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 穿云箭
金陵城外西營。
夜風中,營帳如一座座排列整齊的小山丘。
遠遠看去,營中每隔著一百步左右亮著一盞微弱的燈火。那里死一般沉寂,沒有人在營帳中走動,也沒有聲音傳出來。遠遠的看去,讓陳友仁生出一種錯覺,那里就像是一座空營。
天啟軍紀條理出自張寬仁,成型于彭懷玉掌軍時期。
張寬仁制定的軍紀非常詳細,并且具有條理。彭懷玉則強化了懲戒措施,讓天啟軍中條例成為一部嚴酷的律法。
即使遇到再危急的事情,也沒人敢在軍營中大呼小叫。每座兵營中兵士夜間出來小便都有規(guī)定的地方,若是發(fā)現(xiàn)違反者要執(zhí)行鞭刑后清除出軍。
在武昌時,陳友仁第一次聽周順詳細解說這一切時,饒是他自詡英勇善戰(zhàn)也不禁色變。他敢說如果陳友諒在軍中推行這樣嚴苛的軍紀,半個月后大概軍中士卒就要逃散一半。
“那里藍衣軍西營!”
按照向?qū)У闹甘荆狄u的目標就在正前方。
面對一支訓練不足半年的新軍,他竟然比當年在南昌城頭迎戰(zhàn)兇橫的蒙古人還要緊張。這大概是周順給他講述天啟軍中各種情況帶來的壓迫感。
“怕什么,在這座軍營中不是彭懷玉,也不是張寬仁,如果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都能嚇到我,這仗就不用打了。”
陳友仁把心一橫,預計已經(jīng)到了最合適的偷襲時機,傳令下去:“各軍隊形散開,左右兩翼自行出擊,攻向西營。”
正如幾個月前在武昌城外那場夜戰(zhàn)一樣,在漆黑的夜晚他無法統(tǒng)一指揮各部兵馬。根據(jù)他的計劃,這五千人將形成一個扇面包圍向西營,左右兩翼先行突入營內(nèi)驚擾天啟軍,然后他再率兵馬集中在中路一舉突入西營中軍,打散那里的新兵。如果運氣好,他能夠擊殺于寶才,戰(zhàn)斗會輕松的多。
夜襲者們開始奔跑,山坡、土坑和散布在田野中零零散散的樹木都是他們的掩體。
陳友仁往前摸走約有兩里多路,聽見南邊和北邊各傳來喊殺聲。
漆黑的夜突然被點亮了。
兩三里開外,憑空生出無數(shù)火把。
“沖進去,殺光他們!”
夜襲的勇士手持利刃掀開西營外樹立緊密的柵欄,沖向安靜的營帳。他們不再遮遮掩掩,點燃手中火把往前沖刺,想著再往前百步便可以把火把扔到營帳上。
金陵西營是去年天啟募集新軍才建造的營寨,天啟戰(zhàn)事不斷又要在修筑金陵城,沒有人力和物力投入在這里,只在外設(shè)立了兩層木柵欄,營內(nèi)都是土房,屋頂都用的是茅草編制的席子,如果火把扔上去,很快便會燃燒。
夜風中響起悠長的號角聲。
那聲音不大,也沒有驚起金戈鐵馬的殺氣,但氣息綿長,能鉆入每個士卒的耳朵里。西營值守的兵士發(fā)現(xiàn)了他們。
“敵襲!敵襲!”
一座座營帳中迅速亮起燈火,從遠處看去,便見瞬間營內(nèi)人影憧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奔跑。
沖在最前面的夜襲者看的清楚,心中燃起殺戮的快感。
陳友仁挑選出來的這五千人許多都曾經(jīng)是江洋大盜,手上人命沒有五條也有三條。他們可能無法做到排成整齊的隊列沖鋒,但他們是在夜晚偷襲各自為戰(zhàn)最合適的人選。
看見前方那些慌亂的兵士,他們?nèi)缤⒗歉Q見了獵物。
夜襲者們輕松突破了第一層柵欄,正在逼近第二次柵欄時,便聽見空氣中傳來急促有力的“嗚嗚”聲,巨大的弩箭從柵欄的空隙中射出來,穿過他們身體,拖拽著他們在濕滑的草地上滑行實十幾步遠。
“弩箭?”
有人驚恐的大叫,趴伏在地上。弩箭威力巨大,即使身披重甲的士卒被射中也是死路一條。它巨大的力量會摧毀前進道路上所有的東西,直到力量衰竭。
金陵西營大多數(shù)是新兵,夜襲者都知道新兵中最弱的是弓箭手。一個弓箭手沒有經(jīng)過三年的訓練根本無法在兩軍陣前起作用,所以才大膽的沖鋒,沒想到西營中竟然有弩箭這種東西。
強弩分很多種,最強的床弩多半用來守城。天啟軍重視火器,去年把金陵城頭的床弩全部換成鐵炮。最大的床弩因為搬運不便已經(jīng)被銷毀了,余下的中型弩箭都搬運到城外的兵營。
周順不是不知道這件事,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這些弩箭會成為夜襲者的麻煩。
床弩威力巨大,但彈射后再裝設(shè)弩箭需要較長的時間。
第一波弩箭過去,幾十步趴伏在地面夜襲者迅速爬起來,喊叫著相互助威,道:“殺進去,殺進去他們就完蛋了。”
他們對自己的武技很有信心。每一場戰(zhàn)爭新兵幾乎都會在面對面的廝殺中崩潰,因為見過的鮮血太少。
忽然,空中有異象出現(xiàn),亮瞎了他們的眼睛。
在不遠處陳友仁的眼中看來,西營中閃出無數(shù)火光,如同除夕日南昌城綻放的煙花一般絢麗。
無數(shù)身穿藍色布衣的士卒從營帳中穿梭出來,在距離第二層柵欄前半蹲下,然后把手中一個黑色的筒子斜向上指向半空中,然后用火繩點燃黑筒子后面的導火索。
煙花綻放,羽箭帶著噗嗤噗嗤的聲音飛向天空。
鐵箭沒有準頭,它們在空中形成一道密集的箭雨,帶著巨大的慣性落在夜襲者的頭頂。
百步之內(nèi),無人可以逃脫。
陳友仁看見眼前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氣。
周順向他介紹過這種武器,天啟軍武器局稱呼它為“穿云箭”,是用火藥驅(qū)動的羽箭。他記得很清楚,周順說穿云箭準頭很差,在五十步外不能穿甲,唯有密集使用時很有威力。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xiàn)在他才明白周順所說密集使用時很有威力是什么情況,但為時已晚。尤為悲慘的是,為了夜襲迅捷便利,他率領(lǐng)的這五千人都沒穿鐵甲。
穿云箭的亮光照亮了整個夜空,很快又暗淡下去。
西營正中的一座土房門口,鄭晟按刀而立,秦飛章和于寶才分別站在他左右,張寬仁和毛大站在他身后。
他指向剛才亮光閃亮及過的天空,淡淡的對身后諸位說:“現(xiàn)在你們應該明白,我為何要單獨募集新兵為衛(wèi)戍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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