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倒也不是那穎川王與太妃將杜嬤嬤關(guān)在門外,拒之不見,而是太妃與穎川王并不在府中。那門房上的人因杜嬤嬤來過兩次,認(rèn)得她了,便告訴她說因為冬日天寒,穎川王的咳疾又重了幾分,太妃便陪著他一道去了城外西山的溫泉別院療養(yǎng),歸期不定。
杜嬤嬤正在那里失望,就聽一個聲音道:“三哥可真不給我面子啊!難得本王今年親自來給他拜年,他竟然就躲到溫泉莊子上去了。”
杜嬤嬤就見那門房上的人面色一變,一張臉立時皺得跟個苦瓜一樣,轉(zhuǎn)頭一看,立時便知道了來者何人。
就見一輛極其華貴的馬車?yán)锾匠鲆粋腦袋來,頭戴著金光閃閃的紫金冠,圍著個毛茸茸的白貂裘,眉目五官都與穎川王極為相似,只是同樣的一副相貌擱在穎川王身上,那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但在這人身上,卻是個吊兒郎當(dāng)、沒個正形的紈绔范兒。
杜嬤嬤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去見個禮,那門房已上前行禮道:“小人參見臨川王殿下,我家殿下并不知殿下您今日到訪,事先也沒接到殿下的帖子,只當(dāng)?shù)钕陆衲暧质敲L史來府上拜年,這才到溫泉別院去了。若是殿下著急給太妃拜年請安,不妨就到溫泉別院去,就在城外,也并不怎么遠的。”
雖那語氣極是恭敬,但杜嬤嬤卻仍是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滿。也難怪這門房不忿,今兒都正月十二了,身為一個庶子給嫡母兄長拜年,哪有這么晚了才來的,且連個帖子都不遞,就直接奔了過來,見不到人了還在這里抱怨。
那門房正在心里這般腹誹,就聽那臨川王秦斐懶洋洋的丟下一句,“誰說不遠,足有十幾里地呢,本王可沒功夫花上大半天的跑過去,既他們不在,那就改日再說吧,這年年都要過來拜年,也怪沒意思的。”
杜嬤嬤就在心里忍不住嘆氣,想不到這么些年沒見,這位殿下仍是和小時候一樣的脾氣,還是這樣的放誕無禮。哪還有再去跟他見禮的心思,只怕這位京城小霸王也記不得她是誰,便轉(zhuǎn)身要走。
不想才走了幾步,就聽背后一個聲音道:“站住!本王讓你走了嗎?不但不跟本王見禮,還著急跑什么,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杜嬤嬤只得轉(zhuǎn)身回去,跟這魔王見禮。那臨川王盯著她左右看了半天,忽然笑道:“這不是當(dāng)年宮里頭的那位杜姑姑嗎?這才一別多少年啊,出了宮就不認(rèn)得本王了嗎?若說是姑姑年紀(jì)大了,忘性也大,卻怎么就知道跑到我這三哥府上來敘舊呢?偏見了我就跟個路人似的,難道昔年在宮里的時候,我沒打賞過姑姑不成?”
杜嬤嬤覺得自己今兒真是不該沒看了《玉匣記》就出門,不但沒見著太妃不說,反倒撞上了這個魔王,只得無奈道:“莫不是臨川王殿下,請恕老奴眼拙,竟一時沒能認(rèn)出來殿下,老奴給殿下請安,恭祝您貴體康泰,新春如意!”
臨川王歪著腦袋盯著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想來是本王男大十八變,越發(fā)的俊美無雙,這才晃花了姑姑的眼,一時沒認(rèn)出我來,本王說得可對啊?”
杜嬤嬤也忍不住在心里頭腹誹起這位殿下的厚臉皮來,嘴上卻只能連連稱是,免得惹了這位小爺不快,還不知怎么拿自己來撒氣呢,這個混世魔王可不像他哥哥穎川王那般體恤下人。
一時杜嬤嬤小心翼翼的應(yīng)付了幾句,就想著趕緊告退走人,偏那臨川王卻不放她走,有一句沒一句的就在這穎川王府門前的大街上跟她敘起舊來。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道:“杜姑姑想來是常來這穎川王府看我三哥吧!我的臨川王府離得也不遠,不過百步之遙,怎不見姑姑閑了也來看看我?可別光想著看哥哥,忘了我這個做弟弟的!”
