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 新娘在婚禮現(xiàn)場撕掉婚紗,這種事即使在場最年長的人也頭一遭遇見,莊嚴(yán)肅穆的禮堂頓時炸了鍋。張君逸手指都發(fā)起抖來,又緊緊握住拳,也大步跑起來。
心腹保鏢一直守在各處,只愣了片刻就趕緊集合起來,把程無雙攔在了門口.
張君逸按住她肩膀:“無雙,你不要沖動……”
程無雙頭也不回,冷冷道:“我沒有沖動
。把你的臟手拿開!”
“無雙!”
“怎么,張先生準(zhǔn)備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限制我的自由?連見外公最后一面都不行?”
張君逸深深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緩和一些:“怎么會?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程無雙笑了,終于回頭,“在路上就會換個方向,把我弄到個籠子里關(guān)起來吧!”
他幾乎連溫柔都無法維持:“無雙,你怎么這么說……”
“張君逸,你少裝了。這婚是怎么結(jié)的,在場有幾個人不清楚,你這樣扮演模范丈夫,不覺得累?”她用力的把他的手甩開,“你手上已經(jīng)沒有制約我的籌碼了。識趣點,讓你養(yǎng)的這些狗滾開,或者你拿出點決心,直接把我給綁了?你敢嗎,張君逸,你敢嗎?”
這正是張君逸想做的事,但眾目睽睽之下,他怎么能做?當(dāng)場搶人的事一做,他今后再也別想融入圈里,這么多年的謀劃就真的成了一場空。
李東明走上前,攬住程無雙肩膀,沉聲道:“走吧。”
堵住門的保鏢們看著張君逸,他臉色鐵青,俊美容顏扭曲到可怕的地步,但終究輕輕擺了下手,眾人散開,看著一老一少大步走出禮堂。
程無雙上了李東明的車,一坐下就脫了力,身子幾乎陷進(jìn)了座椅里。她覺得自己在做夢,掐了手腕許多下才發(fā)出聲音:“外公……外公他……”
“他那護(hù)工小黃打過來的,那姑娘也哭得厲害,當(dāng)時那情況我也沒好多問。”李東明神情復(fù)雜。
她微微張著嘴,臉色雪白,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一滴眼淚,只覺得身體里的所有東西都被挖走了似的,只剩下一張皮囊,還有從骨頭里往外滲的劇痛。
李東明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無雙,你外公身體變成那個樣子,他其實非常的痛苦。熬到現(xiàn)在,他很不容易。”
她都知道。她看到外祖父短短時間從肥胖變?yōu)榭菔荩粡埶沙诘钠っ芍穷^的樣子時也曾想過,他活著其實也是受折磨。他已經(jīng)耗盡所有精力,油盡燈枯,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這一天來臨了,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準(zhǔn)備好。
她永遠(yuǎn)也沒法準(zhǔn)備好。
她怔怔的發(fā)著呆,過了不知多久,她被推了推,猛地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竟然睡著了。
李東明眼里透出一絲憐憫:“你是昏過去了。”
“我……”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嘶啞成這樣,真是她發(fā)出來的?
“你剛剛那樣也好,你撐不住,確實應(yīng)該休息會兒。”李東明遞給她幾個包裝袋,“我去給你買了套衣服,你不能這樣子去見你外公。”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被撕成短裙的婚紗。
“好了叫我一聲。”李東明下了車
。
程無雙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套上身,神智也一點一點的恢復(fù)。她降下車窗和李東明說話,卻看見自己乘坐的車旁邊繞了好幾輛黑色的車,臉色不由得變了:“這些人是……”
“是我?guī)淼娜耍烀郧暗呐笥岩步辛它c人過來。姓韓的和姓張的太陰毒,只有你我二人,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謝謝你,李爺爺。”
“不用。”李東明本想和她談?wù)勗挘此绲难凵瘢荒車@息一聲,閉上嘴。
車一在療養(yǎng)別墅前停下,程無雙打開車門,像炮彈似的沖了出去,跑到客廳時卻忽然腿一軟,扶著墻壁喘氣,目光怔怔盯著前方不遠(yuǎn)處的那扇打開的臥室門,腳像被水泥固定在地面,竟連挪一步都很難。
兩個負(fù)責(zé)照顧程昌瀚生活起居的護(hù)士淚流滿面的迎上來扶住她:“程小姐……你鎮(zhèn)定點……進(jìn)去看看吧……”
她艱難的邁著步子,越接近門,越暈眩。踏進(jìn)門檻,她看見了那張病床,病床上罩著白色的被單,被單隆起,是一個人的輪廓。
她跌跌撞撞的過去,在床邊就支撐不住,跪坐在地,顫抖著伸手想去揭開白布,卻被守在旁邊的醫(yī)生阻止:“程小姐,老先生的樣子不大好,你現(xiàn)在別看。”
“不大好……為什么會不大好?”她緊緊的抓著床沿,抬頭看著醫(yī)生,“外公怎么會突然……怎么會……昨天晚上不是說他精神好點了嗎?不是說他這段時間都沒那么嗜睡了嗎?”
