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塵晚上還有手術，所以看完電影他便開車送我回家。

　　到了家門口后莊塵替我打開車門，問我：“你怎么從剛才開始一直在發呆？”

　　我一邊下車一邊麻木地說：“還在消化你有精神病的事情……”

　　“我并不覺得自己有病，這只是大多數人對與自己不同的小部分的人的劃分而已。況且，現代生活，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疾病，這一點都不稀奇。”

　　莊塵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轉了個圈，面向李家的大宅。

　　“你看李家人，各個光鮮亮麗，可是他們誰心里沒有一點陰暗的秘密呢？誰沒有一些見不得人的癖好呢？”

　　可能如果莊塵前幾天跟我說這話，我還會覺得不同意，可在見識了大哥大嫂的另一面之后，我已經無話可說了。

　　我悶悶地說：“你干嘛要告訴我這些……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完美的人難道不好嗎？”

　　“因為我愛你啊，我不想對你有任何隱瞞。”莊塵凝視著我，眼里滿是蠱惑的味道：“況且告訴你又有什么關系，齊薺，我們都是瘋子，世上還有比我們更加般配的人嗎？”

　　莊塵的話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忽然記起來，他從前就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我的確是瘋子，如果你再了解我一點你便會知道，可你不也是嗎？”他曾經這樣問過我。

　　我那個時候完全沒有想過，他這句話是認真的啊！

　　“齊薺，你記住，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們喜歡一個人的夢想，他會成為人們口中的成功人士，我們不喜歡一個人的夢想，就叫他變態和怪胎。所謂瘋子，只是和大多數人不同而已。”

　　“所以我也只是不同而已么？”

　　莊塵親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用蠱惑人心的聲音說：“不，你是特別的。”

　　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我不瘋，我只是特別。

　　我總是小心翼翼地與人保持距離，不敢交朋友，不敢接受別人的感情。因為我知道，有一天當他們知道真實的我是什么模樣的時候，一定會害怕的。

　　人們愛你的美麗、愛你的快樂、愛你的笑容、愛你的理智。

　　可有誰會愛你的傷疤、愛你的痛苦、愛你的眼淚、愛你的瘋狂？

　　其實被關進精神病院有什么可怕呢？

　　可怕的是人人都用盯著異物的神情盯著你，仿佛你是哪里多出來的癌細胞，應該被毫不猶豫的割掉，然后扔進馬桶，沖進下水道里。

　　多少次我都想問，為何我生來便是一個異種，難道六道輪回，時時煎熬，世世輾轉，就是為了來到這世上做一個怪胎，受人白眼、遭人嫌棄嗎？

　　沒有比這更加孤獨的事情了。

　　“謝謝你……”我輕聲說：“不把我當做一個瘋子。”

　　莊塵就伸出手從背后抱住了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聞我頭發的味道。

　　“我們是一樣的啊，我們生來就是要遇見彼此的。”

　　莊塵把我抱得是那樣緊，似乎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里，他的身體又是那樣強壯有力，一瞬間仿佛就成了我的天地，除此之外，這世上的一切都被他的擁抱隔絕開來，沒有其他，只有他和我。

　　這一刻，我感到了莊塵的感情，他愛得沉重，愛得用力，愛得生死攸關。這沒有來由的愛，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大便宜，讓我滿心的惶恐。

　　我向來是在街上看到錢包都不會去撿的人。因為我怕惹麻煩。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接受莊塵的愛，選擇去愛莊塵，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好想再抱你一會兒，可是有人在盯著我們看呢。”莊塵忽然說。

　　我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二樓的落地窗前站著一個人，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可哪里需要看清呢，就算只是一個影子，我也能認出那是李明朗。

　　莊塵攤開手心對我說：“拿著吧，你要的東西。”

　　我伸出手拿那藥丸，莊塵卻趁機十指緊扣住了我，他在我耳邊說：“免得被他發現我在給你東西。”

　　得了吧，完全是趁機占便宜！

　　過了一會兒莊塵松開了手，也放開了我，然后又說：“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抬頭看了一眼還站在二樓的李明朗，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心虛起來……

　　只見莊塵從后備箱里拿出一大捧紅玫瑰來，右手還拿著一個非常精美的禮盒。

　　我接過花和禮物，疑惑地問：“今天是什么日子，為什么要送我東西？”

　　“每一次約會都要送禮物，這是規矩。”

　　我忍不住笑出來，問：“你這又是哪里聽來的規矩？”

　　“我自己想的。”莊塵認真地說：“鮮花和鉆石，女孩子就算不喜歡，也無法拒絕，不是嗎？這世上還是老式的浪漫比較有用。”

　　雖然不知道莊塵是怎么鉆研出來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我要上去了。”我說。

　　“齊薺，你要記住，我是你最后能去的地方。”莊塵忽然溫柔地對我說。

　　我愣了愣，他是說，他永遠都會做我的港灣的意思嗎？

　　我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來，點點頭道：“知道了，晚安。”