杜嬤嬤頓時想起來這位殿下小的時候就最喜歡和他三哥穎川王攀比,卻不是比功課讀書,而是衣飾玩物,且最見不得旁人喜歡他哥哥卻不喜歡他。他曾親手把一個小太監(jiān)用馬鞭抽了二百下,打了個半死,就因那太監(jiān)每回見著他都慘白著一張臉半點笑容都沒有,可一見到他哥哥卻是笑臉相迎。
想起當(dāng)年那小太監(jiān)的慘狀,杜嬤嬤心中一突,忙道:“老奴并不敢常來這王府打擾的,只是有一回偶遇了穎川王殿下,這才過來府上給太妃請了個安,若不是這一回走投無路,只得來求太妃,老奴是萬不敢再到這里來的,畢竟老奴只是個下人,如今仍在別家里做賣身為仆,哪里敢再高攀王府呢!”
臨川王眼睛一瞇,“不知姑姑遇到了何難處,難道只能求我那嫡母,本王就幫不了你嗎?為何不到我府上來求本王啊?”
他這話問得杜嬤嬤都不知該怎么回他,當(dāng)年在宮中時,雖大家都住在同一處宮院里,可杜嬤嬤并不曾侍候過他,而是穎川王秦旻那邊的宮人,和他之間半點主仆之情都沒有,如何能來求他?杜嬤嬤可自認(rèn)沒這么厚的臉皮,只得這么跟他解釋了一番。
那臨川王乜斜了她一眼,“姑姑想得也太多了些,你雖沒侍候過我,到底也侍候過我三哥,便是看在三哥面子上,你若來求我,我定不會置之不理。既現(xiàn)今被撞上了,還不快說到底是何事?好讓本王這個貴人來拉你一把!”
杜嬤嬤無法,只得說想求太妃幫她找一位孤鴻道長,不想她說了后,那臨川王卻打了退堂鼓,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道:“本王還以為多大點事呢?原來不過是找個牛鼻子老道,這等小事本王可懶得做,不如這樣吧,過幾日本王去溫泉別院探望我三哥時,幫你跟太妃帶個話得了。”
杜嬤嬤早知他性子,見這位殿下耗了她這許久,最后出爾反爾的丟下這句話就干脆利落的走人,倒也并不怎么意外失望。因知這位殿下最是個靠不住的,只怕他都不一定會去給他嫡母拜年,又如何能指望他去帶話。只是搖頭苦笑,覺得自己今兒真是霉運纏身。
因此回去后便沒跟采薇提起這一節(jié)來,省得害她心中有了盼頭,左盼右盼的,只說是太妃不在府中,也不知什么時候能見到,采薇聽了也只得先去求了二太太,請她幫著先找找那位孤鴻道長。
麟德十九年這一年的正月,于安遠伯府而言,遠比上一年要熱鬧許多,因添了崔相這一門親戚,今年前來伯府拜年之人除了先前多年的舊交外,還有許多從前無甚來往的人家。
但凡有堂客來訪,伯府的幾位姑娘均會換上新衣前去見客,就連吳婉、吳娟姐兒倆也不時會被叫到前面去見客。只有采薇一人,大半時候都孤零零一個的呆在秋棠院的屋子里。她倒也不在意,獨處時或默誦先前父親教她背下的那些文章,或抄寫佛經(jīng),再做些針線女紅,也并不覺得如何寂寞凄涼。
眼見便要到了正月十七,這一日乃是她父親的忌日,且是大祥之祭*,去年的小祥之祭時,因宜芝正幫著四太太管家,早早的便替她準(zhǔn)備好了一應(yīng)祭祀所需之物,今年雖四太太早命人備了一份祭品在十六日給她送了過來,可采薇一見那等簡陋粗劣之物,便知是被那經(jīng)手之人克扣去了不知多少,只拿些劣等之物來敷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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