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已修
老太一哭鬧,把事情往程無雙眼高于頂以勢壓人的方向引,粗俗無賴,卻極其有效。程無雙牙齒幾乎咬碎:“老夫人言重了,我可擔(dān)不了這個名頭。李少琛對我的態(tài)度究竟是什么,一看監(jiān)控便知。請您不要哭了。”
老太不回答,只是哭得更加厲害,就像程無雙欺負(fù)了她一樣。程無雙想發(fā)作卻又顧忌萬分,真的鬧起來,就坐實了她欺侮老人的罪名,在這個講究所謂倫理長幼的社會里,是極大的忌諱。
她閉了閉眼,努力忽略耳邊凄厲的哭聲,扭頭看向不遠(yuǎn)處裝木偶的會所工作人員:“這位先生,請你帶我去一趟監(jiān)控室……”
話音未落,有人開口:“程小姐,何必與老人家為難呢?況且李家四少爺只是被保護(hù)得太好,心思單純不知遮掩,雖然貿(mào)然示愛有些不妥,但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今天是他母親的生日,壽星最大,你是晚輩,退讓一步又何妨?”
程無雙冷眼看向他,那人和藹的笑著,胖胖的臉就像彌勒佛,可她在董事會里吃夠了他的苦頭,對他這層溫和的皮之下包裹的心思了解得不能再清楚。
“我沒有為難老夫人的意思。王伯伯在這里這么久,聽見我對她老人家說過一句重話了沒有?我只是想用事實消除老夫人對我的誤會,僅此而已。監(jiān)控室在哪邊?”
王董依然笑著:“哎,我的意思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大家都會覺得你有心胸。不過年輕人脾氣軸一點也是常事。”他目光一轉(zhuǎn),往人群盡頭看去,皺眉道,“志高!跑這么急做什么!冒冒失失的,有沒有禮數(shù)!”
來者正是在程家來找茬的四人組之一的王家二少,他立刻做出惶恐的模樣,只是眼珠子轉(zhuǎn)得滴溜溜的,一點懼色都沒有:“爸,我只是去監(jiān)控室了。”
程無雙耳朵嗡的一響,心就像掛上了秤砣丟進(jìn)了水里,不停的往下沉。
找茬的那幾人的家長在她有禮有節(jié)的拜訪之后不得不賠禮道歉,嚴(yán)厲處置了他們。如今他們是來扳回這一局的。她被老太太吵得發(fā)暈的時候,別人已經(jīng)不聲不響做好了局。
甚至,這個老太太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錯開她的注意力。一個要給孫子撐腰,一個要當(dāng)眾羞辱她,雙方一拍即合配合起來演戲,順理成章。
她的心臟突突亂跳,呼吸都有些不順了,耳邊傳來的聲音得意洋洋:“程家王家也算是世交嘛,我和程無雙認(rèn)識這么久,她遇上麻煩,我肯定要幫她一把呀。”
“少說這些有的沒的。監(jiān)控顯示的是什么?”
“哎……”王二少雙手一攤,“監(jiān)控是壞的呀!什么都沒錄到”
這樣高端的場合,監(jiān)控設(shè)施自然是每天數(shù)次檢查,怎可能出問題,出問題的時間還這么巧。誰都知道程無雙是被擺了一道,但一個只有孤掌難鳴又過分年輕的大小姐的程家,和一個人丁興旺資產(chǎn)眾多的王家,誰都知道該站在哪一邊。人群里響起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又很快低了下去,眾人安靜了下來,齊齊看著她。
老太太哭得更加中氣十足:“程小姐!不管怎樣,肯定是我家小四兒不對!老太婆替他陪個禮!”說著就要站起來,作出要鞠躬的樣子。
一直在一旁默默垂淚的壽星李太太和丈夫李總趕緊上前扶她,被她一把推開:“走開!你們當(dāng)?shù)鶍尩牟唤o兒子撐腰,我只能舍了我這張老臉了!”
李太太連忙走到程無雙面前,含淚道:“程小姐,我們管教無方,實在是對不住,我們會好好教育犬子,等他腦子里這根筋轉(zhuǎn)過來就讓他登門賠禮。現(xiàn)在我先代他向你陪個不是吧……”
她說得非常好聽,演員出身的人表情語調(diào)都極其到位,活脫脫一個兒子被跋扈的大小姐欺侮,不得不忍氣吞聲的可憐母親,看得讓人心碎。好幾個人被她帶動得跟著入戲過過癮,紛紛勸到:“程小姐,這事就算了吧,何必把人逼到這種地步?”
王董搖頭嘆息:“唉,程小姐啊,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又叫我一聲伯伯,那我厚著臉皮多說幾句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年輕漂亮,男孩子喜歡你是多自然的事,對不對?你大動干戈,實在是沖動了點,這樣下去,以后男孩子還敢追求你嗎?”