　　我轉身走進了李宅，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只見到莊塵一身高級時裝站在車旁，風度翩翩，宛如時尚雜志上的封面男模。

　　可這樣好的人，我真的可以擁有嗎？

　　回到房間，才剛剛洗完澡收拾停當，就有人敲我的門，我打開門，是李明朗的護工。

　　“少爺要你過去他房里一趟。”

　　他是你的少爺，又不是我的少爺……

　　雖然心里這樣抱怨，我還是沒出息地去找李明朗了。

　　李明朗躺在病床上，帶著氧氣面罩，手上還連著那心率儀。他的表情平靜，看不出來心里在想些什么，見我進來，他放下手里的書，取下口罩道：“你可以走了。”

　　才來就讓我走嗎？所以只是耍我玩兒嗎？

　　“哦……我馬上走！”我如被大赦，趕緊轉身想走。

　　“不是說你，我是說她！”李明朗惡狠狠地說。

　　我回頭一看，只見護工一溜煙的就關上門走了……看來這護工也受不了我們這位喜怒無常的大少爺！

　　“你過來。”李明朗平靜地說。

　　天知道我有多怕他說這三個字，準沒好事兒！我強打精神走到李明朗身邊，他又似平時那樣，拍拍他的床，讓我坐下。

　　一坐下來才覺得李明朗的床是真舒服啊，不說，還軟！比我的軟多了！舒服得我盤腿坐了上去。

　　“你倒是不客氣……”李明朗瞪我一眼。

　　“我剛剛洗完澡，很干凈的！”我坐在他的床上彈了彈，真的好舒服哦！

　　李明朗神色稍霽，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問道：“這么喜歡，要不要到我這里來睡？”

　　“那怎么成！你還病著呢，怎么能讓你跟我換床呢？而且我的房間也沒有這些儀器，你忽然不舒服怎么辦？我的床也挺好的！沒事兒！”

　　李明朗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搖搖頭道：“你真是沒救了……”

　　“我又怎么了……”

　　李明朗忽然嚴肅起來，凝視著我認真地問道：“你不要跟我繞圈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莊塵？”

　　我被問得一愣，垂下腦袋，嗡嗡地說：“我不知道。”

　　其實我想說：我喜歡你啊。

　　可是我知道我與李明朗是不可能的。

　　“什么叫做不知道？”

　　“莊塵對我很好……我覺得有這么一個人對我好其實挺不錯的，感情什么的……不是可以培養的嗎……”

　　反正莊塵那么好，喜歡他也不難。

　　李明朗冷笑一聲，盯著我脖子上那條莊塵送的項鏈問道：“什么叫做對你好？給你買花、買項鏈嗎？你這么好收買嗎？也不用這么便宜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李明朗，這個人怎么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怎么能這樣口出惡言？

　　“李明朗，不是你病著，人人都應該讓著你！”我吼道。

　　我知道我這句話刺傷了李明朗，他冷笑道：“我要你讓著我了嗎？還是我哪里說錯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莊塵和你不同，他比你好多了！他絕對不會這樣看我！他了解我！他接受我的一切！”

　　李明朗滿臉輕蔑，刻薄、惡毒地說：“什么叫做接受你的一切？是接受你有人格分裂，還是接受你是一個瘋子？”

　　我呆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明朗。

　　“你說什么？”我呆呆地問。

　　李明朗冷冷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我說，你是一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只覺得五內俱焚，心上似乎有一鍋滾燙的開水在沸騰。

　　可這緊逼的關頭，我知道，自己不能慌、不能亂。

　　我的神情和語氣都異常的冷靜，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不要亂往我身上扣帽子。”

　　“是嗎？”可李明朗根本就沒有打算放過我，質問道：“那你告訴我李黎是誰？”

　　我心里的防防御工程轟然倒下，完了，李明朗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會怎么想我？

　　是不是也認定我是一個瘋子？

　　還是把我送到遠離人群的地方，發配到世界的盡頭，永世不得超生？

　　“怕了嗎？”李明朗的語氣愈加刻薄，“怕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嗎？”

　　果真，只要知道我的秘密之后就一定會這樣。

　　他厭惡我這個瘋子，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不行，太危險了，我不能再在這里呆下去了！

　　……

　　眼前忽然一亮，我看到了一間陌生的房間。

　　我活動了一下手指，解開被齊薺挽起的長發，甩了甩腦袋，才覺得舒服了些。我不喜歡項鏈、手鐲、戒指以及一切這些企圖鎖住女人的飾物。

　　眼前是一個怒火中燒、口不擇言的男人，他眼里似乎有一絲悔意，卻耐著可笑的尊嚴和驕傲不肯說一句軟話。

　　我凝視著他那雙連我都羨慕的漂亮桃花眼，一面撐著四肢緩緩向他爬去，一面輕笑一聲道：“李明朗，別說傻話了，你怎么舍得把我們送走呢？你明明就想要我們，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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