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斷指
“無論身處在什么年代,我們都需要一個信仰,只是信仰什么,由我們自己定。[ads:本站換新網址啦,速記方法:,..com]”
鄭晟奔跑在幽暗的山路中,慘白色的月光照在兩邊的叢林里,仿佛有什么兇狠的野獸在暗中窺測。老虎或者豺狼,還是什么毒蛇爬蟲,他不會被嚇到。至于妖魔鬼怪,在他眼中更是虛無。
布鞋踩在草地上刷刷作響,夏風拂過尖銳的松針,再撫過他的臉。一個時辰后,他停下來,辨認道路慢慢行走,左手緊握的赤刀是他信心之源。
此次翠竹坪之行,雖然驚險,但收獲豐厚。有些事不當面表達,無法讓別人感受到自己的誠意。鄭晟相信張寬仁,那個人從來都是鎮定自若,不會許下沒有把握的承諾。如果這么想,那么……張金寶可能真有麻煩了。因為到最后,他也沒能保證張金寶沒事。
腳下的道路從模糊變清晰,天漸漸亮了。不知不覺走了一夜的路,他找了個隱蔽處歇下來。張金寶要是被張世策帶到袁州處死,他會對明教的除張寬仁之外的人徹底失望。
那個波濤洶涌的時代還沒有到來,許多人被這個看上去強大的帝國嚇住了。如此看來,彭瑩玉才那個真正內心強大的人。
“我在袁州起步,不知道朱元璋現在在哪里?”鄭晟忍不住好奇的想。當然,那已經不再重要。
翠竹坪。
辰時過半,張嗣博陪著張世策用完早膳,“放心好了,需找鄭郎中的事情就交給老夫了,山里有許多老夫的熟人,我會傳話讓山民們留意。”
張世策點頭,“多謝張員外是,此事就拜托你了,三個月內一定要有消息。只要打聽到鄭郎中的下落,其他的事情可以交給我來辦。”他不是來求張嗣博的,他是袁州的千戶,是來傳達命令的。
他離開武功山,去而復返,是被形勢所逼。杜恭斬殺了四百多顆首級返回袁州,滿都拉圖沒有細查他殺良冒功,直接下令把他的大兒子杜文山關進監獄。賽罕發話,關了杜恭的兒子不算完結,著令他必須找打鄭晟。兩位漢軍千戶,因為鄭郎中的丟失必須攜起手來。
走廊道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爹,張金寶帶到。”
“嗯,”張嗣博冷著臉哼了一聲,“把他帶過來,聽張大人處置。”
“是。”
張寬仁往院子里招手,兩個漢子押著張金寶走進大廳,左邊的漢子對著張金寶的腿彎踢了一腳,讓他朝張嗣博跪下。
“張金寶,你知道自己的罪過嗎?”
“知道,昨日不該惹怒千戶大人,不該與官兵動手,是小人腦子糊涂了。”張金寶今日很乖巧。
張嗣博偷看張世策的臉色,見他僵著臉不說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張金寶畢竟是自家人,他不愿說出狠話,“大人,你看該如處置?”
張世策冷冰冰的,“依大元律法,南人抗拒官兵追捕,當斬首。”他想殺個人,給張嗣博個警告,讓他辦事利索點。
張嗣博心中一顫,知道這位張千戶是準備痛下殺手,他咬牙道:“既然如此,老朽把此人交給張大人,由張大人帶回袁州處置。”
張世策低頭冷冷的俯視張金寶,如看一只螻蟻。他不是嗜殺的人,但憑眼前這人昨日對官兵的態度,早晚有一日會走上反叛之路,這樣的人早點殺了,是為朝廷清除后患。
他剛要下令,讓親兵把此人綁縛帶回袁州,一個人從廳堂門口站出來,
“爹,張大人,張金寶確實犯下死罪,但他在這鎮子里勤勤懇懇做事十年,從來沒有犯下過錯。如果不是杜千戶胡亂殺人,鎮民們也不會恐懼官兵。”張寬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早要是張千戶領兵,又這么會惹得現在這般腥風血雨。”他瞥了一眼張金寶,“金寶,你好生求千戶大人,留你一條小命。”
張世策尚未作出回應,張嗣博厲聲呵斥:“退下,千戶大人自有主意,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張金寶轉過屁股,面朝張世策嘭嘭嘭連磕九個響頭,額頭血紅一片,“大人,小民知錯了,求饒小民一命。”他知道自己命懸一線,如果給張世策帶走,十有yankuai是要被斬殺。官兵殺南人百姓,如同捏死一只螞蟻。
見張世策還穩坐在椅子上不松口,他慘笑一聲,爬起來朝張寬仁道:“借少爺刀一用。”
張嗣博怒喝:“你想干什么?”
