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勸降
下坪與筆架山的信使中斷了兩天，在這個傳達信息基本靠走的地形里，無論是下坪的佛家奴還是筆架山的官兵反應都沒那么快。追小說哪里快去眼快し
調(diào)集兵馬出征不是張張口就可以辦的事，沿途的路線規(guī)劃，糧草補給，還有調(diào)動大軍進山的目的。就算是佛家奴是威順王的兒子，也不敢任性到帶幾位兵馬在深山里轉(zhuǎn)一圈回來的蠢事。他有父親的恩澤，但仍然需要本事來維護在軍中的地位。
下坪和筆架山仿佛變成羅霄山里的兩座孤島。
第三天，兩個地方的駐軍都坐不住了，筆架山派出一千士卒返回下坪，企圖找到運糧隊消失之謎。佛家奴也派出三千兵馬押送一批糧食出發(fā)。
筆架山的官兵剛剛一出動，斥候立刻前來稟告：“紅巾賊來了。”
紅巾賊經(jīng)常出現(xiàn)，但往往與官兵一觸即退，找機會偷襲，從來沒有與官兵面對面打過硬仗。筆架山上的守軍初始沒在意，直到斥候的稟告越來越急，筆架山周邊東邊、西邊和北邊同時出現(xiàn)紅巾賊的動靜，他們結(jié)合這幾日運糧隊的失蹤，終于感覺有些不對勁。
一個時辰后，噩耗終于傳來，斥候才筆架山山門方向氣喘吁吁的沖向議事堂，“紅巾賊來攻打我們了，他們殺上了東山。”
留守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千夫長爬到筆架山上最陡峭的山崖上觀望。
十幾里外，赤旗中沿著狹窄的山路飛速移動，扎著紅色頭巾的山賊如河里密集的魚在涌動。
紅巾賊進攻了，紅巾賊竟然一改常態(tài)向官兵發(fā)起了進攻！各自將領默默的看著，最后還是一個色目人先說話：“先等等看看，莫不是紅巾賊又在耍花樣折騰我們。”
不怪他這么想，半年來紅巾軍沒少做這種事情，他們曾經(jīng)在毛大指揮下發(fā)起過比這聲勢浩大的多的攻勢，山里的留守的官兵著急忙慌的向下坪求援，佛家奴調(diào)集一萬兵馬進山，忙活了七八天才發(fā)現(xiàn)洶涌的紅巾賊又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但這次不一樣。
運糧隊三天沒到，筆架山上的糧食只夠維持五六天，不是沒人想到這點，但無論是蒙古人還是色目人都不敢因此下決心放棄筆架山。
鄭晟、張寬仁和王中坤站在北邊的石頭山頂上，彭文彬部正在七八里外的發(fā)起攻勢。
官兵選擇扎營的地方很講究，左右軍勢密林，只有中間一條是相對平坦的緩坡。東坡的頂部是光禿禿第石頭，四邊滑不溜揪，怕只有靈巧的猿猴才能爬上去。
盜賊們打仗沒有太多的規(guī)矩，他們從土坡的左右兩邊發(fā)動進攻，利用密集的樹林作掩護，手持明晃晃的利刃殺向色目人的營帳。色目人用弓箭阻截，盜賊們甚至不屑用對盾牌，他們躲在樹干后面，看著羽箭從身邊穿過，釘在身邊的樹干上。
“進攻！”彭文彬催促部下進攻。他這里混跡了七八年，筆架山周邊哪個地方他不熟悉。東坡是筆架山北邊的門戶，這里地勢險峻不下于筆架山，易守難攻。但這里有個致命的弱點，他需要部下加強對官兵的壓力，讓他們無暇分心。
在無人留意的角落，兩個須發(fā)皆白的老山民揪著兩只靈巧的猴子，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同時伸手比劃。好一頓功夫后，他們把兩段繩索放在猴子的手上，指向山頂方向。兩只猴子拉著繩子順著石頭的縫隙爬出去。
羅霄山是山民的地盤，這里有無數(shù)外人想不到的奇事。這山里有一處險峻陡峭的山崖常年被霧氣籠罩，天地造化，那山崖上生有一片茶樹，長出來的茶葉清香迷人。山民沒辦法爬上去，便訓練了幾只猴子爬上山崖在堅固的樹上系好繩子，他們再順著繩子爬上去。
只有久住在山里的人才會知道這個傳說不是假的，毛大出面，為彭文彬找到了這兩個采茶人來幫忙。
半個時辰后，兩個靈巧的士卒沿著晃晃悠悠的繩子爬向山頂。他們將確保繩子沒有沒有危險，引導下面的同伴爬上來。
在彭文彬的催促下，盜賊們被激發(fā)出兇性，冒著箭雨沖鋒。在這犄角旮旯的地形，除非是箭術(shù)高超的神射手，很難能順利每箭都能順利射中對手。他們一路利用樹干和石頭作掩護，彎著腰騰躍向前方的兵營。
