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V章
我不知道在黑暗里坐了多久,手里捏著那份蒙了塵的廢報紙,久久無法回神。樂—文莊塵說的對,縫合是多么痛苦,一針一線,在我的皮膚和血肉里穿插。
偶爾有醫(yī)生要來跟我聊天,我都只是程式化地回復(fù)幾句,便百無聊賴地退下了。
“這樣你就受不了嗎?”李黎問我。
她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抬起頭看李黎,她臉上那副“明星病人”的和藹神色消失了,又變作了平素的冷酷和克制。
“你不過是看到了我們的過去,與我們通感了而已,這樣子而已你便要受不了,等有一天我們?nèi)诤显谝黄穑覀兊耐匆彩悄愕耐吹臅r候,你豈不是要瘋掉?”李黎冷漠地說:“果然我們還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那些醫(yī)生沒有一個為我們好的,只是把我們當(dāng)做大熊貓研究,想要從我們的悲劇上為他們自己攫取利益……”
我呆住了,疑惑地問:“你不是要配合醫(yī)生治療的嗎?”
“那就是騙騙醫(yī)生的,連小女孩兒都不信,你竟然會信?真的是沒救了……”李黎不耐煩地晃了晃手上的手表,戴在我的手上道:“這個你記得不要取下來!
這不是李明朗送給我的嗎?
“離開這里以后,不要聯(lián)系任何人,那兩年流浪的生活,你不是過得很好嗎?以后你也就這樣生活!崩罾鑷诟牢摇
“這是為什么?你難道不管我了嗎?這個身體不是一向都由你來控制的嗎?”
“我沒辦法管這么多了,他們那群庸醫(yī),把它放出來了!
“它?”我心里一驚,問:“難道是那個怪物?”
李黎點點頭道:“它被解放了,不僅解放,還有了知覺,比原來危險多了,所以我要想辦法,要不然不用等別人殺死我們,我們就先由內(nèi)到外被它摧毀了!
我越發(fā)緊張!八绻盐覀兌汲缘袅嗽趺崔k?”
李黎苦笑道:“那這世上就不是多了一個瘋子,而是多了一個惡魔。”
“我可以幫你!蔽壹鼻械卣f。
李黎搖搖頭!斑@是我的責(zé)任,我的責(zé)任是保護我們。你的責(zé)任是好好生活,所以你高高興興地繼續(xù)生活下去就好了。只記得一件事情!
“不要聯(lián)系任何人,對嗎?”
“包括李明朗。”
我猶豫了一下,堅定地點點頭道:“好!
李黎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又說:“萬一我鎖不住它,我就跟它同歸于盡。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身體里只剩下你自己,你也不要害怕,我們不是消失,只是沉睡了。你就一個人好好生活!
我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李黎也要跟我訣別了嗎?
“不要淚眼朦朧的,我比你以為的堅強。”李黎拍拍我的肩膀,最后囑咐道:“我走了,記住,遠離周淮,遠離莊塵!
說完這句話李黎就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向了白光之中。
我又漸漸回復(fù)了視力,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霓虹燈的廣告牌下,繁華的商區(qū)人來人往,戴著耳機神情麻木的行人從我身邊穿過,高聳入云的大廈鱗次櫛比,燈火輝煌。
這座城市的夜晚比白天還要盛大,讓星星黯淡無光的萬家燈火中,自然的身影已經(jīng)漸行漸遠。
我眼前是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低頭一看,身上的病號服變成了一身低調(diào)的運動裝,腳下是真實的土地,我意識到,我終于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里。
我又恢復(fù)了從前的生活,隨便找一個橋洞就是家,找個公園的長椅躺下就有漫天繁星作伴,早上鳥兒會叫我起床,夜里池塘的蛙聲陪我說話,只是從前的我僅僅是這樣便能自得其樂,可現(xiàn)在心里卻總有個牽掛。
我真想再見李明朗一面,難道這就是我們的結(jié)局了嗎?在精神病院里,至少還知道日子有一個頭,可現(xiàn)如今我卻很迷茫。李黎還會不會回來?如果她不再出現(xiàn),我是不是真的就要從此一個人生活,或是默默地消失在這個城市的夜色里?
