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女人
一個人從幸福的巔峰突然痛苦的深淵,會做出什么?尤其是一個手握兵權的漢軍千戶。[本站換新網址啦,速記方法:,..com]
所以,這時候別再勸什么冷靜和理性,所有知道了新娘子被劫持的人老老實實聽張世策的命令。
信使飛馬奔向各家土圍子,傳達的都是死命令。如果讓盜賊從那條山路逃走了,千戶大人一定要殺的人頭滾滾。
武功山周邊的土圍子星羅密布,有實力派出鄉兵巡邏的只有三四十家。正是春耕季節,各村寨的青壯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手持長槍走在山嶺間。所有入山的道路都被封死,一只飛鳥也逃不過守衛的眼睛。
鄭晟站在半山腰看著巡邏的鄉兵消失在拐角處,他沒什么好擔心的。為了讓張世策更瘋狂點,他必須要再加一點小小的刺激。任何對敵人的憐憫都是對自己的殘忍。
翠竹坪。
松林下的映山紅開了,如血般鮮艷。
一個身穿白色衣衫的年輕人領著四五個隨從走向層層疊疊的山嶺。張寬仁很久沒在人前出現了,張家的千里駒是這一年來是翠竹坪最沒存在感的人。
大鷹緊跟在他身后,手里提著一個籃子,上面覆蓋了一層白布。竹籃子里裝了肉、雞和魚三種祭祀用品和一個褐色的酒壇。
再往后是一個纖弱的少女,頭發扎在腦后,眉眼極淡,如霧氣朦朧中的遠山。她的也穿著白色的衣衫,腰里扎著一根白色的布帶,一身孝服盡顯俏麗。
翻過一個長滿荒草的山坡,張寬仁回頭:“月兒,走到累么?”
“不累。”少女很溫順,聲音很輕柔。
張寬仁抬頭看遠方,眉宇間藏著無盡的心思,“五年了,每年我都會來,這條路很不好走,翻過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張月兒捋了捋耳邊的亂發,“少爺,我能走的動。”
“當年你被送到張家灣時,我不到你現在的年齡。那一年,翠竹坪死了許多人,我現在一張面孔也記不起來,”張寬仁收起發呆的神情,寥寂的笑了笑,“但是每次站在墳墓前,我都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在說著往事,記不清楚的往事。
六年前,是明尊弟子先在袁州掀起反抗蒙古人的浪潮,可惜教內桀驁不馴的人也在那一場風波中死的干干凈凈。現在,翠竹坪中都是爹爹的奴仆。那些人根本不明白,明尊弟子真正的精神是什么,是“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張寬仁輕輕吐出胸口濁氣,好在翠竹坪還有他。
張月兒的聲音如遠山中布谷鳥的叫聲般悅耳:“我記不清爹娘的模樣了。”她眉頭輕輕的蹙起表示失望。六年前,她還小。父母死后,她被送往張家灣,成為明教堂主張金剛的養女。
張嗣博借助明教分裂整頓教眾,不聽號令,堅決要與朝廷為敵的人要么被殺死,要么被驅逐,連那些人的孩童還沒有放過。
那場風波之后,翠竹坪不再定期舉行朝拜光明佛的儀式。也許再過上十幾年,這里的人只知道豪強張家,再也記不起來他們明教教主的身份。張寬仁甚至懷疑那正是父親的目的。近年來,各地多有教眾作亂的傳聞,明教不容于朝廷,難免會惹禍上身。
“走吧。”張寬仁繼續往墨綠的松樹籠罩的深山中走去。父親是要抹去明教的痕跡么,可是他也沒辦法如意。
一路上經過了七八座十幾戶人家的小山坡,他們走了兩天,走進兩片山灣。山灣當中夾著一片開闊地,兩邊的山坡上開滿了映山紅。山灣的盡頭是一塊饅頭般的山坡,表面凹凸不平,長者嫩綠的青草。
張寬仁徑直走到饅頭般的土包前停下腳步,大鷹放下竹筐,取出肉、雞、魚三牲,小鷹取出背了一路的紙錢。
“月兒,磕個頭吧,你的父母都葬在這里,他們是被蒙古人殺死的。”張寬仁不能說出埋在這里明尊弟子精準的人數。那時,他還小,父親認為給這些人收尸已算是講教內情分。
當時下葬的很匆忙,官兵盯得很緊。他們不敢把死難教眾葬在翠竹坪附近,花了不少錢財賄賂小吏,總算是找了一塊風水不錯的地方,能讓死難者入土為安。
張月兒屈膝跪在松軟的草地上,默默的叩了九個頭。她不知該說些什么,記不起爹娘的模樣,也記不起埋在仇恨。她恨蒙古人,但不是因為爹娘,義父和義母同在張家灣被殺死,那是她心里清晰的恨。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何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魂兮歸來,以瞻河山。”