有人被羽箭射中，躺在地上大聲的呻吟，隨軍沖鋒的醫(yī)衛(wèi)隊過來給他拔掉插在身體里的長箭，在傷口灑上一種淡黃色的藥粉，在用已經(jīng)提前用開水煮過的白布包扎好。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里完成，一點不受前方廝殺的影響。
余人是沒這么大的膽量的。他培育教導了幾百個軍中醫(yī)衛(wèi)隊，熬制出效果極佳的消炎和止血的藥粉，但自己堅決沒膽子上戰(zhàn)場。他的弟子中有人熱衷于利用尸體來研究醫(yī)術(shù)，遭到他無情的訓斥，最后還是在鄭晟的干涉下方才罷休。
盜賊們一*的發(fā)起沖鋒，打退一次又來一次，好似永無止境，但也無法攻破色目人修建的堅固的營寨。彭文彬本來就緊跟在沖鋒的盜賊后面，看見駐守東坡的官兵是色目人立刻沒了興趣，腳步放慢下來。
大約半個多時辰后，山頂方向傳來一聲巨響，就在整個戰(zhàn)場還明白怎么回事時，巨大的石頭順著山坡滾下來。有的石頭如磨盤大小，有點只有碗口大，一路砸在同樣堅硬的山石上蹦蹦跳跳的，聲勢嚇人。
幾個石頭砸進官兵的營地，其實一個人也沒砸中。但精神一直緊繃的色目人就此崩潰，他們一窩蜂般的沖出營地，飛奔向后山，逃向筆架山方向。
“追擊，追擊！”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彭文彬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指向色目人逃走的方向。戰(zhàn)場進入紅巾軍喜歡的模式，他們穿著草鞋，像靈巧的兔子一樣在荊棘叢生的山里追擊穿著皮靴奔走的官兵。
官兵崩潰的太快，山頂?shù)募t巾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繼續(xù)往山下推石頭。
石頭零零散散的往山下滾，正好擋在紅巾軍追擊的路線上，彭文彬看了一會，氣的暴跳如雷，咬著牙齒罵道：“這群蠢貨！”
在筆架山守軍尚未來得急做出反應時，紅巾軍首戰(zhàn)告捷，攻下筆架山南邊的門戶東坡，可以直逼筆架山的山門。
整個戰(zhàn)斗持續(xù)的時間不長，鄭晟和張寬仁等人看完了全過程。
“首戰(zhàn)告捷，得來全不費功夫。”鄭晟伸出兩個手指，做了一個“v”字手勢。張寬仁等人不明白這個手勢的意思。但他們在同時都感覺如果宗主不板著臉，其實還是很可愛的。
鄭晟彎起胳膊，笑著說：“現(xiàn)在輪到我們向官兵展示肌肉的時候了，你們不要像個吝嗇鬼，把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搬出來。”
“遵命，宗主！”張寬仁同樣笑著還禮，“我們是要把官兵嚇的不敢下山嗎？”短短半個月，翠竹坪里發(fā)生的所有不快都被遺忘了。張寬仁不想為無法改變的事情糾結(jié)，叔叔死了，而他注定要在鄭晟麾下效力。
鄭晟舉起拳頭，有句話叫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圣教一切的敵人都是紙老虎。你率明尊底子就到筆架山山腳下去轉(zhuǎn)一圈，看看韃子的膽子比我們想的小得多。”
張寬仁領命離去。大鷹和小鷹疾奔去傳令，三千明尊弟子高舉紅巾軍的赤旗從山后繞出來，他們真的是要去筆架山山門外走一趟，恐嚇山頂上的官兵。
攻破東坡后，紅巾軍其實已經(jīng)暴露了戰(zhàn)略意向。他們此番征戰(zhàn)氣勢如虹，顯然不是過來做做樣子就走的。鄭晟故意展示實力的目的是為了迷惑嚇唬官兵，希望能耽誤他們晚一刻突圍。
王文才調(diào)動山賊為班底的紅巾軍緊跟在張寬仁之后，把山腰蠢蠢欲動的官兵又給嚇了回去。
鄭晟沒有去前線，他把赤刀賜予張寬仁，委托張寬仁全權(quán)指揮圍攻筆架山。
