來的木桶里看，笑說：“哎，還釣了不少魚啊！今晚上有口福了，正好你大哥今天也回來，趕上這頓補補身體。可憐他一個人教好幾個班，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說著，郭春華提著木桶往老屋里去，直接把冤枉孫女的事就這么挑過了。

        童成鈞雖然生氣，但畢竟是他的母親，也不好追著要個說法，當即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大白兔糖來，“吶，欣欣乖。吃一顆糖，就不許哭了哦！”

        童欣抽抽噎噎的……糟糕！哭得太賣力，一時停不下來了。

        童成鈞見女兒委屈巴巴的樣子，既心疼又覺得好玩，親自剝了糖，塞到了女兒的嘴里，柔聲哄著，“不哭啦！”

        甜甜的大白兔奶糖入口，童欣鼓著腮幫子嚼著，真甜！她的目光在年輕的爸爸和媽媽身上轉來轉去，好般配的一對璧人，可從前自己的記憶里，父母一直是衰老和灰頭土臉的，真的沒想到他們年輕時居然是這般的耀目。

        那都是在長期的農活勞作中，被生生磋磨成那樣的，為了供養整個大家庭，種了好幾十畝的地，還養了很多豬，天天操勞不完，再帥氣、美麗的容顏也會快速枯萎掉。

        既然讓她重生了，那這輩子，她絕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要讓父母擺脫供給整個家庭，被索取的境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見女兒不哭了，童成鈞又往襯衫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統統塞到童欣的小裙子兜里。

        “我呢？”葉小蕓撅著小嘴，吃醋說：“就記得給你女兒，不記得我？”

        童成鈞輕聲笑著，站起身來，從另外一邊的口袋掏出了一個盒子來，放到了妻子的手上，說：“當然記得你，我給你留了這個。”

        葉小蕓看到手里的巧克力，高興得露出臉頰上的兩個淺梨渦，“這還差不多。”

        童欣揣著滿兜的大白兔奶糖，看看媽媽葉小蕓手里的一整盒外國進口巧克力，瞬間覺得兜里的糖果不香了。

        原來從前自己，每天都在被灌狗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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