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自從太夫人那邊松了口,四老爺早早的就和柳姨娘翻起了《玉匣記》,挑了個極好的黃道吉日,也不來回他母親,徑直命四太太去跟她二嫂子盧夫人講。
四太太對四老爺一向是順從慣了的,不敢不去,只得去到那邊正院子里。二太太請她坐了,一連飲了好幾杯茶,東拉西扯的閑話說了不知多少,四太太卻總是張不開那個口說出催逼她嫂子搬家的話來。
還是二太太見她坐立不安,又是一臉為難,便笑道:“我前兒翻了《玉匣記》,見那上面寫道再過五日便是個黃道吉日,我想著不如就趁那日搬出去,你們也好搬進來,咱們兩房換挪個地方。”
四太太聽這話,羞得滿臉通紅,她這個嫂子為人公允,從不曾因她性子軟懦就看輕了她,若是有那等狗眼看人低的婆子媳婦對她不敬,但凡傳到二太太耳朵里,必會狠狠懲戒一番,管家時一向待她不錯,她心里也是極為感念的。不由囁嚅道:“只五天的功夫收拾東西,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那倒不會,打從襲爵的旨意一下來,我就開始命她們收拾各色東西的,只怕你們房里恐倒有些倉促呢!”二太太仍是微微笑道。
盧夫人這話料得一絲兒也不差,這幾日四房院子里幾乎稱得上是日夜忙亂,連趕了好幾個通宵,好容易趕在那日收拾好了,等到十八日上焚香拜祭已畢,幾十名婆子小廝便齊齊動手兩下里搬來送往。足足花了一天還多的功夫,直到二更天四房才搬進了安遠伯府的家主正院,而二房則搬到了原先四房所住的那一處五進院子。
這正院自也是五進的大院落,當下二少爺趙宜銨便住了第二進院子的東廂房,他妹妹宜菲住了第四進院子的西廂房,那東廂房卻是給了其生母柳姨娘住。
原本按著伯府里的規矩,姨娘們都是住在最后一重小院的后罩房里,一人三間屋子,撥給兩個小丫頭子使喚。原先還住在舊時院子處,柳姨娘就眼攙那四房主院空出來的一間廂房。只是太夫人一向瞧不上她,她唯一的靠山四老爺又沒官沒職的,是個白身沒得底氣,又不討老太太喜歡,再是心里疼寵愛妾,也不敢造次不守著府里頭的規矩把個姨娘安置到廂房。
如今四老爺既襲了伯爵,又做了個正六品的官兒,且和權傾朝野的左相家成了兒女親家,自不免得意洋洋,難免于行事上有些放縱。一見愛妾來求自已,四老爺也再不顧此舉是否合于規矩,他老娘心中會否樂意,直接就命人把柳姨娘的東西抬到了主院的東廂房。當晚更是不去四太太的正房過夜,就在這東廂房里和柳姨娘飲酒取樂。
俗話說得好,這酒是色媒人,幾杯酒下肚,新任安遠伯爺便覺得下腹有些鼓噪,蠢蠢欲動起來。又見柳姨娘早已是羅衫半褪,紅紗抹胸兒下鼓鼓囊囊的那兩個香團團不住的微微顫動、晃來晃去,直看得四老爺眼中只差沒跑出讒蟲來。頓時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一把摟過柳姨娘兩個人便往炕上滾去。
又是好一番酣戰過后,柳姨娘一邊拿著絹扇給他扇風,一邊兒嘆道:“咱們可總算是搬到這正院子里來了!只是老太太也太狠了些,竟是硬逼著伯爺可可兒的把那四萬兩的銀票送過去,才肯不再為難咱們,真真的這算是哪一門子的親娘?這從來說起親娘來,都是只有為兒女好的,從沒有反算計著兒女的,老太太可倒好,現放著親生的兒子不去體恤心疼,倒反為兩個毛丫頭故意跟伯爺為難,那兩個丫頭本就有一萬兩的嫁妝,夠多的了,等出了門子又不是咱們趙家的人,倒反又多給了她們一萬好去填補外人?”
雖說柳姨娘這些話極得四老爺的心意,聽得他心里極是暢快,只是他到底是為人子的身份,聽愛妾抱怨幾句倒也罷了,這些話他卻是不能說出來的。當下便咳嗽一聲,裝模作樣道:“又在胡說什么?那兩個丫頭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女。況結的又都是高門大戶的親事,原也該多添些嫁妝才是!
柳姨娘不依道:“那咱們菲姐兒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女,怎不見她也疼得眼睛珠子似的。咱們菲姐兒只除了托生在我肚子里,不是太太生的,別的哪一樣差了她那幾個姐妹們。若是單論相貌,府里這些個小姐里頭,就數咱們菲姐兒生得最美,且又口角伶俐,最會討人喜歡,偏生在老太太眼里,只要不是嫡出,便再見不到那庶子庶女身上一星半點好的,統統只是一味的不待見。”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況這五小姐趙宜菲是一直養在四房院子里的。先前四老爺又是個沒官沒職的白身,每日里便只在內院和柳姨娘廝混,自是時常能見到這個小女兒跟他撒嬌賣乖,且這個寶貝女兒又是他心愛的女人所出,自然也便疼得跟眼睛珠子似的。一想到老太太對自己的大女兒宜芝那般疼愛,卻對小女兒總是一臉冷淡,從來不見親近,不由得也替小女兒有些不平。
柳姨娘見他面色果沉了幾分,當下趁熱打鐵,拿著帕子抹了抹眼睛,嗚嗚咽咽的哭訴道:“奴家也不是眼氣芝姐兒的那兩萬兩銀子的嫁妝,誰讓她既是嫡出的伯府小姐,又得了那么一門好親事,這原是她該得的。我只是替咱們菲姐兒心酸,伯爺是知道這府里的規矩的,菲姐兒因是庶出,出閣的時候公中只給五千兩銀子來操辦嫁妝,可這五千銀子如今夠做什么的呢?前兒我還聽宋婆子說如今京中的米價又漲了二錢銀子一石米呢!”
