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修
程無雙緩緩睜開眼睛,司機老徐的臉映入眼簾,他看上去有些焦急,關切的問:“大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們先去醫院?”
她剛從噩夢驚醒,迷迷瞪瞪的看向車外。綠樹濃蔭如蓋,一只小鳥扇扇翅膀,倏地從枝葉間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頭頂的黃色羽冠被陽光照得和金子般晃眼,好一派盛夏風光。
“大小姐?”老徐又問了一聲。
她回過神,輕輕舒了口氣——她在車上,而不是在會議室里,面前的人是關懷她的司機,而不是用溫和卻噎死人的話諷刺她的公司元老。
她按了按太陽穴,把董事會會議的夢境壓到腦海深處,說:“我沒事。”
“你剛剛是昏睡,我叫了好一會兒你才醒,以前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而且,你臉色太差了,我覺得試菜的事可以推遲,去醫院看看比較好……”
程無雙擺擺手:“真不用,熬夜熬多了就是這樣,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徐叔,府南會所到了?”
“到了。”
她下了車,看向不遠處的正門,三角梅從會所墻頭垂下,濃艷的玫瑰紫花朵前站著某位暗地給自己使絆子的董事的兒子,正和人談笑風生。
程無雙轉身尋找其他入口。她回避那人倒不是因為膽怯,只是精神太差,不耐煩假模假式的應酬。
走了一段路,墻邊出現了一道虛掩的小門,她推門而入,一片綠意瑩然的藤蘿映入眼簾。
藤蘿架下靜靜坐著一個穿著雪白衣衫的男人,他低著頭,只看得見額頭和頭頂漆黑的發,一手拿刀,一手拿著黃橙橙的南瓜,修長的手指握緊小刀,嫻熟的在南瓜上雕鏤,半只鳳凰已見雛形,靈動得仿佛即將振翅盤旋,飛上碧空。
聽到了開門聲,他抬起頭露出笑容,灑在院落的陽光仿佛又亮了幾分,照得藤蘿翡翠似的,綠得晃眼。
程無雙恍惚中以為自己闖入了畫卷之中,怔了片刻才定下神,仔細看了看眼前雕刻南瓜的清俊男子,這才分辨出,他那一身白得晃眼的衣服是廚師服,上面有紅線繡的“府南”二字。
年輕的廚師站了起來,隨手將手上的南瓜和小刀放在一旁,說:“程小姐,你好,請跟我去那邊暫坐,我馬上讓李總來接待你。”
他的笑容不諂媚也不敷衍,十分可親,只是點漆似的雙目中隱約有一絲反感之意閃過,又倏的隱去,再仔細一看,那雙眸子里只余溫和與平靜。
程無雙不由疑惑,但她沒有詢問——她眼前忽然金花亂冒,身子就像空麻袋似的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她聽到紛亂的說話聲,聲音一開始嗡嗡隆隆的,聽起來分外不真切,片刻之后又越來越清晰。她明白自己暈倒了,但是眼皮沉重身子發軟,只能靜靜的呆著,已經明晰起來的對話一句接一句傳入她耳中。
清越的男聲語速不疾不徐,平靜之下隱隱有一絲壓抑的怒氣透出:“別讓我守著她,行嗎?程小姐畢竟是女人,還是請女服務生來照顧比較合適……”
另一人打斷他:“顧驍,你知道現在客人多,前面抽調不了人手。再說,你干嘛這么反感她?”
顧驍沉默片刻,道:“上次她躲在衣柜里偷看我換衣服。”
“你是男人,被看了也不會掉塊肉,況且她也沒動手是不是?程小姐雖然花名在外,但也不至于強迫人。好好呆著,等人醒了你就送紅棗桂圓茶進去,她是個大方的人,小費不會少你的。這么大一筆外快,你不想要?”
顧驍的聲音低了:“我明白了。”
腳步聲響起,漸漸遠去,室內恢復了靜謐。程無雙閉著眼睛納悶了好久,也記不起自己什么時候躲衣柜偷看過男人換衣服。
暈眩感終于過去,她睜開眼端詳了一下環境。房間的裝修還算雅致,一切陳設中規中矩,是典型的客房。
她緩緩撐起身子,感覺手上無力,頓時怔了。
怎么會虛成這樣?
正心亂如麻,顧驍從門外走了進來,打斷了她的怔忡:“程小姐,你好些了沒有?”
