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已修
“你怎么——要換掉顧驍?”程無雙那句“你怎么看出來我不爽他”險些脫口而出,好在改口及時,否則張君逸順著她的話頭追問下去,昨晚那場風(fēng)波鐵定瞞不住,帶來的后果,是更長時間的訓(xùn)誡和更多的限制,張君逸的嚴(yán)格,她領(lǐng)教了太多。
張君逸淡淡一笑:“在家里,最重要的是舒心,為什么要弄個你有意見的廚師礙眼?你半個月前告訴我老廚師要退休,我就開始著手找新的廚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兩位,都是廚藝精湛的大廚,更重要的是本分,不多嘴,不會對程家不利。把剛剛那個年輕人打發(fā)了,再說個時間,我讓他們過來面試,你選一個你覺得順眼的,怎樣?”
程無雙低聲道:“你已經(jīng)安排好了啊……”
程昌瀚自從身體垮掉,不得不長期住在療養(yǎng)院之后,便把程無雙托付給張君逸照顧。張君逸也的確盡職盡責(zé),學(xué)業(yè),生活,工作,方方面面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她感激之余,又覺得自己仿佛被繩索牢牢綁住手腳,一舉一動不得自由。
被束縛的感覺又回到心頭,讓她覺得呼吸有些發(fā)緊。她把視線從張君逸臉上移開,看向窗外的花園,初夏時節(jié),草木蔥蘢,春日嬌嫩的綠尚未完全轉(zhuǎn)成濃郁的深綠,一眼望去,十分清新,讓她覺得好受了一些。她忍不住往花木深處望去,目光不由得一頓——顧驍站在七里香花架之下,正替修剪花木的園丁扶著梯子。
園丁的剪刀動得很快,時不時有碎葉落下,飄到他身上,他隨手拂去,顯得很有耐性。須臾園丁修剪完畢,從梯子上下來,從立在一旁的各種工具里取東西,誰知花鋤等物被撞到,稀里嘩啦全部倒下,正好撞到顧驍背上,他立刻彎下腰,看不清臉,但園丁表情驚慌,可見他吃了不小的苦頭。
程無雙忍不住輕輕抽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推窗揚聲問:“他怎么了?是不是很嚴(yán)重?”
顧驍緩緩直起身子,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他的臉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沒聽清楚他說了什么,只看見他伸出手,做了個沒事的動作。園丁一邊扶著他,一邊說:“驚擾到大小姐了,對不住。應(yīng)該只是皮肉傷,我送他去休息下。”
兩人的身影隱沒在花架之后,程無雙微微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這么入神。”張君逸把手放在她肩上,掌心的溫度讓她回過神來。她搖搖頭,回到桌前坐下說:“但愿他受傷不重。”
“走得還算穩(wěn)當(dāng),不會有大問題。”張君逸也坐了下來,執(zhí)壺給兩人倒了紅茶,“說正事吧,你覺得什么時候面試新廚師比較好?”
程無雙用力的握住杯子,她很想對這種被安排得過分細(xì)致的生活諷刺幾句,可他這些年為她付出的精力和時間又讓她說不出口。她拉長聲音說了句“我想想”,順手從點心架上拿了塊曲奇咬了一口,濃郁的香氣瞬間從味蕾蔓延開來,她本來沒什么胃口,也忍不住三口兩口把餅干吃光,只覺得唇齒間的甜蜜依然繚繞不去。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飲了口紅茶,抬眼看向張君逸,說:“張叔叔,你看看這個,”她指向點心架,各色精致可愛的小點在銀質(zhì)托盤上羅列,讓人食指大動,“他廚藝真沒的說,又的確做得非常認(rèn)真,我實在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辭退他。”
張君逸盯著點心,臉色微沉:“理由總是能找到的,人不可能不犯錯。廚藝好的人不止他一個,你沒必要因為這個而舍不得。”
“好奇怪,張叔叔,你還說我對他有意見,其實你對他更有意見吧。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的讓我辭退他?”
張君逸抿起嘴,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她頂著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硬著頭皮道:“你應(yīng)該也打聽過他的來歷了。他是我從會所要來的人,才把人叫來又趕走,未免太兒戲,畢竟他是一個人,不是貨物,沒有無理由退貨的說法。你經(jīng)常說我任性,耍小姐脾氣,我如果找理由趕走他了,不是典型的耍大小姐脾氣嗎?況且他和我們不一樣,辭退他我們沒什么損失,但他莫名其妙丟了工作,外面的人會怎么說他?他的前途會不會受影響?”他有一個臥病在床,急需用錢且長期需要供養(yǎng)的父親,明明擔(dān)心被名聲極差的她欺侮,也不得不在金錢的壓力下低頭,剛剛受了不輕的傷卻不發(fā)脾氣,想必是不想和程家人起任何沖突,這份工作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張君逸靜靜等她說完,端詳她片刻,微笑:“不錯,會為別人著想是好事。”
程無雙總覺得他的笑意僅僅浮在面上,心下惴惴,喝了兩口茶穩(wěn)定情緒,繼續(xù)說道:“張叔叔,剛剛你說他不可信,他哪里不可信?”