有人在人群里說了句:“綠帽子一頂接一頂?shù)模芏紒聿患埃追呢。”
聲音很輕,也沒什么特征,找不出是誰說的話,許多人嗤嗤的笑起來。
王董就像沒聽到似的,繼續(xù)道:“你看看,李老夫人,李太太,都是長輩,今天李太太過生日,本來開開心心的,卻在這里哭。你覺得過意得去嗎?我知道你眼光高,但你對李家小四說明白就是了,何必動手,還進(jìn)一步逼著長輩向你賠禮?好好一場壽宴變成這樣,就算程老爺子在,也不會站在你這邊,你想想,是不是這樣的?”
若是程昌瀚身體好到能出席這類場合,哪個人敢對她這樣?程無雙心里酸苦難當(dāng),血液似乎在身體里沸騰起來,灼得她全身都開始發(fā)疼。
她還能怎么辦?王家李家那么多人齊心協(xié)力對付她一個人,再加上這些幸災(zāi)樂禍的看熱鬧的人群,每一條后路都能給她斷掉。逞一時之氣,后果只會更嚴(yán)重。理智終究戰(zhàn)勝了憤怒,她平靜下來,冷冷道:“我服了。這事就這樣了吧。”
李少琛忽然跳了起來:“就這樣?你看不起我,我也認(rèn)了,但你把我奶奶逼到這種地步,這也能算了?她身體一直不好!”
程無雙看向老太太,八十多歲的人了,頭發(fā)卻大部分是黑的,臉色紅潤聲音洪亮,方才過來時的氣勢連年輕人都要忌憚幾分,現(xiàn)在靠在美人靠上作出林黛玉式的虛弱樣,怎么看怎么滑稽。身體不好?
她很累了,況且追究下去,她討不了好處。李老太太在兒子發(fā)達(dá)前是個農(nóng)婦,接受的教育就是撒潑耍賴才有好處那一套,臉皮對她來說一錢不值,誰知道還會做出什么樣的事。
李少琛繼續(xù)嚷嚷:“還有我媽媽,她今天過生日……”
程無雙擺擺手,打斷他:“所以繼續(xù)爭下去,這場壽宴更加不成樣。干脆點吧,你覺得我該怎樣?”
她的聲音并不大,神情也不兇狠,但李少琛只覺得脖子后面有點發(fā)涼,聲音越來越小:“敬酒……道歉……”
王二少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對他妹妹使眼色:“杯酒泯恩仇,和氣為貴。敬杯酒,這事就算了吧。”
熱鬧也看得差不多了,不少人也跟著附和,王三小姐離開人群,又很快回來,手里拿著一杯橙色的液體:“知道你不怎么喝酒,給你兌了很多果汁,意思意思。”
程無雙接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對她說了聲“你費心了”,對著李家婆媳道:“很抱歉,擾了壽宴。”又對李少琛說,“這酒我喝了,希望小李先生滿意。”說罷一仰脖子,把杯中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王董看著她這架勢,笑道:“程小姐倒是個干脆的人。”
她不得不喝得干脆,否則她會吐出來。酒的味道非常奇怪,估計是混合了多種烈酒,串在一起,直接壞了味兒。她把杯子遞給旁邊的侍者,對他微微一笑:“王伯伯今天講了很多道理,我都認(rèn)真聽了。我明白了,仗勢欺人,咄咄逼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王家人和李家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這場風(fēng)波里究竟是誰在仗勢欺人,咄咄逼人,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即使想笑,也沒人敢把幸災(zāi)樂禍表現(xiàn)出來,場面非常安靜。
喉嚨被烈酒刺激得有些疼,程無雙說話有些費力,吸了口氣,道:“我酒量很差,不適合再呆下去,請恕我失陪了。”
她一步一步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但是車門一關(guān)上,她就撐不住了,身子慢慢的傾斜,索性直接躺在了后座。司機(jī)老徐嚇了一大跳:“大小姐,你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成?”
她胃里翻江倒海,不想說話,強(qiáng)撐著道:“被灌了酒,你快開車,離開這里,找個地方,我想吐。”
老徐趕緊發(fā)動了車,一邊開一邊說:“實在難受,吐車上我收拾也行。”
她按著胸口,只覺得度秒如年,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停了,程無雙掙扎著爬起來,車門一被拉開就踉蹌著走出去,凝神一看,路邊有個公廁。她以最快的速度沖進(jìn)去,走到洗手池邊就忍不住,撐著臺子幾乎把膽汁都吐了出來。直到連水都嘔不出一口,她終于清醒了點,聽到老徐在外面焦急的問:“大小姐,你沒事吧?我送你去醫(yī)院?”
她啞著嗓子回了聲“我沒事”,擰開水龍頭漱口,漸漸的緩過氣。一個年輕媽媽帶著孩子走進(jìn)來,小家伙抬頭看見她,尖叫著哭了起來,當(dāng)母親的趕緊把她抱起來,急急往里走:“寶貝不怕,不怕。”
她不解的抬起頭,洗手臺上污跡斑駁的鏡子里映出她的臉,妝容被冷汗和水給暈開,再被昏暗的日光燈一照,臉皮發(fā)紫眼窩烏青,和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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