他喜歡艱難一點的挑戰(zhàn)，對這種幾乎必勝的戰(zhàn)爭沒親力親為的興趣。張寬仁在前期的圍攻明月山和翠竹坪第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很好。他率明尊弟子剛剛投入紅巾軍，急需戰(zhàn)功奠定地位。而鄭晟對自己信任的有能力的部下一向不吝嗇。
這三四天里，毛大在南邊的山里伏擊了六支官兵的百人隊，有蒙古人也有色目人。昨日剛剛挑選了幾十個可能會對戰(zhàn)局管用的人送過來，正放在王文才設立的牢房里。鄭晟不去筆架山山腳去觀戰(zhàn)，而是帶著王中坤來到牢房。
毛大送來的全部都是色目人，蒙古人在山里變成紅巾軍的俘虜后下場極慘。圣教一直宣揚蒙古人的欺壓是漢人苦難的根源，所以就算鄭晟心中有憐憫，圣教的宗旨已經(jīng)決定了蒙古俘虜?shù)南聢觥?br />
紅巾軍將領中有兩個煞氣很重的人物。彭文彬不會放過一個蒙古人。而毛大只是喜歡殺俘。他無所謂俘虜?shù)纳矸荩捎谑ソ痰木壒剩瑫䞍?yōu)先殺蒙古人。
鄭晟的身影剛剛出現(xiàn)在俘虜營，里面一個大胡子立刻撲到門口，跪地大喊：“宗主，我是色目人，被蒙古人欺壓的色目人。我們色目人恨死蒙古人了，筆架山上的探馬赤軍沒人想拼命，我可以去勸他們歸降。”
幾十個人俘虜只有他一個人大喊大叫，并一口叫出鄭晟的身份。鄭晟饒有興趣的走過來，隔著木柵欄問：“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阿布拉欣，在河南隨軍。”阿布拉欣前日親眼見毛大無緣無故殺死了八個蒙古人，嚇的魂飛魄散。在俘虜營里隨時可能送命，誰知道這個宗主有沒有惡癖。他胡思亂想是不是毛大一個人殺俘不過癮，特地把他們送來給宗主開開殺戒。
連續(xù)思考了兩天，阿布拉欣認識到只有有用的人才能保住性命，所以一見到鄭晟立刻跳了出來。他壯著膽子喊出來后，心中忐忑，手心捏著一把汗等鄭晟的反應。
鄭晟要懷疑的眼神打量他：“你能勸降色目人？”
大胡子阿布拉欣恨不得賭咒發(fā)誓，“山上許多將領是我的朋友，他們沒有一個愿意為蒙古人送命的。我知道山上沒多少糧食，佛家奴被宗主騙了，筆架山上的官兵逃不走了，他們?nèi)绻煌督担懦傻娜藭谏嚼锼兔！?br />
“色目人投降？”鄭晟冷笑一聲，“我可養(yǎng)不起色目人。羅霄山里不是沒有色目人，正在山里挖礦。”
阿布拉欣急了，“去挖坑也比送命強，一定有人愿意投降。”
“你想我放你出去？”鄭晟笑了笑，“我怎么能相信你到了筆架山后，一去不復返。”
“我……，我，”阿布拉欣急的東張西望，忽然看見躲在角落里的穆爾西。他走過去拉住穆爾西的胳膊走過來，“他叫穆爾西，是我大哥的兒子。”
鄭晟的威嚴下，穆爾西臉色蒼白，渾身抑制不住的戰(zhàn)栗，
鄭晟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兩人，問：“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回來了，我就殺了你的侄子，是嗎？”
“……不是，”阿布拉欣臉上紅了一陣，“……”
“好，我放你走，”鄭晟忽然說，“如果你能帶五百個人投降，我不但不殺你還會給你重賞，如果你不回來了，我就殺了你的侄子。”
阿布拉欣本以為沒有希望了，正在想著怎么收場，忽然聽見鄭晟改變了口氣，欣喜若狂，叩頭道：“五百人，我一定能做到。”
鄭晟不理睬他，吩咐守衛(wèi)打開牢房的木門，命人立刻把他送出兵營去筆架山。
幾個俘虜知道平日百夫長喜歡這個小伙子，沒想到他們是親戚。穆爾西目瞪口呆，目送阿布拉欣被帶走，整個過程中一句話沒說。
解決這樁事情后，鄭晟忽然對俘虜們沒了興趣，隨即帶王中坤離開俘虜營。
兩人走了沒多遠，王中坤小聲提醒道：“那個色目人很有可能在撒謊。”
“他一定在撒謊，”鄭晟哈哈大笑，“那年輕人明顯不是他的侄子。”
王中坤驚呼：“那宗主還放了他？”
“沒幾個人敢在我面前睜眼說瞎話，他還是個俘虜。這種人有膽子，什么話都敢說，沒準能干成什么。就算他跑了，我也不過是損失一個俘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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