“他太沉得住氣,年紀(jì)輕輕,又初來乍到,在我面前卻一點沒有露怯,舉止穩(wěn)重得過了頭,可見他心思極深。按照常理,他這個年紀(jì),又長得很好,帶幾分驕矜和傲氣才正常。”
傲氣?顧驍有的是,只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罷了。程無雙想起昨夜他的言行,忍住撇嘴的沖動,想了想,說:“每個人的天性不同,他天生沉穩(wěn)也沒什么奇怪。而且他以前在高檔會所工作,那種地方來的都是人精,他的性子已經(jīng)被打磨了吧。年輕不浮躁不是很優(yōu)秀嗎?真和你說的那些正常年輕男人那樣咋咋呼呼的,我還不敢隨便用呢。”
張君逸收起笑容:“無雙,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和我裝傻?”
程無雙怔住:“什么?”
“問題就出在他的優(yōu)秀上。你看,他非常年輕,舉止卻非常沉穩(wěn)大度,顯得非常出挑,在會所里的評價就非常高,更重要的是,他相貌實在惹眼——這么優(yōu)秀,多容易讓人動念頭!”
程無雙臉色倏地漲紅:“張叔叔,我沒有!”
張君逸手掌用力一擺,像刀鋒劃過似的切斷了她的話:“你的想法是一回事,但別人的想法就是——你瞧上了這個年輕人。現(xiàn)在風(fēng)言風(fēng)語已經(jīng)傳開,我現(xiàn)在本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去香港的飛機上了,為了這件事不得不改了日程過來找你。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不能再有什么丑聞了!”
程無雙幾乎把嘴唇咬破,眼睛酸脹難忍,卻死死把淚水憋住:“又是丑聞!張叔叔,別人怎么說我,我都習(xí)慣了,可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嗎?我沒有犯錯,為什么要怪我?”
張君逸嘆了口氣,取出手帕遞過去,放柔了語氣道:“無雙,我并不想責(zé)備你,只是為你著急。你才被公司那幾個有異心的家伙擺了一道,正需要奮發(fā)向上以立威,再傳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那些人更有話說了,你的處境不是更艱難?聽話,找個理由,遠遠的打發(fā)了那個顧驍。如果覺得過意不去,給一筆錢補償他。”
程無雙并不接手帕,深深呼吸許久,說:“張叔叔,我現(xiàn)在和任何稍微周正點的男人多說幾句話,都要傳出緋聞,那些無聊的家伙不過是習(xí)慣性的拿我取樂罷了。這次說我和顧驍,也不過是一時嘴碎。我不當(dāng)回事,過兩天他們自然會找別的樂子,如果我真把顧驍給打發(fā)走了,他們反而會覺得異常,這下才真正不好收拾。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次請讓我自己做決定,好嗎?”她頓了頓,說,“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張叔叔,我們不要為了小事鬧得不愉快,好不好?”
張君逸慢慢收回手,把手帕隨手丟在桌上,站起身來,臉上雖然不見多少惱怒,但目光比平日更冷了幾分:“你理由很充分,我就不勉強你了。我要準(zhǔn)備審計的事,下午還要趕飛機,就先走了。你身體不舒服,好好休息吧。”
程無雙委屈至極:“連午飯都不吃了嗎?你至于這么生氣?”
張君逸拿起領(lǐng)帶系上,說:“你第一次和我這樣頂嘴,還是為了一個你并不喜歡的廚師,簡直是故意抬杠。這任性的脾氣還是沒怎么改,好好反省吧。還有,第一次見你這么維護一個陌生人,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對他關(guān)心得過了頭。你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又沒有經(jīng)驗,要加倍小心,算了,我不多說了,免得你又嫌我總是責(zé)備你。”
程無雙急道:“我不是抬杠,也不是關(guān)心他,只是……”
張君逸按住她肩膀,也阻止了她跟著他前進的腳步:“冷靜下來再繼續(xù)和我說,我不想再聽到你和我頂嘴。”
程無雙怔怔站在原地,看著他大步離開房間,關(guān)上了門。
顧驍雖然被沉重的農(nóng)具砸到后背,但畢竟年輕,又經(jīng)常鍛煉身體,只是肩胛骨青了一塊,噴了些藥,休息了一會兒就覺得好了很多。長期給程家供應(yīng)食品的生態(tài)農(nóng)場派車來送果蔬,他便出去一樣樣清點,正向送貨員咨詢農(nóng)場新產(chǎn)品,一輛漆黑的車從旁邊的小道緩緩駛向大門。他忍不住抬眼一望,目光和車窗里的張君逸正好對上,對方神情平靜,卻莫名的讓他心頭一緊。
他絞盡腦汁的回想自己在張君逸面前的表現(xiàn),實在想不出有哪里做得不妥當(dāng)以至于得罪了這位地位超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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