醫(yī)生見多生死,沒有像護(hù)士那樣淚流滿面,但嘴唇抿得緊緊的,連皺紋都像多了好些,益發(fā)顯得他神色頹敗。
李東明也走了進(jìn)來,和身旁保鏢一起抬起她的胳膊,強硬的把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好。他看向醫(yī)生,沉聲道:“他走得確實突然了點。而且……”他看了一眼兩個護(hù)士,“她們雖然年輕,在這種地方工作,也不會是不經(jīng)世事的人,怎么打電話的時候哭成那樣?張醫(yī)生,請你和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難道程昌瀚的死另有隱情?程無雙幾乎跳起來,被李東明和保鏢按回了椅子。
張醫(yī)生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看向被白布蒙著的人:“老先生早上醒了,說想看電視,他耳朵不好,小黃她們就把聲音開得挺大。小李去吃早飯,小黃去客廳清理兔子籠……”他又使勁的擦了擦汗,才把下面的話說出口,“老先生把輸液管拔了,也把氧氣管給拔了,因為電視聲音大,小黃過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儀器在報警……”
程無雙喉頭發(fā)出一聲嗚咽,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李東明嚇了一跳,一眾人圍上來給她檢查,醫(yī)生迅速做出判斷:“程小姐是悲傷過度引起昏厥。”
護(hù)士們連忙過去照顧,把她送到她慣常用的那間客房躺下。
李東明臉色也有些發(fā)灰,喝了些熱水,靜了好一會兒,才說:“后來呢?”
“程老先生現(xiàn)在就靠藥物支撐,雖然就斷了個一兩分鐘,但對虛弱透了的人來說,也是不小的刺激……何況他下了這么大決心,情緒過分激動,心臟和腦血管都……”醫(yī)生低下頭,“我們已經(jīng)盡力搶救了。”
程無雙覺得自己恍恍惚惚回到了自己小時候,程昌瀚精神又挺拔,臉上沒多少皺紋,頭發(fā)烏黑發(fā)亮,簡直不像個老人
。他胳膊十分有力,高高的把她舉起,開懷大笑:“我的無雙怎么才這么丁點大?什么時候才能長成大姑娘啊?”
她膽子大,被舉得這么高,反而興奮不已:“外公,外公,再高點,再高點!”
程盈忽然從遠(yuǎn)處出現(xiàn),柔聲道:“爸爸,該走了。”
程昌瀚把她放下,轉(zhuǎn)身走向女兒:“盈盈,這就來。”
她有點慌,趕上兩步抓住他褲腿:“外公,你要去哪兒呀?”
程昌瀚彎腰摸摸她的頭:“媽媽來接外公了,無雙一個人要乖乖的,好不好?”
她撅起嘴:“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這可不行。聽話。”程昌瀚直起身,大步走開,她在原地愣了會兒,忽的覺得不對勁,拼命的向他們跑過去:“我不聽!我就要和你們一起!”
只有十來米的距離,卻怎么跑都跑不到,她驚慌的大叫:“外公!媽媽!”
父女倆回頭看了她一眼,聲音嗡嗡的,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一樣:“無雙乖,別過來了。”
“我不!”她繼續(xù)跑,跑得雙腿發(fā)脹,喉嚨劇痛,忽然踢到了一塊石頭,她跌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只能撐著身子看著兩人越走越遠(yuǎn)。她崩潰的大哭:“你們要去哪兒呀!你們不要我了嗎?”
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她淚眼朦朧回頭,卻看不清是誰,那人急切的叫她,聲音又熟悉又陌生:“無雙?無雙?”
視線漸漸清晰了,她看見了李東明,還有韓靖,她怔了好一會兒,才知道自己剛剛在做夢。
韓靖著急的抓住她的手,身子努力前傾,如果不是不能站立,他早就撲過來了:“你終于醒了!你昏迷了整整兩天!小雙雙,你可千萬要保重自己!你出事了,我們怎么辦?”
她想說話,可喉嚨就像被掐住了一樣,痛得厲害。
一個慈愛的,帶著哽咽的聲音響起:“無雙啊,你肯定餓了,吃點兒東西?”
李秀華捧著一碗粥,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丁毅坐在床尾,嘴唇抿得很緊,他更瘦了,像條竹竿。
“老先生不想你因為他被姓張的控制住,小顧他們安全的走了,他就……”丁毅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是想你過得好好的,你現(xiàn)在這樣,他心里會多難受?”
韓靖道:“小雙雙,你說句話好不好?”
她眼中忽然有熱淚涌出,轉(zhuǎn)眼就打濕了整張臉。她咬住嘴唇,身子劇烈的抖動起來。
過了許久,她終于發(fā)出聲音:“我想吃點東西。”
眾人臉上出現(xiàn)如釋重負(fù)的神情,有人來替她調(diào)整病床,有人倒熱水,李秀華把涼了的粥倒掉,換了熱的過來。
她嘗不出任何滋味,喉嚨腫到連吞咽都困難的地步。但她沉默著,一口一口用力的吞下食物。
她當(dāng)然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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