李黎叫我不要聯(lián)系任何人,我不敢違背自己對她的諾言,可是相思成災(zāi),我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溜到了學(xué)校里,躲在角落里偷窺李明亮,像是一個變態(tài)跟蹤狂似的的,看他給學(xué)生上課、答疑,看他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往返在教學(xué)樓和辦公室,看他獨自在食堂細嚼慢咽的吃飯,看他在咖啡館里工作到凌晨,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我多希望我是一個生活在陽光里的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愛我的愛人,可以在他疲憊地時候給他捏捏肩,而不是只能隔著這落地窗里,看著他一臉的倦容的模樣,那么近又那么遠。
夜?jié)u漸深了,李明朗收拾東西走出了咖啡廳,我忙閃身躲進了樹叢里,等他走遠了才溜進咖啡館里,他的桌子還沒有人來收,我坐在他剛剛做過的沙發(fā)上,感受他殘余的溫度,捧著他喝過的茶杯,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碰過的白瓷,又拿起刀叉……把他桌上沒有動過的松餅給吃了!
剛剛在外面偷窺的時候,就覺得這個松餅看起來好好吃呀!滿滿的奶油,上面一半擺滿了草莓,一半擺滿了芒果,哪個少女能對它說不?!
李明朗這個浪費狂,暴殄天物,點上了一口都不吃,知不知道浪費食物是要受天譴的?為了不損害他的福報,我就只好幫他吃了!
我吃到一半,服務(wù)員就又走過來,給我上了一份三明治,這個李明朗,點好的菜都不吃完……
“我們要打烊了!狈⻊(wù)員說:“這一份要給您打包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疑惑地問:“打包盒要錢嗎?”
“不用,那位先生已經(jīng)付過了。”服務(wù)員和善地說。
“謝謝你!”我感激涕霖地說。現(xiàn)在的服務(wù)員人素質(zhì)可真好,心地可真善良!
于是我吃完松餅,又帶著一份打包的三明治離開了咖啡館,走出咖啡館我才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然而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見到了李明朗之后,我便有一種渾身上下充滿了電的感覺,就算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也不覺得孤獨,然而我走著走著就發(fā)現(xiàn),可能我真的不是孤獨的……
有人跟蹤我!
這是一條公園后的小道,背街無人,我之所以總是選這條路,是因為李黎叫我小心謹慎,然而我卻忘記了,這也有可能給我?guī)砦kU,這樣子的狀況,就是呼救也沒人能聽到!
我不敢加快腳步,如常地走著,一邊哼著歌,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包里翻著我的小刀。這么多年的流浪生活我也不是白過的,我還是很機警的!
身后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我握緊了手中的刀子,就在身后的影子靠近我的那一剎轉(zhuǎn)身向他刺去!
然后我就被人擒住了……
所以妙齡少女們都請記住,不要隨便走夜路,不要帶了一把小刀就覺得你可以征服全世界,男女之間身體的差異是巨大的,是不能忽視的,人家分分鐘鐘就讓你無法反抗!
“你放心,我不是來抓你的,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的忙!
”唐煌!”我看著眼前那張不茍言笑的臉,驚詫地問:“你為什么知道我在這里?”
“你失蹤之后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你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我想了想覺得跟蹤李明朗興許就有可能找到你,沒想到才跟蹤一天就被我找到了……”
也真的是相當(dāng)尷尬,還以為我藏得很好呢,沒想到我那點小心思誰都知道!
“沒有別的警察跟過來嗎?”我疑心地問。
“沒有,就我一個人,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在查你的事情,畢竟你的案子牽扯到很多權(quán)貴,大家都不希望再節(jié)外生枝。”唐煌機警地看了看周圍道:“這里不方便,我們換一個地方聊!
于是我便帶著唐煌到了我躲藏的橋洞里,他疑惑地問:“你平時就住在這里嗎?”
我點點頭,拍了怕我的背包道:“對啊,機動性比較強嘛,隨時能走。”
“你在躲什么人嗎?”唐煌敏銳地問道。
“我從你們最高級的精神病院里逃出來的,你說我在躲誰?”
唐煌無言,找了張報紙墊在地上,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我的妹妹失蹤了!彼_門見山地說。
我心里咯噔一下,唐煌是刑警,如果連他都找不到唐辛的人,肯定就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兒了。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唐辛的失蹤肯定不是一件單獨的事情,與一切都有關(guān)聯(lián)。
“我有一種預(yù)感,我妹妹的失蹤一定跟那件連環(huán)殺人案有關(guān)系。”
這一回我真的是毛骨悚然了!澳闶钦f,你妹妹是被選中的第七個少女?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要選擇一個刑警的妹妹?”
唐煌沉默地看著我,非常仔細地打量著我,由上到下。
我有些緊張,往后縮了縮道:“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心里慌……”
“除了唐辛,那幾個女孩子身份都很特殊!碧苹驼f。
“哪里特殊?唐辛是刑警的妹妹,難道還不夠特殊?”