張寬仁從小鷹手里接過紙錢在空中揮灑,銅錢大的紙錢隨風翻滾上坡頂。
張月兒跪著直起腰,看靈動跳躍的淡黃色的紙錢,神色有點發呆。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天為廬兮地為床。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張寬仁打著火石,黃色的火苗從紙堆上升騰起來。
“起來吧。”
他跪在張月兒下跪的地方,干恭恭敬敬的跪下叩了三個頭,起身站在一邊。大鷹和小鷹等幾個隨從依次叩頭,他們都是張寬仁最信任的人。
“走了四天路,只為了來這里一拜,總有一天我來不了這里,大鷹、小鷹,到那時候,你們要替我來祭拜。”
“是,少爺。”
埋在這里的人與張寬仁素昧平生,六年前他還沒資歷參與那場爭斗,但他每年都會來這里。他是替父親來的,在心底深處,他無法認為這些人的死與父親沒有關系。
他年紀輕輕被父親推上明尊光明使之位,可前任的光明使就埋在眼前這片草皮下。他不稀罕這個勞什子光明使,但也不會莽撞的追隨彭祖師造反,他活在不甘心中,卻又無法踏出那一步,這是藏在他淡然外表下的糾結,無人知曉。
祭拜只需片刻,一行人踏上歸途。他們路上借宿在小村落里,張寬仁的名號在這里通行無阻。
離清明還有些時日,今年的祭拜提前了一個多月。
張寬仁做出這個決定是逼不得已。從去年秋天起,官兵便在翠竹坪中長期駐扎下來,并接管了部分鄉兵。他一直以來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為張世策效力,但明眼人都看出來他對朝廷不合作的態度。張世策一直在盯著他。
近日張世策回城大婚,他抽空把祭拜的事情給辦了。等張世策回來,他便又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張家少爺。
明尊死難弟子埋葬之地在這一片不算是秘密,因為父親明令禁止教眾前去祭拜,再加上與死難者有關聯的人留下來極少,那里才變得如此冷清。如果他的行蹤被張世策發現,也許會給張家帶來麻煩。不喜父親的作為是一回事,但他終究是張家人。
離翠竹坪尚有七八里路,張寬仁便發現形勢異常。
官兵督促翠竹坪的鄉兵守在各個路口,檢查每一個經過的陌生人。他這一年深居簡出,許多官兵不認得他,好在鄉兵都知道他的身份,一路暢通回到坪子里。
幾個人剛進大門,侍從前來通告:“少爺,老爺叫你一回來就去找他。”
張寬仁示意大鷹和小鷹兩人先去歇息,徑直往后院書房而去。
房門虛掩,他站在門口輕咳一聲:“爹,我回來了。
“進來。”
張寬仁剛推開房門,里面傳出劈頭蓋臉一聲罵:“你去哪了?”
“我去……,”張寬仁略作停頓,“我帶月兒去看她的父母了。”
“你瘋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過去了!”老頭子揮舞拳頭,怒不可遏。他一直是疼愛兒子的,但耐心有時像一張薄紙,一捅便破。
張寬仁不像與父親爭吵:“是的,過去了。”
“你去哪里了?”老頭子冷笑,仿佛看穿了張寬仁的心思。
“我……”
老頭子臉色很緊張,“不許騙我,鄭晟劫持了千戶大人的迎親隊伍,與你有沒有關系。”這是決不能犯的錯誤。
“什么?”張寬仁震驚。
老頭子松了口氣,兒子的反應讓他心中懸起的大石落地。
“鄭晟劫持了送親隊伍?”張寬仁無法想象,這究竟得有多大的膽量。
“新娘子被盜賊帶走了,官兵被射殺了三十多人,千戶大人快瘋了,正在調集各家鄉兵圍追堵截,絕不能讓鄭晟把于家小姐帶回山里,否則他也沒臉在武功山呆下去了。”
“啊,”只片刻功夫,張寬仁恢復了從前淡然的模樣,“新娘子被劫持走了,帶不帶進山有什么區別。”
這是一句大實話,新娘子被劫持走了好幾天,還能如從前一樣娶回家么?
老頭子盯著他道:“這給你沒關系,你要記住對我的承諾,絕不與彌勒教人有來往,要知道,他們觸怒了一頭發瘋的野獸,這是官兵的奇恥大辱,一定要死人。”
“是啊,要死人,”張寬仁垂下頭:“不是已經死人了么。”
“閉嘴,”老頭子惡狠狠的訓斥,“你回到你的院子里,在這件事沒有結果之前,不許出門。”
“嗯。”
“嗯,你不該帶張月兒去那里,”老頭子不停的搖頭,“月兒的年紀大了,該給她找個夫婿了,女人有了男人就不會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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