程無雙回過神,抬眼看過去,他低眉斂目,微微躬身,將一個裝著紅褐色液體的玻璃杯遞到她手邊。
原來,聲稱被她偷窺過的顧驍,就是藤蘿架下那位如同畫卷里走出的清俊男子。難怪她昏沉中覺得這聲音聽著耳熟。
他不疾不徐開口,絲毫不見方才的反感之意:“我們會所的醫生說你是低血壓犯了,喝點這個,補氣活血。如果有需要,我們已經備好車,隨時可以送你去醫院。”
她喝了一口溫溫的紅棗茶,滿口醇厚的甜味,香氣迅速擴散到鼻端,從食道至胃里緩慢的泛出一股暖意。
濃而不膩,甜而不悶,沒想到這種常見的飲料能熬煮出這樣美妙的滋味,程無雙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才停住,將玻璃杯往床頭柜一放,恢復了一些精神便開始算賬:“我什么時候偷看過你?我見過你嗎?”
她微微仰著頭,直直盯著他的眼睛,目光不閃不避,說這樣尷尬的話題都絲毫不羞怯,這表情讓顧驍的思緒瞬間飛回兩月前的那個晚上。
某日,臨水市一富豪大辦壽宴,他被請去幫廚,入夜之后任務完成,便去了更衣室,想換下汗濕的制服。那夜月光極明亮,他覺得不必開燈,徑直脫光了衣服,拉開衣柜門,映入眼簾的不是自己掛好的便服,而是一個女人。
月光照在她臉上,讓她面容呈現一種隱約透著藍的慘白色,她頭發又黑又直,長長的披在肩頭,他想起剛從井里爬出來的女鬼,抽了口涼氣,還未叫出聲,她倏地從衣柜沖出來,用力捂住他的嘴。
她的手是溫熱的,顯然是個大活人,他狂跳的心臟漸漸跳得安穩了一些,借著月光仔細一瞧,看清了她的臉。
彼時她和現在表情差不多,張揚肆意,絲毫不羞怯,唯一的區別,便是嘴唇比此時紅潤了許多。
衣柜門有幾處做了鏤空雕花裝飾,有小小的孔洞,從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卻能清晰的看清外面。
他換衣服的場景,想必她看得一清二楚。
被人從衣柜里揪出來,她竟一點也沒有露出心虛的樣子,從手袋里拿出一疊人民幣,數都沒數就塞進他手里:“喏,我現金就帶了這么多,你拿著吧。不許告訴別人我躲在衣柜的事,知道不?”
程無雙風流大小姐的名頭,臨水市誰人不知?多他這一條緋聞也無傷大雅,因此,這筆錢想必不是封口費,而是調戲費。
“顧驍,你在想什么呢?你還沒有回答我,我什么時候偷看過你換衣服?別否認啊,剛剛我只是沒勁,耳朵可是很靈的,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程無雙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回憶。顧驍回過神,思忖片刻,說:“重復提這件事,怕程小姐會尷尬,既然你記不得了,那我也忘掉此事,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吧。”
程無雙眉毛一揚:“你背地里說我的八卦被我聽見,已經夠尷尬了,再尷尬點兒也無妨,說吧,我實在好奇得很。”
顧驍無奈,低聲道:“兩個月前,張老七十大壽……”
他提了具體時間她才想起往事,打斷了他:“你就是那個一驚一乍的男人啊。”
程無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進衣柜,不過是為了躲一場風波,剛想離去他就進來了,而且一進門就開始脫衣服,她為了避免尷尬只好繼續呆著,誰知房間那么多衣柜,他偏偏打開了她藏身的這一個。
她偷窺?簡直可笑!
衣柜空氣并不好,她焦躁難耐只想立刻出去,哪兒有觀看男人脫衣的雅興?
況且,彼時他背對著窗戶站立,屋內本就光線暗淡,他的臉隱匿在陰影之中,更顯模糊,她連他長什么樣都沒看清。雖然驚嚇他并非出自本意,但她也覺抱歉,便給了點錢以示安撫。
程無雙被人誤會不是一次兩次,解釋多了也就疲了。這次她也沒有解釋,將枕頭豎起墊在身后,靠了上去,道:“不談這個了,我休息會兒就去找你們李總。”
顧驍暗自舒了口氣,道:“我明白了,程小姐請安心休息,有什么需要就用桌上的電話,按1就直通總機。廚房還有事,我先走了。”
她“嗯”了一聲,待到他走到門口又叫住:“咦,大方的我好像還沒給小費呢。”
他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她,當她拿出錢夾的時候目光輕輕一動,又幾乎立刻斂去異色,。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和自己年齡相仿,如此沉得住氣,當真難得。
程無雙略覺無趣,端詳他片刻,把錢放回去,再把錢夾收進包里,慢條斯理的說:“上次讓你別到處說,可剛剛我親耳聽到你告訴了你同事,說話不算話的人,我才不給小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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