“她們幾乎都是社會邊緣人,□□、吸毒人員、流浪者,或者是沒有親故在世上,從事著低端工作的年輕女性……所以我妹妹其實不符合受害人的側(cè)寫,我的領(lǐng)導(dǎo)不同意我的看法!
這樣看來,領(lǐng)導(dǎo)沒有問題啊。
“那是什么讓你把你妹妹的失蹤跟這件連環(huán)殺人案聯(lián)系在一起的?”
“你!碧苹蛿蒯斀罔F地說:“你的樣子!
我有一種預(yù)感,唐煌接下來說的話,會嚇得我毛骨悚然……
“我覺得,我妹妹笑起來的樣子和你很像。我知道你們長得并不像,這個幾個被害的女孩子跟你的長相也不像,但是我翻看過她們生前的照片,總有些神態(tài)讓我想到你!
果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只有你這么覺得,還是你們專案組的人都這么覺得?”
唐煌無奈地說:“只有我這么覺得,畢竟你們幾個其實長得并不像……但是我覺得我的預(yù)感是對的,只是我才剛剛?cè)肼殻麄兏揪筒话盐业脑挳?dāng)回事兒。所以我只能自己來找你幫忙。”
“我能怎么幫你?”
“我要知道你的一切,不止是卷宗上的事情,你離家出走之后,有一段時間還是能夠?qū)さ侥愕幕顒榆壽E的,現(xiàn)代社會,想要生活其中卻一點痕跡都不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有兩年時間,我們完全無法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你的任何蹤跡,你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我想知道這兩年,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猶豫著說:“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要問李黎的!
“李黎?你是說你的另外一個人格嗎?”
我點點頭。
“那她在哪里?我能跟她聊一聊嗎?”
“我控制不住她,她想出來的時候就會出來,而且她現(xiàn)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聽到我這樣說,唐煌臉上露出焦慮不安的神色來,他一向不茍言笑,嚴肅嚴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慌張……
“你能跟我走嗎?”唐煌問:“我們?nèi)フ倚睦磲t(yī)生,把李黎叫出來!
我猶豫了,李黎告訴我的,不能跟任何人聯(lián)系!
“不行……我見你已經(jīng)是迫不得己了,我不能跟你走。我答應(yīng)李黎的……”
唐煌語氣激動地說:“我不是想害你!我也不想逼你,但是你是我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按照以往的規(guī)律,我妹妹最多只有48小時的時間……所以我真心地祈求你能夠幫我給找回我的妹妹……我已經(jīng)失去母親,不想再失去妹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李黎告訴我說,千萬不要聯(lián)系任何人,我本來應(yīng)該想辦法逃跑的,然后再也不去找李明朗,從此消失,可是現(xiàn)在叫我怎么辦?雖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助唐煌找到唐辛,但是如果最后因為我的關(guān)系,唐辛真的遭遇不測,我一輩子都要內(nèi)疚。
我思索了半響,終于下定決心。
“好吧,我跟你走!
“謝謝!”唐煌激動地說。
唐煌替我收拾好東西,領(lǐng)著我走出公園,攔了一輛停在路邊的的士。
正是仲春時間,天氣變化多端,春雨已經(jīng)淅淅瀝瀝地下了幾日,我們上車的時候又飄起雨來。外面的天氣陰沉沉地,就像是車里的氣氛,唐煌似乎許久沒有休息過,黑眼圈很重,雙手交握,似乎在專心思索什么。
我不去打攪他,在心里盤算著我以后要怎么辦,想著我跟唐煌走了,會給我們?nèi)莵硎裁绰闊瑤硎裁床豢深A(yù)知的后果。
搞不好會被發(fā)現(xiàn),關(guān)回精神病院里,而且這一回被抓回去,恐怕就不像上回那么自在了,搞不好要被24小時綁在病床上……
想到這些我變覺得有些氣悶,再加上車里的空氣很悶,我便想要打開窗子看看,卻發(fā)現(xiàn)窗子打不開。
“師傅,能把窗戶給我打開嗎?”我探頭問司機師傅。
這位司機師傅帶著鴨舌帽,留海遮住眼睛,帶著口罩,因為現(xiàn)在是花粉季,前段時間又有什么流感在傳染,街上許多人帶著口罩的人很多,我也就沒覺得什么不正常,可是現(xiàn)在卻忽然覺得不對勁起來……
我又忍不住催了一遍,想要司機師傅幫我把車窗打開,可是師傅依舊不說話。
這一回一直沉默不語的唐煌也覺得不對勁了,我見到他的手漸漸移到了腰間,放在了槍上,可這個時候車里的冷氣忽然打開,一股水汽飄出來,我徹底便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我看向后視鏡,見到了一雙黑曜石一般的雙眸,然后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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