四老爺趕忙安慰她道:“到時候咱們給菲姐兒也說上一門好親,我又是家主,便多給她些嫁妝也是不妨的!
柳姨娘一抹眼淚,“好親?菲姐兒現頂著一個庶女的身份,卻到哪里去說上一門好親?如今那些人家,說親時旁的不問,倒先旁敲側擊的問是太太養下的還是姨娘生養的,多有為是庶出便不要的。那左相的長公子雙腿都斷了成了個廢人,那相國夫人不還是看不上庶女,定要選個大家出身的嫡女配給他為妻。”
“便是老爺如今成了伯爺又如何,菲姐兒仍是個伯府的庶女,只恨她福薄沒托生到太太肚子里!嗚嗚嗚……,我可憐的菲姐兒。《际且粋親爹生的,偏你姐姐好命就有兩萬兩銀子的嫁妝,還有她親娘留給她的近一萬兩銀子的奩產,只你投錯了個娘肚子,便只有五千兩,夠過什么日子。靠蓱z你在家時爹疼娘愛,嬌養的金尊玉貴,丁點兒苦都沒吃過,等嫁人時卻要吃苦受罪了,嗚嗚嗚……”
四老爺見愛妾哭得如此傷心,少不得打點起精神百般勸慰,不住口的說,若是有法子可想,他定不會委屈了他的寶貝女兒。
柳姨娘聽了這話,方抬起頭來,問他:“伯爺這話是哄我呢,還是當真?”
“我的心肝,老爺我何時哄過你了,便是先前不敢讓你住到東廂房里,如今不也圓了你的心愿了嗎?”
柳姨娘便笑道:“老爺既真有這疼兒女的心,又何愁沒有法子呢?現就有一個極好的法子,只看老爺愿不愿意了?”
四老爺一聽她這話,便忙問她是什么極好的法子,就聽柳姨娘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消把銨哥兒和菲姐兒都記到太太名下,在族譜里改上那么一筆,把他兄妹倆記成嫡出不就成了?我聽我表姐說如今京中好些人家都是這樣子搞法呢,據說那左相夫人的娘家兄弟就用這法子把一雙庶出的兒女給記成了嫡出!”
四老爺聽了卻遲疑道:“這倒確是個法子,只是若當真把他們記到太太名下,那你的名兒可就上不得族譜了?”原來趙家族規,凡妾室只有生育子女者方可被記入族譜之中*。
就見那柳姨娘眼泛淚光,動情道:“當娘的為了兒女什么虛名兒舍不下呢?只要能讓我的銨哥兒和菲姐兒得個體面的身份,便是要了我這條命,奴奴也是心甘情愿的。奴家倒也不是為著他們是我十月懷胎養下來的,更是因為他們兩個乃是老爺的骨血。
這幾句話聽得四老爺是感動不已,不由握住愛妾的一雙玉手,就想往嘴邊送,不妨那柳姨娘又說出一番話來,“伯爺可別覺著我是想多得了那五千兩銀子好給菲姐兒做嫁妝,我哪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我這實是為了伯爺和銨哥兒所慮。老爺如今能襲爵,是因為老爺在府里這些老爺里頭既是嫡出又居長,不然怎不見這爵位落到長房和五房頭上,他們也都是明白的,故也不敢來和伯爺明爭!
“這爵位是可以世襲五世的,到伯爺這里是第四代,還能再往下傳一代。伯爺共娶了兩位太太,可惜這兩位太太都沒福,沒能給伯爺生下個嫡子出來,倒只有奴奴僥幸生了一子,雖然居長,可到底不是嫡出,若是回頭請封世子時上頭以此為由不準所請,那到時這爵位可就又要便宜那五房了!
四老爺聽了這話,不由心中一驚,原來他連日來只顧著心中喜悅興奮,竟不及想到這等要緊之處,忙摟著柳姨娘在她臉上狠親了數下,“多虧了我的親親小柳兒提醒,不然老爺我還不知多早晚才能省到此事!你可真真是我的心肝,我的智囊,若是沒了你,你老爺我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柳姨娘便笑道:“奴奴今生既已是伯爺的人,自然萬事都要先替伯爺打算,伯爺事兒又多,縱有一時想不到之處,只要有了奴家在伯爺身邊,便再不愁有什么疏漏之處!只是咱兩個在這里議得火熱,還不知太太那里怎生說法,答不答應呢?”
四老爺立時便把兩個眼睛珠子瞪起來,“她敢不答應,白送她一雙兒女,她若敢說個不字,老爺我要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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