張寬仁抽出刀來,但沒有遞給張金寶。
明晃晃的腰刀在張金寶伸出來的手上一劃而過,在廳堂中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時,一截手指掉在地上。
腰刀干凈利落的歸鞘,張寬仁神色自若的行禮,“千戶大人,小人已經懲戒過他了,求大人開恩。”
張金寶左手緊緊捂住受傷的右手,疼的身軀搖晃,額頭豆大的汗珠冒出來,強忍住不發出哼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不松口,等于是不給張家人臉面了,張世策仔細打量張寬仁,他記住這個人了。來翠竹坪之前,他在溫湯鎮打聽張家的消息,聽說張家少爺是千里駒。張寬仁平日行事溫和,該決斷時絕不手軟,果然是個人物。
這一刀干凈利落,張世策心里暗自衡量,一時難以評判。他是傲氣的人,絕不會承認自己在戰場上的本事不如別人。……那一刀,如果是比刺殺之術,他也許真不是對手。
“好吧,此事就此揭過。”眾人都聽出來張世策的不甘心。
“謝過千戶大人開恩。”張寬仁推了張金寶一把。
廳堂正中,張嗣博布滿皺紋的臉皮輕輕顫抖。張寬仁這兩天的表現太反常了,反常到讓他難以忍受,到底他還記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張金寶朝張世策磕了一個頭,臉色鐵青告退。
“既然大人開恩,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張嗣博干笑兩聲,“孩兒們不懂事,大人莫要怪罪。”
張寬仁也告退而出。兩個青衣漢子正在門外的角落給張金寶包扎傷口。他快步走過去,“大鷹,小鷹,傷勢怎么樣?”
張金寶慘笑,“多謝少爺救命。”他知道從此以后,翠竹坪里再沒有他的位置,失去一根手指離開,他沒有覺得太傷心。
“是我的錯,”張寬仁很無奈,“不,是那個人錯。你跟隨我多年,沒想到是這個結局。”
“不過,也好,”他臉色突然變得莊嚴肅穆,“我以明尊光明使的身份宣告,驅逐你出明教,從此以后,你不再是明尊弟子。”
張金寶早有心理準備,嘴唇蠕動了幾下,一個字也沒說。
“你走吧,去武功山里找那個人。”張寬仁朝兩個青衣漢子使了個眼色,“你們去給他準備個包裹。”
“遵命!”
“聚散皆隨緣,當初你從張家灣來翠竹坪是緣,現在你從翠竹坪進山也是緣,今日我斷你一指,但翠竹坪已經容不下你了。”
張金寶朝張寬仁深深作揖:“小人知道。”跟著兩個漢子走出張家大院。
“我讓你找的人,比我更值得你去追隨,擁有彭祖師和他那樣的勇氣,才能敲碎我們南人身上的枷鎖吧。”張寬仁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聲音說。
廳堂中又傳出歡聲笑語。
兩刻鐘后。
張寬仁陪在張嗣博身邊送張世策等人出門。親兵牽來戰馬,六位漢軍上馬往東邊的袁州城而去。六個騎兵從狹長的翠竹坪鎮子中穿過,攪起一片浪花,山間的集鎮很快又恢復了清晨的寧靜。
張嗣博背著雙手遠眺,臉上的皺紋像是被石化了,直到再見不到騎兵的背影,“仁兒,你跟我來。”
父子兩人穿過空曠的院子,走進最里面幽靜的祭堂。張嗣博掀開面對正門的佛龕上的紅布,顯出一尊黑色六臂騎牛的佛像。
“跪下!”
張寬仁屈膝朝拜。
“把你這兩天做的事情說清楚。”
“彌勒教的人來找我,被張世策認出來了。”
“是那個鄭郎中嗎?”
“是!”
張嗣博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條鞭子,帶著嗚嗚的風聲抽在張寬仁的后背,“我看今天該斷一指的不是張金寶,而是你。”
張寬仁恭敬的磕頭,右手抽出腰刀,帶出滋滋的金屬摩擦聲,“兒子犯下戒律,自愿斷去一指。”
“你是想氣死我嗎?”張嗣博一鞭抽在他的手背上,胸口劇烈的起伏。他晚年得子,張寬仁文武雙全,為人中之龍,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他又怎么舍得斷兒子一指。“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和彌勒教的人來往,你偏偏置若罔聞,你是在給張家招惹禍事啊。袁州流了那么多血,你看不見嗎?”
“爹,……”張寬仁想爬起來扶住父親。
“跪下,不許起來。”張嗣博嚴厲呵斥,“左旗的人先交出來吧,明月山這一片,我說的話還算數。”
“遵命。”
“鄭郎中,他真是彌勒教的人啊,”張嗣博突然感嘆,“彭瑩玉處心積慮,所謀深遠,到現在還能在官府人中埋下釘子,真是梟雄般的人物。”
“可那又怎么樣,還不是敗了。”他扔下鞭子,“仁兒,爹我看過幾十年的世事,沒什么比吃飽飯安安穩穩過日子更重要,我掙下這么大的家業,都是留給你的啊。”
他突然話鋒一轉,帶著冷酷的狠意,“如果你要是走上邪路,莫要怪我手下無情。”
“是,爹。”張寬仁像是一鍋煮不開的溫湯水,你發怒也好,勸誘也罷,他永遠這個模樣,“我驅除了張金寶。”
“走了就算了吧。”老頭子有點泄氣,“你留在這里供奉光明佛,十日不準出院。”
“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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